第35节(1 / 1)

伏晏双唇抿得很紧,眼睑一压,目光就显得阴沉起来。

猗苏也知道自己的拒绝全无道理,言辞也过激,可她确然没有就此回去的打算。伏晏这种冷冰冰的目光实在骇人,她只觉得有如芒刺在背,内心某处就有声音连声劝她服软,不要再做无谓的坚持。

这一刻,猗苏前所未有地清楚:自己对伏晏的确已经是有了别样的心绪,而于对方而言……自己也许也是略显特殊的。可这种局面只让她没有骨气地想逃。她甚至做好了被对方发作一通的准备。

可玄衣青年最后只冷哼了一声:“啧,不想牵连到旁人,那就住到上里来。”

猗苏没料到他会这般反应,愣愣地看着他,讷讷道:“啊?”

“即便如意来了,她也进不了上里。”伏晏笃定道。

“可是……”这对话的发展实在是远远超出预料,猗苏憋了半天都没能挤出下句来。

伏晏就笑了,一抬下巴:“没话说了?那就走了。”

“等一下啊!”猗苏霍地站直:“我莫名其妙地就住到上里去,别人都会觉得奇怪啊!”

对方闲闲地撩她一眼,唇角微弯:“上里住的差役还不够多?也不差你一个。别人又会有什么话说?”

猗苏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太对,支支吾吾了半晌终于妥协了:“好吧……等你有了如意的下落我就走。”

“我本就是这么打算的。”伏晏说着打开门,下巴一点示意她出去。

“再等一下……”

伏晏不耐地挑起了眉:“嗯?”

“换句话说,在如意被找到前,我就得待在上里不能出门?”乖乖当笼中鸟之属,实在不是谢猗苏的风格。

“忘川如果有棘手的事,也可以交给你做。”伏晏看着她,停顿片刻才补充说:“但必须有人陪。”

话说到这份上,猗苏只得放弃坚持:“那好。”

于是片刻后他们就站在了鬼门关前头,有伏晏这张脸当通行证,守卫问都没问就开了门……

伏晏好歹还知道在过了鬼门后施隐身法,没让猗苏被进一步围观。可这么一来,更加显得不可告人,反而有另一种别扭的意味。

猗苏用力拍了两下自己的双颊,告诫自己别想入非非。

伏晏闻声似笑非笑地看她:“你在干什么?”

“如君上所见,打脸。”猗苏尽量表现得泰然自若,说着又拍了一下:“嗯,有益于提神醒脑活血化瘀。”

伏晏嗤笑着摇了摇头,用眼神清晰传达了鄙夷之情。

猗苏干笑了两声敷衍过去,转开话题:“我住哪里?”

“西厢。”

两人的对话就奇异地走向了沉默。

伏晏将她带到西厢房门前,就转身离开。走着走着,他脸上的神情就尽数收敛干净。

他没想到谢猗苏会对自己的方案这般抗拒。他甚至能感觉到,某一瞬间,她确确实实流露出了对他本身的抗拒。可这又与此前“辞退”谢猗苏时,她的反应两相矛盾。

这种微妙的不协调感,一定要形容的话,便是谢猗苏在他身上找到了需要的东西,却又一边推拒着他其他的一切就好像只对一部分的他有着难言的情绪一般。

念及此,伏晏的眉就皱了起来。他调转了步子方向,往东厢行去,拉开门,冲着坐在地上涂鸦的胡中天道:

“谢猗苏之前让你查的那个白无常,你这里可有他的画像?”

猗苏之后几天都没有见到伏晏。

上里虽大,却也不过是些楼台和草木,逛久了不免觉得厌烦。猗苏忍到第十天,终于冲去了伏晏书房。里面却传来说话声,仔细分辨之下竟然是夜游。猗苏就有些不自在,默默地转身要退开,门却在身后被拉开:

“我说完了,谢姑娘进去吧。”夜游说话的调子与往常别无二致。

猗苏见他这样便放下心来,和他相视一笑,绕过地狱变屏风进了书房。

伏晏似乎在批阅公文,头也不抬地道:“怎么?”

