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红红火火的开张之日,遭遇瓢泼大雨,连张都没开上一个,换你你能安静?
厨房里传来烤羊腿的香气,只只腌的入味,卖相也漂亮——还以为开张日会供不应求,现在如此惨淡,如何对得起那一只只羊羊羊?
郑伯从后厨出来,挺括崭新的厨师大褂,看外头哗哗的雨线,像是自我安慰又像在安慰大家:“下雨,难免的,人人都想窝家里。”
说完了,又招呼聘婷:“来,乖,别站了,坐下休息。”
聘婷今天打扮的漂亮,身上挂了条幅带,“欢迎光临”,一直眼巴巴地站在门口,曹严华之前吩咐她:“只要有客人来,你就笑,懂吗?美美的笑。”
也就是罗韧不在,他才敢这么支使聘婷。
聘婷嘟着嘴过来,踢踏踢踏,曹严华垂头丧气,终于悻悻在桌边坐下,两腿往桌上一搭,整个人颓废地像软塌塌晾开的抹布。
这形象,万一有客人上门,岂不是掉价?
郑伯皱着眉头,正想说他,他瞪着茫茫雨幕,忽然冒出一句:“我小师父,现在也不知道在哪呢。”
一句话,说的店内气压又低八度。
霍子红当然不可能向所有人事无巨细地交代木代离去的缘由,但她也并不十分隐瞒,再加上一万三的多方打探,一些关键词还是漏了出来,诸如多重人格,精神分裂。
雨天最容易增添伤感,曹严华唏嘘:“我小师父,青春明媚,人见人爱,怎么看也不像有精神问题。”
一万三说:“难道只有我一个人觉得她有点精分?”
一说到这个,两个人就掐。
曹严华剑拔弩张,像杀气腾腾的公鸡:“只凭穿衣风格就能说人家精分?以前在解放碑,老子不知道看过多少,那些个白天套装的女白领,到了晚上穿着亮片小吊带,小热裤还不如纸尿裤遮的多,照你说,都是精分?”
一万三说:“她有的时候,性格的表现是有点不一致……”
曹严华愈战愈勇:“那人生总有高潮低谷,前两天刚从四寨那里出来,你还不也矫情的跟坐月子似的?当年烧老蚌的豪情哪去了?你是不是也精分?”
一万三表示不跟他斗,低头继续撮吸可乐。
曹严华下结论:“只有那种不负责任没有水准的人,搞不清问题所在,才会笼统的下定义说是人格分裂!什么都往人格分裂上靠,反正不犯错误!”
外头有人走近,头发乱蓬蓬的,拎了个麻袋,挽着裤脚,人字拖,撑一把坏了的大黑伞,雨水从塌了的伞面上往下流,像小型瀑布。
聘婷腾一下站起来,笑的跟花一样往门口冲。
曹严华踹一脚一万三:“要饭的来了,给点钱打发了。”
刚刚演讲时那一番慷慨激昂还在,支使起一万三来,理直气壮。
一万三翻白眼。
不过确实有这规矩,昨晚霍子红提醒过他:新开的店,要备专门给乞丐的零钱,三教九流都要打点。
一万三抓了把零钱出去了。
过了一会,他带着人进来了。
咋了这是!把聘婷拉进来也就算了,怎么还把人领进来了,晦不晦气啊?
曹严华搁在桌面上的两只脚微微旁岔,透过v形豁口看来人:头发早就被雨水打湿,居然带着天然的卷,架一副黑框眼镜,一边的镜腿已经折了,拿白线绕了一圈又一圈,脸上带着喜滋滋的那种笑,珍而重之的从怀里掏出一个手机。
真是让人刮目相看,他居然用apple!
现在的丐帮也真是蛮科技蛮高端的。
但见他继续着喜滋滋的表情,手机翻出页面给一万三看:“亲友团,开张日五折,前三免费,是哦?”
这声音……
人是没见过,但是这声音……
曹严华忽然想起一个人来。
他手忙脚乱,撑住椅子想起来,谁知道使的力不均,整个人从桌子上塌下来,结结实实摔一嘴巴。
但他还是立刻手脚并用爬起来:“神……先生?”
神棍说:“你不是在学功夫吗?练的……也不怎么样嘛……”
曹严华觉得,屋里的灯都比之前亮了。
是的,蓬荜生辉,蓬荜生辉!
他带着敬畏的目光打量神棍。
真是高人,之前因为凶简,出了那么多诡异棘手的事,想请他都请不来,但是现在,为了开张五折前三免费,他就冒雨上门,实在是很有个性。
穿的也个性,那种看淡浮华,返璞归真的着装风格,撑一把破伞,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蓑烟雨任平生的超然。
郑伯把切条拌好的羊腿肉端上来,香气扑鼻,神棍欢喜的连镜片都闪闪发光了。
拈了一条细细品嚼,说:“好吃!就比肯德基全家桶差一点点。”
郑伯大受打击。
一万三给罗韧打完电话,过来说:“罗韧一会就来。”
神棍对罗韧没什么兴趣,又拈起一条羊腿肉,在辣椒末上滚了又滚:“可惜,见不到我们家小口袋。”
罗韧进门的时候,神棍正高谈阔论。
“只有庸医,才会把人越治越像病人!什么人格分裂,都是借口。我个人认为,心理病,其实是遇上了心魔,懂吗?心魔!”
他抓一根羊腿骨,半空一挥,比划了个表情,长的是挺入魔的。
曹严华几个听的入神,没有注意到罗韧,聘婷倒是看见他了,眼睛睁得圆溜溜的,像是要说:“咦?”
罗韧食指竖在唇边,示意她别说话。
神棍说:“古人老早就给出结论了,解铃还须系铃人,心病还须心药医。”
罗韧倚住门框,门没关紧,砸在地上的雨水四溅,小腿以下都湿了。
来之前,马涂文给他打电话,先是埋怨似的,问他为什么又在找,玩捉迷藏吗,然后说,这次好像难找,万烽火那头,一点进展都没有。
这个结果,罗韧是想到了的。
这世上最难找的人,是真心不想被找到的人。
天渐渐黑了。
颠簸的山路上,开来一辆双层卧铺长途大巴。
再开一段,夜的愈发厉害,车里的照明灯关掉,晕黄色的车灯打开,车窗外头,影影憧憧的,说不清是树还是突兀的石头。
窸窸窣窣的塑料袋声,翻身睡下的声音,明天下午才能到目的地,还有长长的路要走。
木代躺在靠后的下铺,上铺睡了个老头,呼噜已然打的山响,一只脚吊在铺下,摇摇晃晃的。
木代睡不着,头抵着玻璃,忽然想到什么,从兜里把钱包翻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