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前一晚发生的“套鸡”事件,为安全计,张叔终于松口,即日起,曹解放的宿舍可以从室外露天转移到室内。
傍晚的时候,炎红砂去就近的菜场买了个鸡笼子,安置在靠近吧台的楼梯下头,采光不好,空间逼仄,曹解放似乎很不满意。
所以,当一万三拿着锤子,在楼梯下头敲敲打打,把代表鸡舍的木板牌子钉上的时候,曹解放一直拿头去撞墙,也不是真撞,就是垂头丧气的,啪嗒一下拿脑袋顶过去,抬起之后,又啪嗒一下顶过去。
一万三找来油漆刷子,在牌子上写了两个字:豪宅。
对曹解放说:“解放啊,你看,你住的是豪宅呢。”
曹解放掉转头,撅起屁股对着他。
一万三说:“这样,解放,你老老实实进去,我明天去到街上,给你买块牌子,挂脖子上的那种,只有相当得宠的宠物才会有,你想想,这十里八村,你能找到一只挂着鸡牌的鸡吗?这种光宗耀祖的事,八辈子都修不来的。”
曹解放没精打采,过了会,不知道是听懂了还是真累了,慢吞吞挪进去了。
炎红砂觉得好笑,晚上趁着店里不忙的时候,凑到吧台边问单手作业的一万三:“你说,解放能听得懂吗?”
一万三瞥了一眼在鸡笼子里作思想者状目光呆滞的曹解放:“我相信能。”
炎红砂翻他白眼:“扯吧你就。”
一万三趴到吧台上,朝她勾勾手:“来,哥给你讲个故事,哥有没有跟你说过,哥当年,骑行过大江南北?”
事情发生川北草原,一个叫迭盖的小县城,一万三骑行到那里,身上的钱花光了,一时间,又没什么行骗的机会,只好老老实实,在一家小饭庄里打了半个多月短工,饭庄的老板叫老李头。
老李头养了只猴子,说是早前外地来了个卖艺人,牵了这只猴子上街卖艺,猴子稍稍做的不好,那个卖艺人就又打又踢的,老李头看在眼里,觉得猴子可怜,就朝那个卖艺人把猴子买下来了,当宠物养。
反正是小县城,周遭就是茫茫草原,草原上狼啊鼠兔啊什么的都有,多只猴子也不稀奇,老李头人好,见不得猴子被闩铁链,买下之后就把链子解了,那猴子也听话,平时就在屋里待着,也不乱跑,一万三打工的时候,还经常逗猴子玩儿。
有一天,老李头有个相熟的朋友过来吃饭,吃的太欢,喝醉了,那人一喝酒脾气就暴,不知怎么的看那猴子不顺眼,提溜过来又打又揍,猴子抱着头吱吱直叫,但是也没还手,后来叫一万三救下来了。
一万三斜眼看炎红砂,慢条斯理喝了一口自调的酒:“你知道当晚,这猴崽子干嘛了吗?”
炎红砂一颗心紧张的砰砰直跳:“拿把刀,把打它的人给杀了?”
一万三一口酒全喷了。
“二火妹子,你脑子里,能别都是这么恐怖血腥的事吗?”
炎红砂没好气:“那干嘛了?”
“半夜的时候,我们都睡熟了。那猴崽子偷跑到打它的那个人家里,上了房,把所有的瓦都给掀了。那个人半夜酒醒,一睁眼,透过梁架,看到天上挂着月亮,还纳闷说自家的房顶怎么没了。”
他啧啧两声:“所以你别以为它们什么都不懂,我瞅着,这些猫啊狗的,虽然不会讲话,心里都门儿清,只是你不懂罢了。”
是吗?猴子跟鸡,还是有区别的吧,毕竟,猴子算是灵长类动物呢。
但觑着人不注意,炎红砂还是期期艾艾的,挪到了鸡笼子面前蹲下,手里攥一把小米,淅淅沥沥洒到鸡槽里。
“解放啊,我问你啊。”
“昨天晚上,我在巷子里堵你的时候,你不是被人抓住了吗?那人是谁啊?”
曹解放一脸的“我哪知道”的表情,屁股一撅,自顾自啄米。
“我问他是谁,他也没理我,嘀咕了一句什么,我听着,好像是日语啊。解放啊,难道这是个小日本?”
对曹解放来说,哪怕是个外星人,可能都没有眼前的小米重要。
炎红砂叹气:“就知道你不懂的。”
她悻悻站起来,刚朝外头走了两步——
咦,曹严华回来了。
几天不见,忽然见到,还真是怪惊喜的,罗韧跟在曹严华后头,只是……木代呢?
炎红砂朝罗韧身后张望,眼睛蓦地睁大了。
那个跟罗韧并肩走进来的人,是昨晚上见过的那个……日本人?
罗韧走出聚散随缘酒吧,夜深了,街道上的人也少了,他点了根烟,却更加焦躁,伸手就把烟头掐灭了。
他瞒过了霍子红,只说梅花九娘病重,木代还要留下来陪师父一段时间。
没有瞒红砂和一万三,自己也懒得开口,让曹严华给他们讲前因后果,另外,楼下腾出地方,这几天,青木会住在酒吧。
他回家里住,一是因为凶简是存放在家里的,宅子里空无一人的不放心,二是,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青木把聘婷和郑伯转移的地点,居然就在他宅子的隔壁。
所以,两个人,不动声色,各自守一方防线。
回去的路上,收到郑明山的电话,通知他,已经在往丽江赶了。
语气并不好,罗韧也并不在意,心里又有稍许宽慰,郑明山是个生力军,有他在,对付猎豹,更多几分胜算。
除了这个,郑明山还有话讲。
“我在当地的公安系统有朋友,今天安排了一下,算是报了案,另外,师父的尸体送去了尸检,刚刚,对方通知我死因。”
他语气不大对劲,罗韧察觉了:“怎么说?”
“我师父梅花九娘,是自然死亡。也就是说,她是体力耗尽之后的衰竭死亡。”
罗韧反应过来:“所有的伤口,是死后补添的?”
郑明山沉默了一下:“是。从出血量看,有人在她死后不久,在她身上补了刀——所以血流了一些,但是流的不是很多。”
这说明了什么?
罗韧想不出,这些天,他觉得自己的脑子成了浆糊,黏黏稠稠的运转不了,自己也恨也气,但无济于事。
这一晚,睡的不踏实,梦见半天上的北斗七星,七颗大星,闪闪灼目,慢慢的隐掉五颗,剩下的那两颗,忽然疯狂的变换位置,像是走投无路的乱撞。
又梦见鲁班,宽袍大衣,骑着木鸢,呼啦啦上了九天。
手机响的时候,正是梦的最深,夜也最沉的时候,罗韧拼了好大力气,才让自己醒过来。
拿过手机去看,不认识的号码,万烽火吗?或者,又是猎豹?他无所谓,意识还在梦里飘摇,像是跟着那只木鸢一起上了天。
他接到耳边。
“罗小刀?”
这是……
罗韧突然通体发凉,几乎是顷刻间从床上弹坐起来,握住手机的手止不住发抖,心跳的几乎震破鼓膜。
“木代,猎豹没有难为你吧?”
“猎豹?猎豹来了吗?”她似乎有些奇怪,“罗小刀,你们人呢,家里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一股寒气结结实实裹住心口,罗韧忽然害怕起来:“木代,你在哪?”
“在家里啊,可是,你们一个人都没有。大师兄,师父,曹胖胖,还有你,都不在。我找到师父的手机,给你打的电话,罗小刀,你走了吗,怎么都没跟我讲一声?”
罗韧喉头发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