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听什么不是早与你说过了吗?若你不记得了,晚上我与你说说。”沈聪手拖着两侧枝叶,以免刮着邱艳脸颊,撒的菜种长得不错,沈聪将旁边的草除了,又去其他几处地方,偶尔有野兔跑过,吓得邱艳心口一震,次数多了,淡定下来,想着赌场里的事儿,眉峰有淡淡的郁色。
因着沈聪,邱老爹得罪了不少人,虽说沈聪压着他们不敢乱来,可是,如果他们合起伙来,沈聪哪是他们的对手,担忧道,“聪子,我爹住在青禾村,那些人会不会对付我爹?”
“他们不敢,你别想太多了。”沈聪低着头,面色露出狠厉来,他不明白卫洪为何娶珠花,依着卫洪的性子,珠花什么货色他听着声儿都看得出来,然而,卫洪不仅娶了珠花,还大度的帮村子里的汉子找工,李氏和珠花在青禾村越是张扬跋扈,目中无人,大家便越觉得卫洪性子好。
招青禾村的人,对付他,出了事儿,大家把事情算到邱老爹头上,逼得邱老爹要么没脸在青禾村住下去,要么埋怨他,和他反目成仇,卫洪步步为营,想出的法子差点就成功了,韩城机警,看出了其中关键。
卫洪和温老爷没有野心,沈聪是不相信的,前些日子,卫洪收买他手底下的人,给出的工钱多,明显有备而来,他沈聪培养起来的人,真要是让卫洪三言两语就勾过去,他也不用在赌场混了。
由不得邱艳不乱想,如果不是沈聪在,邱老爹说不准就被那些人拎出村了,“聪子,他们如果报复我爹,我爹一个人,可怎么办?”
“不会的,没听你二伯母说吗,村子里好些人家和珠花娘关系闹僵了,那些人不分青红皂白来沈家找麻烦,受伤乃咎由自取,冤有头债有主,之后,大家只会怪卫洪和刘家,跟爹没关系。”沈聪声音沉稳,邱艳盯着他认真而严肃的脸庞,渐渐放下心来。
也是,那些人上门找麻烦,难不成任由他们欺负,受伤也是他们他们自己做的孽。
过了两日,邱艳不放心,回青禾村看邱老爹,才知李氏被人打了,说起这个,肖氏喜不自胜,“仗着卫家整天在村里作妖,自食恶果了吧,艳儿我与你说,这人哪,都是唯利是图的,你三伯母当初和李氏关系多好?两家人住在一起,姐姐前妹妹后的,这会还不是说翻脸就是翻脸?里正不是说要把四弟撵出村吗?这次事情闹起来,得知是卫家挑唆的,你是没瞧见里正脸色,活了一辈子没有为村里做过件正事儿,整天寻大家麻烦,族里找你二伯去过好几回了,有意把里正换了呢,你大伯倒是捡了个便宜。”
村里汉子受伤,大家气势汹汹上门找邱老爹讨要说法,闹到里正跟前,里正想借机把邱老爹撵出村,顺便霸占邱老爹手里的田地,结果,偷鸡不成反蚀把米,里正的位子他也坐不住了,反倒是邱柱,族里人竟然支持他做里正,邱家祖坟冒青烟了不是。
邱柱真要当了里正,说起来,还是沈聪的功劳,沈聪真是个狠角色,这么大的事儿,轻飘飘一句话就把矛头转移到刘家,肖氏凑到邱艳耳朵边,低声道,“你可得好好巴结聪子,他活着一日,你爹便能在村里横着走一天,里正都被他从那个位子上拖下来,他的本事大着呢。”
邱艳笑笑,邱老爹没事儿就好,依着这几日来看,沈聪在赌场遇着事儿了,说不定,以后就不去赌场了,肖氏知道这件事儿,怕不会再巴结讨好她了吧。
遇着邱蜜来请肖氏回家,邱艳无意瞥见她腰间的十字扣,怔了怔,随口问道,“堂妹自己买的?”
