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时熙连忙替林九叙打圆场:“他的确不知道。”
“……”江景泽低头想了想,说,“算了,不问也罢。对于现在的我来说,这事本来也不重要。”说这话时,江景泽那乌黑光润的长发披散到了他艳丽的面颊上,叶时熙突然间感到江景泽江景泰二人都称相貌稀松平常的江人鹤为爹的这个设定不是很科学。
在尴尬的气氛当中,叶时熙极生硬地扭转着话题,“林九叙,外边当真十分冷么?”
林九叙看了看叶时熙,而后突然伸出了手,掌心向上递到了叶时熙面前:“是。指尖都冻僵了。”
叶时熙低头瞅了老半天:“我瞧着还好啊……”
“看能看出什么。”
既然对方这样说了,叶时熙只好伸出手握住了林九叙的指尖:“摸着……也还好啊……”
“是么?”
“是啊……”
林九叙沉默了几秒,突然抽回了他的手:“那就是还好吧。”
“……嘎?”
“可能进屋之后变暖了吧。”
“……”叶时熙想:你才进屋几秒钟啊……
☆、势不并立(七)
又是几天过去,江景泽走路走得更顺畅了些。他找到林九叙,面容又恢复了往日里的冰冷:“父亲吩咐我们出门去寻景泰。”他声音淡淡的,仿佛那日晚间头脑空空的人并不是他。人类确比想象中要坚强很多,似乎不论陷入什么样的境地,都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生活下去。
江景泽的眼角有颗泪痣,令艳丽的面容显得有些妖娆。据说长着泪痣的人情感丰富,换个说法其实就是多愁善感。在传说中,泪痣是泪水的烙印,是前世死亡时丈夫或者妻子的眼泪落下来而形成的痕迹,因此,有这个的人一旦遇到前世的爱人,便要用一生去偿还对方。
“不妥。”林九叙皱皱眉,“你现在的身体还是太虚弱了。”从鬼门关回来的人,不死也没了半条命,需要恢复好一阵子。尤其是缺过氧的人,由于再灌注性损伤,心脏、肝脏、肾脏衰竭都不罕见,影视剧里人被抢救之后立即活蹦乱跳的场景大概只存在于幻想当中。
“等不了了。”江景泽说,“又死一个。江人鹤叫我们即刻出发。”
“嗯?”林九叙倒是没听说。
“还是江家的人,叫做江隐之的,他的父亲还是江家长老之一。”江景泽并不避讳林九叙,说,“其实他并不是这几天死去的,只是尸身刚刚才被发现而已。江隐之本来应该在外头猎魔,不知为什么提早回到了江家……根本没有人知道他就在房间,因此他的尸身一直未被发现。他的尸身被藏在了被褥里边,床又离门很远,气味很难扩散,待恶臭传出去,已是这时候了,若非那炼丹师的鼻子灵得很,也许还要更久才能知晓真相。据说,因为已经死去多日,他的全身都腐烂了,被褥掀开之后,周围气味令人作呕,还有蛆虫进进出出。”说到这里,江景泽也皱了皱眉。
叶时熙问:“唔,也有某一部位被切割下来了?”
“是躯干。”江景泰很女性化地伸手撩了一下长发,然而动作却并不显得很违和,“整个躯干都不见了,被褥里只有头颅和四肢。”
“躯干?”这两个字让叶时熙颇为意外,“不是腰部以上或者腰部以下?”
“不是。”
“这可奇了……”叶时熙说,“阵法需要有五个献祭者,每人贡献身体的一部分,用来拼凑出作为容器的身体。可是,倘若景泰已经有了头颅、双臂、双腿、躯干……他就齐活儿了啊?剩下一个人是干什么用的?林医生,你对人体部位比较精通,你觉得景泰要从第五个人身上取下什么来?”