“我想出上里一趟。”

“清明将近,阴差都没空。还请谢姑娘消停些。”伏晏直接回绝。

有一阵不见,伏晏的态度似乎又疏远刻薄起来。猗苏就有些纳闷,咬着嘴唇在原地傻站了片刻,一言不发地拉开门就走。

伏晏却又将她叫住了:“有个棘手的人物。”

猗苏皱着眉回头:“然后?”

“你若想揽下这差事,等两天。”他终于抬起头来,面无表情:“之前我还有事要办。”

猗苏看着他心里莫名一突,故作平静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到了第三日,伏晏遵守诺言前来,到了西厢也不多话,直接就带着猗苏往忘川上游而行。

“这次是什么人?”

忘川上游居民本就稀少,如今大批居民选择转生,更显得空落寂寥。

伏晏自吐芽的彼岸花树下走过,稍稍回头:“孟弗生。”

猗苏愣了愣:“你想劝动他?”

“一梦浮生尽,休桥孟弗生。他的名头实在是大。”伏晏的话语中不自觉流露出嘲讽:“说到底,也不过是个骗子罢了。”

“一直听人说在他那里可以得到所有想要的,传得神乎其神。”猗苏笑了笑:“倒是从未见过他本人的面目。”

休桥是忘川最北的一座桥梁,再溯洄向上便是忘川源头,无人居住。在这里,浓重戾气遮天蔽日,即便是白日也光线昏暗。方正青石板垒成的平直桥面横跨水面,两旁整齐排列了正红莲花灯,闪闪烁烁的映在暗色水波里,别有股惑人的意蕴。

桥直通向西岸一座矮屋。屋外垂了流苏的细纹竹簾低垂,殷虹的灯光从后头透出来,照亮了门楣两侧悬挂的铜铃铛,仔细一看,铃铛上镌刻着密仄的古怪花纹,像是什么失传的玄门文字。

伏晏显然对这里故弄玄虚的装饰十分不屑,径直走到竹簾前头道:“孟弗生在否?”

里面便传来一阵细碎的珠玉相碰的声响,好像有人穿过层叠的帘帐走出来,一边开口:“何人?”

猗苏从来没有听到过这样好听的声音。只是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从这人口中说出来,就被赋予了令人安心却也心痒难耐的魔力,让人不禁期待着走出的会是一个怎样容貌顶尖的美人。

可撩起竹簾的却是一个容色再平凡不过的男人,他看着伏晏和猗苏笑了笑,右嘴角下的美人痣随之一动,这痣大约亦是他外表唯一与美相关的特征。他说话的声音却仍旧动听到极致:“君上大驾光临,某诚惶诚恐。”

猗苏震惊于此人声音与容貌的差距,转念一想又有些奇怪:这人是怎么认出伏晏的?

“你就是孟弗生?”伏晏的目光在对方的脸上转了转,仍旧没什么表情。

那人低低笑了声,笑声如同一阵无意的空谷之风,撩动了池边柳枝,搅碎了一池的月光。他说:“正是某。君上应当是为了转生之事前来的罢?在此前,二位可有兴趣做一个梦?”

作者有话要说:  “说实话,两个男人把人往对方那里推,也是蛮罕见的。”←作者附身吐槽

某些人情商高中毕业了……撒花!两个人都在心里承认啦,就差窗户纸一层。进入新副本咯,有助于推进感情嘿嘿

[系统]副本梁父宫升级完毕,欢迎各位玩家前往挑战!

[世界]胡中天:不就是升级了两个技能嘛……除了刷特定人群的好感度一点用都没有。

[系统]玩家胡中天被系统管理员禁言

胡中天:伏晏的满级技能其实是禁言吧o( ̄ヘ ̄o#)

☆、请君入梦来

“二位可有兴趣做一个梦?”

伏晏闻言挑了挑眉:“哦?”