“不是,别人送的。”邱蜜一脸娇羞,焦急的朝肖氏道,“娘,快些,媒人等许久了。”
这些日子,肖氏忙着给邱蜜说亲,相看几家都不太满意,这会听说媒人又来了,喜上眉梢,仓促的和邱艳说两句话后迫不及待出了门,倒是邱蜜,频频回头往院子里瞧,也不知在看什么。
邱老爹无事,邱艳彻底放下心,回去的路上,和沈聪说起肖氏,感慨万千,“二伯母将利害看得明白,趋炎附势,有朝一日和我爹翻脸,怕是会闹得不可开交。”肖氏和严氏不同,严氏注重脸面,尤其王秀才间接攀上关系后,更是格外在意旁人对她的看法,她想起一事儿,道,“听二伯母说,族里想举荐我大伯当里正呢。”
前不久,王旭又来了趟青禾村,还是住在大房,大房的田地不用交税,在村里还是头份,族里人难免生出了其他心思来,想巴结王秀才,靠着大房才有门路。
“是好事儿,你愁眉不展做什么?”沈聪对这事儿淡淡的,不感兴趣。
邱艳想了想,她也不知缘由,左右看四下无人,手搭上沈聪手臂,“二伯母和大伯母不和,说起大伯母,她看法很多,我爹把田租给大伯母,我怕中间出事儿。”
肖氏形容严氏说的是会咬人的狗不叫,言语不恰当,内里的意思她是相信的,邱月性子随了严氏,年前,送自己得十字扣,引得沈聪和她发火,这事儿,她记忆犹新,十字扣多是成对的,王旭身上有一个,邱月还故意把那个十字扣给她,明显不合情理,她不敢细想是邱月的主意还是王旭的意思,邱月的话,她不安好心,如果是王旭……
邱艳叹了口气,当初没答应那门亲事再正确不过,她以为王旭是读书之人,性子温和儒雅,和一般乡野汉子不同,实则她瞎了眼,她在邱蜜身上瞧着过十字扣,想来,也是王旭赠的,她如今都怀疑王旭频繁来青禾村到底所谓何事了。
☆、73|060810
沈聪脸上闪过异样,邱艳兀自想着事儿,没留意,一路沉默回到杏山村,却看杏树下坐着两个熟悉的人,翘着二郎腿,靠坐在树下,邱艳顿了顿,边上沈聪抬起头,面无表情,无波无澜。
刀疤和韩城抬起头,眼里带笑,蹭的声爬了起来,拍了下自己身上的灰,大着嗓门道,“聪子回来了,家里没人,我和城子只得在这儿等你。”转而看向沈聪身侧的邱艳,扬了扬嘴角,“嫂子……怎不见阿诺妹子?”
邱艳胸口一颤,她和沈聪回青禾村,沈芸诺并未跟着,担心阿诺出事儿,她面露惊恐,沈聪抓着她,安抚道,“阿诺该是去山里挖野菜了,别担心。”
那件事情后,沈芸诺性子愈发安静,平日和邱艳说不完的话,如今在家里更多的是沉默,会轻轻抿嘴笑,可开口的时候少了很多,邱艳觉着沈聪也察觉到了,并没揭穿,之前怎么过日子,现在还怎么过。
邱艳稳了稳心神,落后一步走在后边,细细听着刀疤和沈聪的对话。
“赌场事情多,最近,卫洪又涨了工钱,有意拉拢我们这边的人,聪子,那日去镇上你到底和木老爷说了什么?”出事后第二天,沈聪找木老爷说了什么他无从得知,之后,场子里的事儿大大小小全交给他,自己什么性子自己再清楚不过,空有身蛮力,想要领着兄弟们守着顺义赌场,能力不足。
邱艳听着这话,耳朵动了动,不动声色的低头看脚下的路,以免沈聪留意。
“城子说你想离开赌场了,聪子,你给句准话,是不是这样子的。”刀疤是个急性子,这几日,镇上有几家铺子的掌柜闹得厉害,他抽不开身,还得领着兄弟们到处收账,心里憋着问题,也没空问沈聪。