“这很难讲。”林九叙说,“也许是头发,你也知道古人十分重视头发的,也许是心脏,毕竟心脏对人来讲意义很特殊。从目前的信息,看不出来什么,而且我不觉得这件事是重点。”江景泰打算如何画阵法,根本与案件没什么关系,他们只需明确凶手是江景泰就好。
“你说的是没错……”也不清楚是为什么,对于这个“躯干”,叶时熙总有点在意,总是忍不住想。他也说不说来有什么可在意,硬要说的话可能就是第六感。
站了想了一下,没有太想明白,叶时熙对林九叙说:“走吧,我们也去看看,我想确定一下他的死亡时间,这样才好理出四个人的死亡次序。”
林九叙笑了笑:“你倒是不着急抓人。”
叶时熙说:“完整信息是非常重要的,你不要小看它。说不定哪时候,它就会派上特殊的用场。也许,它可以指点我们如何捉江景泰呢。”
“嗯,赵神医的案件已说明了这点。”
“那就走吧。”
——江隐之的房间在江家的角落,里边已有很多人在。叶时熙废了挺大劲才带林九叙挤进去,而后果不其然看见了床上的一具尸体,样子让人难以自制地想呕吐。即使见过一些尸体,叶时熙胃里还是翻江倒海的,早饭一直往外面涌,他连忙用额头抵住了林九叙的肩。林九叙没做声,他只是摸了摸叶时熙的头发,在叶时熙耳边轻轻地说了句:“别看了,交给我。”也不知为什么,在听叶时熙讲完他在现实中的经历后,林九叙便觉得有点心疼,同时又有些前所未有的情绪上下翻涌。那种体验十分陌生,在面对对方时,他好像彻头彻尾地被感性所支配了,然而细细想来,他又可以用理性辨别每种感情的前因后果,总之,很奇妙。
“嗯……”叶时熙轻嗅着林九叙身上好闻的味道,觉得满屋的恶臭似乎都被压下了一些。
林九叙望向了那尸身,而后对叶时熙说道:“瞳孔不可辨认,尸僵完全缓解,尸体膨胀,腐败血管网和腐败巨人观都有了,的确已经死了很长的时间了。按照现在这个气候……至少死了有三天了。”此时正是夏季。
“三天……”叶时熙还是躲在林九叙身后,“不能再具体么?另外三个人都至少死了三天,我想知道顺序。”
林九叙又看了半晌,而后轻轻摇了摇头:“抱歉……我不是专业的。根据我知道的,只能判断到这。”
叶时熙问:“还能看出别的什么?”
“看不出来作案手法,极有可能是在睡梦当中被人一剑穿腹,但是因为躯干不在,现在没有办法确认他到底是怎么死的。”尸体上没有其他致命伤,林九叙推测痕迹在在腹部。
叶时熙说:“算了……我猜,他应当是江景泰在离开江家之前杀的,问题是死在杨满庭之前还是之后。不过,不管之前还是之后,时间应当差得不多,就算是专业的尸检可能也辨别不出来。”他在心里整理了下。依照当前信息,四个死者死亡的顺序是:杨满庭、江隐之、莫友之、史什么来着,杨满庭和江隐之的顺序待定,江景泰后来又返回江家杀人的可能性实在不大。
叶时熙不去看尸体,却在屋里走了几圈。他走到窗户前,看了一看窗闩,又伸手摸了摸,然后笑了一声——那窗闩上,绕着两根黑颜色的头发。
“怎么了?”林九叙问。
叶时熙指着木制的窗闩,说:“再次发现,魔的思维还挺缜密……就跟秦文那时一样,并不糊涂。你看,窗闩上有两根头发。景泰在杀了江隐之之后,是从窗户逃出去的,接着又把窗子给闩上了。他事先在窗闩上面绑了头发,而后从外面拎起了窗闩,再轻轻地落在托架上面,这样就造成了一个密室。”古代两扇窗子之间缝隙不小,完全够江景泰从外锁住窗子。
林九叙了然了:“所以,他是在杨满庭之前就死了的。景泰关上窗子,是因为不想让别人发现尸体——他还要静静地杀杨满庭,再悄悄溜出去。”倘若开着窗子,被人发现死人并且乱了起来,景泰就不容易再对杨满庭下手了。
“聪明。”叶时熙夸了林九叙一句,“所以,四个人死亡的顺序就应当是:江隐之、杨满庭、莫友之、史什么来着。”他脑子里好像有一块橡皮擦,还是想不出来史家家主侄子叫什么。
“大概是吧。”事实上,林九叙还是不明白,知道江隐之和杨满庭谁先死谁后死有何用——真的可以从这件事就推测出江景泰在哪里么?
“走吧……”叶时熙捂着鼻子说。作案时间、作案地点、作案动机、作案手法,全知道了,江景泽连目击者信息都讲了,再待在这里也未必会有收获。况且,他真的有点受不了这房间里的味道了。他和林九叙那种闻惯了福尔马林的人可不一样,大部分时间他都只会去翻阅卷宗查找死亡的信息,真看见尸体的,就只有两三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