孟弗生就侧转了身作势请二人入内,当先穿过叮当作响的垂地珠玉,在昏暗、摆满了古怪陈设的走廊里东绕西折,进入了一个略微宽敞些的堂室。

与这房屋其余地方奢靡到有些艳俗的装饰风格不同,这间房舍中只有浅米色的帷幕将窗户遮得严严实实,摆设也只有一张矮桌和三方坐榻,上头铺了厚厚的枕席。孟弗生在东首的榻上盘腿而坐,轻缓地道:

“某之所以能有些名头,全仰仗这件法器。”他说话间右手手腕翻转,口中轻念真言,掌心渐渐冒出纯白光芒,一个茶碗大小的被中香炉现形,镂金错彩,煞是精巧好看。他左手在这熏香球样貌的法器上方凭空一拧一转,嘴唇翕动,便有一缕白色的烟雾幽幽飘出来。

伏晏皱眉道:“制造梦境的法器?”

“正是。”孟弗生微微地笑,手掌一托:“二位请?”

“你留下。”伏晏却不由分说地冲猗苏下了命令。

猗苏捂着鼻子向后缩了缩,闷声反对:“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君上留下。”

孟弗生似乎觉得这情状很有意思,便任由无味的白烟袅袅,含笑看着两个人,并无进一步的动作。

伏晏冷冷撩了她一眼:“这时候倒知道搬出我的身份了?”

“这本就是我揽下的差事,由我入梦自然顺理成章,况且,”猗苏却越说越有底气,却蓦地一顿,眼风往伏晏那里小心翼翼地扫去,“就算有什么不对,有君上在外头肯定比我的用处大罢?”

伏晏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一摆手:“随你。”

孟弗生便略加深了笑容,放缓了声音:“请谢姑娘闭眼,摒除他念,想象面前有一片湖水,蓝到极致,也深到极致,湖面有些许微波,但是逐渐归于平静。想象自己逐渐沉入水中,却可以顺畅呼吸,你便是这水,面向天空,流向四处无处不在……”

在他低却轻柔的引导下,猗苏的意识很快消解在了一片新的图景中。

山下的市集熙熙攘攘,各色稀奇古怪的物件沿着街道排开,低阶修士、散人及山上文始派的外门弟子摩肩接踵。人群中走着两个戴着垂纱斗笠的女修,乍一看是相携而行,若仔细瞧上几眼,便会发觉,其实是身材略高挑些的那个半扶半拖着自己的女伴前行。

走过市集最热闹的长街,四通八达的小巷顿时显得空落许多。

这两个女修走入的窄巷尤其显得寂寥,仿佛并无人居住。可巷子另一头刚刚离开的飞轿却分明施了上等的咒法,里头的乘客定然地位尊崇。那女修见状加快了步子,走到巷中的小门前,急急叩门。

过了不久,便有个蒙着面纱的婢子来应门,她看着门前的二人微微一笑:“请进。”

看似平凡的矮墙内回廊斗折,檐下悬挂着铜制铃铛,其下长长的流苏缀以珠玉,轻风拂过便是一阵清脆的乐音。可奇怪的是,方才在门外,半分声响都不曾听见。屋外走廊上皆悬绯色轻纱,更显得这地方旖旎不可言。

那婢子领着两人走进了朝南的主屋,里头一道细竹编的帘子垂到人脚边,后头隐约坐了个人,见了两人便柔声询问:“不知二位道友为何而来?”

这人的一把嗓子着实动人,只一开口便有无限的蛊惑和悯柔。

高个的女修身形顿了顿,先将女伴安顿在了帘子外的软垫上,才爽利地将斗笠的下摆一撩,露出一张艳丽却稍显冷厉的脸来,她皱着秀眉问:“你就是孟弗生?”

帘子后头的人轻轻笑了一声,高个女修就不由将眉头拧得更紧了些。

“正是。”孟弗生再次以循循善诱的口吻询问:“不知二位道友为何而来?”

“都说孟弗生无所不能,能满足世人一切欲求。”那女修说起“欲求”二字时又皱了皱眉,仿佛有些不屑一般,却看了看始终安静坐着的同伴,声调柔软下来:“那么,能否请阁下治好我妹妹?”

孟弗生顿了片刻,轻缓地说道:“愿闻其详。”

“小妹她为奸人所害,送去做了……炉鼎。”女修停顿了很久,才轻声道:“我虽然将她赎了回来,但她已经病了。”

“能否让令妹掀起幕帘,和在下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