昨日,早早的将赌场的事儿交代下去,就带着韩城来这边了,沈聪真要离开赌场,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沈聪并未回答,而是瞅了眼走在前边的韩城,刀疤心急,停下来,拉着沈聪胳膊,声音急切,“如果因为张三带着人来家里闹你心里不解恨,明天我带人将张家和卫家全捆到你跟前任由你收拾,这么多年,你可不能抛下场子里的兄弟。”
“我再想想。”
听了这话,邱艳心思一动,也就说,沈聪有离开赌场的心思,不过没想清楚,她始终不认为待在赌场是长久之计,年轻时得罪太多人,往后年纪大了,日子不好过,况且,家里没有田地,拿什么养活自己都不好说,离开赌场,挣钱买两亩田,往后遇事也有个依衬。
刀疤神色僵住,声音微微拔高,“你真准备离开赌场了?为什么?”他心中,沈聪天不怕地不怕,从来不会妥协,韩城观察着沈聪神色,适时拉了拉刀疤,移开了话,“不知阿诺妹子回来没,口渴了,我们快些走吧。”
他心思敏感,连着三日不见沈聪人影,就察觉到事情不对了,沈聪离开赌场的原因,他大致明白,沈聪素来恩怨分明,阿诺妹子受了惊吓,张三和卫洪两人都别想撇清了去,而木老爷那儿,和温老爷称兄道弟,护着卫洪,沈聪该是心灰意冷了才离开的。
刀疤好几次欲言又止,终究没再追着不放,院子门开着,邱艳大步走上前,看沈芸诺蹲在鸡笼旁边,舀了水洗鸡笼,她心里的石头这才落地,上前帮沈芸诺,“阿诺,怎么想着这会儿洗鸡笼了?”
沈芸诺扭过头,脸上缓缓绽放出抹笑,含蓄而温婉,小声道,“在家无事可做,找点事情做,嫂子怎么这么快就回了?”
“没多大的事儿。”邱艳将青禾村的事儿言简意赅说了遍,她不说沈芸诺也不会问,然而,她记着,莲花在得时候,说起村子里发生的事儿,沈芸诺听得津津有味,“我大伯往后真要当了村长,我爹在村里也不用怕事了。”
邱柱对下边几个兄弟算不上照顾,可出了事儿,他也会挺身而出,邱柱当里正,于她们邱家来说,是莫大的好事儿,不过想着背后有王旭,邱艳心里总不太踏实,“珠花娘被人打了,往后她可不敢在村里嚣张了,珠花倒是个有脑子的,次次回去都能遇着她,她娘出了事儿,她倒是不来了。”
她问过沈聪上次和珠花躲在竹林后说什么,沈聪回答的简单,珠花想拿条件交换卫洪的把柄,依着珠花不要脸的性子绝不是什么好事儿,然而亲口听沈聪说了,她气不打一处来,恨不能刮珠花一层皮下来,盯着沈芸诺好奇的双眸,她心思动了动,声音略显娇羞,“珠花勾引你哥上回你也瞧见了,我琢磨着她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之后还得闹,你可得和我一伙。”
走廊上,欲进屋的刀疤和韩城听着这话,爽朗大笑,刀疤道,“小嫂子,那珠花其貌不扬,哪能和你比,放心吧,聪子哪怕是眼睛瞎了也瞧不上那种女人。”
灶房里,拎着水壶出来的沈聪不置可否,挑了挑眉,耐人寻味的看向邱艳,不明白她为何又提起珠花,不过,他黑如点漆的眸子闪了闪,珠花水性杨花耐不住寂寞,于他来说倒是件好事。
是人总有软肋,之前他光明正大和卫洪较量,他既然玩阴的,他奉陪到底。
邱艳脸色一红,低头笑了笑,眉眼盈盈的看向沈芸诺,“你可得帮我。”
“好。”沈芸诺展颜一笑,笑容干净纯粹,邱艳又说了些村里的趣事,沈芸诺听得认真,邱艳兴致勃勃,平日莲花和她说了不少,这会儿全派上用场,不过,脸上的笑渐渐淡了下来,“也不知莲花怎么样了。”
她一年四季,去得最远的地方便是清水镇了,莲花却去南边,那么远的地儿,不习惯也没法子。
沈芸诺挪开桶,拿着扫帚轻轻一扫,凉席上的脏东西立即少了许多,露出凉席原本的颜色,邱艳叹气,沈芸诺日子过得精细,庄户人家,甚少有人连鸡笼都要铺层凉席的,不得不说,这样确实好清扫得多。
屋里,刀疤咕噜咕噜灌了两碗水,情绪有些激动,“聪子,咱都多少年了,你不在,我在赌场也没意思,木老爷让我管赌场,我哪有这个本事儿,这个月,清水镇大半的铺子都靠向顺风赌场那边了,你再离开,支撑不了半年,赌场就可以关门了。”
沈聪半垂着眼睑,语气笃定,“不会的,木老爷既然把赌场交给你,自然是相信你,你别妄自菲薄,凡事听听城子的,不出差错就成。”
闻言,刀疤愁苦着脸,果然沈聪不想留在赌场了,看向边上闷声不吭的韩城,踢腿踹他一脚,“你不是有话和聪子说嘛,装哑巴做什么?”
韩城受了一脚,竟也不觉得疼,脸上也不曾有不快,抬眸,狭长的眸子盯着波澜不惊的沈聪,试探道,“聪哥心思通透,当日的事儿处处透着诡异,想必聪哥也有所怀疑了吧。”
事后他去屋子瞧过,小屋子在拐角,从后门出去,不可能会被院子外一群人发现,李杉身形算不上他们当中块头大的,领着沈芸诺悄无声息离开绝对没有问题的,从院子外绕到屋后,不算远可也足够李杉他们藏起来了,李杉却强拽着沈芸诺跑,结果被张三的人抓住,沈聪让李杉守着沈芸诺就是担心出事儿,没想着李杉反而拖累了沈芸诺,沈聪心底不可能没有怀疑。
“杉子为人实诚,我相信他。”沈聪盯着韩城,和他同甘共苦的人,他不会怀疑,被李杉打伤的人伤了骨头,一辈子都是瘸子,看得出来,李杉是真的下了狠手。
韩城蹙眉,“聪哥,那为何……”
“和这件事儿没有关系,是我想通了,城子你心细如发,刀疤性子急躁,你劝着些。”
刀疤急了,“到底因为何事,你要离开赌场,你倒是说啊,一大帮子兄弟等着你回去呢。”
沈聪抿了抿唇,脸上闪过满足的笑意,“刀疤,这世上有一件你得不到的事儿,还记得吗?”
刀疤不明白他为何问起这个,认真点了点头,那是他娘死的时候他说的话,这辈子他永远得不到他娘的原谅了,他娘生前他东奔西跑,他娘死后,阴阳相隔,子欲养而亲不在。
是遗憾也是解脱,至少,他娘用不着为他提心吊胆,惶惶不安,他心里对他娘始终存着愧疚,临死了,他娘让他找个姑娘成亲他都未曾松口应下。
“知道吗?我也有这辈子得不到的东西。”沈聪的视线落在陈旧的门上,脸上的神色有些淡了,“我娘在我和阿诺很小的时候就死了,我爹阴狠毒辣,终其一生,都感受不到亲人的关怀。”
刀疤一脸迷茫,却看韩城脸上神情变了,他随口道,“你不是还有阿诺妹子陪着吗?”
韩城抬头,想阻止刀疤已来不及,他大致明白沈聪接下来要说的话是什么,他和刀疤此行,怕是让沈聪愈发坚定了离开赌场的信念。
“是啊,我还有阿诺,所以,我不能让她连唯一亲人的关怀都感受不到。”沈聪目光沉寂,脸色阴郁,刀疤换了换姿势,不解他话里的意思,欲再问,却看韩城使劲给他打眼色,他顿了顿,不得已,收回了即将出口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