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雀去请黛玉,他在马车上等着。
“王爷。”
帘子掀开,露出黛玉一张脸,异雀扶着她上了马车,便朝后面的车上去了。
瑞定上下打量黛玉,并没发现不妥,问道:“这两日睡的可好?”
黛玉缓缓点了点头。
“问名的日子已经定下。”马车没驶出去多久,瑞定便看着黛玉笑道:“十一月十九。按说我已经知道你的名字了,上回连生辰你也跟我说了,我的名字你也知道,可惜这一步不能省。”
若是早先被他这么打趣儿,黛玉早就红了脸反驳了,只是现在却低头坐在对面,一言不发。
瑞定皱了眉头,“可是贾府上又有什么事情了?你跟我说。”
黛玉幽幽一声叹,“跟王爷说,王爷就能办吗?”
瑞定眼睛一瞪,沉声道:“出什么事儿了。”他伸手在马车侧壁上敲了两下,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王爷不知?”黛玉冷笑,可是这话却有点说不出口,别说她现如今还没嫁给王爷,就算是八抬大轿进了门,那也是没资格过问这种事情的。
连宫里都是三年一进人,嫔妃无数,她又是哪个地方的人,如何能问得出口。
黛玉停了许久,瑞定等在一边,只拿眼睛看她,言语关切,“你跟我说,就算一时办不了,也别憋在心里。”
黛玉听了这话越发的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想着已经成了定局的婚事,狠狠道:“我恨不得立即家去,一辈子死在扬州,再也不来这京城了!”
瑞定一听这话不对,道:“你怎么连我都恼上了。”
“我如何敢恼王爷!”
瑞定这般说倒是叫黛玉心里是又急又气,要说贾府的事情,说起来是亲戚,只是她们这般算计自己,也没几分真心,不往心里去便是了。
可是王爷……王爷他面上一本正经,消息瞒得又紧,在她面前装作毫不知情,就将她一人蒙在鼓里,若是……若是就这么家去了,等到两年之后回来,王府里怕是……
她又想起这两日去给老太太请安,她面上欲言又止的表情,还有二舅妈看着她趾高气昂的笑。
大舅妈倒是来暗示了几句,只是……她笑成那样,分明就是来嘲笑的!
还有宝姐姐明里暗里的安慰和劝导……
黛玉不由得哭了出来。
“好好的,你这又怎么了。”瑞定急忙拿了帕子,谁知黛玉却没接。
“府里都传遍了,纵使她们在别的事情上劝我,这件事上想必没一个敢说假话。”黛玉抽泣道,泪珠儿一滴滴的滚落下来。
“荣府的大姑娘已经在您府上一年了,怕是……怕是连——”连孩子都有了这一句是怎么也说不出来。
瑞定眼睛一眯,笑道:“这都是假的。”
“这如何是假的,难不成这事儿二舅妈她们也敢拿来扯谎不成!”黛玉听了瑞定的笑声越发的恼了,低头只是哭,连瑞定看也不看。
瑞定柔声道:“我生平第一次拉姑娘家的手便是你,生平第一次给姑娘家送东西也是你,这又是为了你头一次去求了母妃,还有姐姐,我待你的心,难道你一点都没看见吗?”
黛玉别的没听见,就听见“送东西”几个字,想起自己屋里用的,身上待的都是瑞定送的,伤心至极又发现瑞定这番话分毫不解释贾元春的事儿,越发的觉得他是敷衍了,扯了腰间带的荷包便朝他脸上扔了过去。
“王爷的东西,我不敢要!”手伸了出去又瞧见自己手上两个墨绿色的玉镯也是他送的,当下便想撸下来也还给他。
马车里地方狭小,瑞定躲闪不及,被荷包砸了个正中。
虽不疼,可是心里难免难过,他沉着脸吩咐了一句,“去王府!”便又扭回头来,看见黛玉情急之下镯子怎么也取不下来,一段如白玉一般的手腕已经染红,不免厉声道:“够了!”
被瑞定这么一吼,黛玉倒是停了下来,只是心里越发的拧了,看着瑞定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手上的动作虽停了,可是眼泪却掉得愈发厉害了。
这些年积累下来的委屈全化成泪水流了出来。
“贾元春于昨日已经在九安堂里出家了,从此她便是佛门弟子,跟红尘再无瓜葛!”瑞定平着脸道。
黛玉先是一喜,可是转念又一想,贾元春为什么要出家?
她原本是宫里的女史,又是荣国府的大姑娘,能混到出家这个地步,还是因为跟不该牵扯的人有了牵扯。
无风不起浪。
黛玉摇了摇头,听见瑞定又道:“她的确在我府上待过一段时日,只是她是皇后娘娘赐下来的,倒她出宫都是皇后娘娘的人,与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一时间黛玉脑袋里闪过无数个念头。
比方母命不可违,又比方贾元春的确在王爷府上待过,还有一句,怎么王爷宫里那么多宫女,就没别人什么事儿呢。
然而千言万语只化作了一句话,“你终究还是承认了。”
“我承认?”瑞定冷着脸,“我承认什么!”
这时马车已经停在了完工的昭豫亲王府门口,瑞定跳下马车,又将黛玉拉了下来,道:“你看看这里!”
黛玉被拉得一个踉跄,还没站稳身子便被瑞定拉了进去。
瑞定人高马大,眼下心里也有几分生气,步子不免迈得大了一些,他死死抓着黛玉手腕,拉着她穿过二门,进了右边的花园。
“你看看这里!”瑞定又道:“花园里的小屋子,是当日去了林府之后防止的,你父亲说你自小便住在这里,我怕你将来思乡情切,便照原样造了出来。”
黛玉才抬头,又被拉着朝前走了几步。
“还有这里,”瑞定一指,“这小池塘也是找林家的原样修的,连修池塘的人都是一个!”
黛玉瞧见这两样景致,心里已是软了三分。
甚至远处的假山,桃花树看着都是那般的眼熟。
瑞定又拉她过了一道拱门,穿过小径到了正屋。
“还有这里,给你布置的书房。”瑞定拿了桌上从林如海手上接过的毛笔,“虽然你两年之后才能嫁进来,东西都已经摆好了。”
看到这儿,黛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是心里又恨瑞定什么都不跟她说。
瑞定大步走了许久,又说了一篓子的话,心里本来就不多的怒气早已烟消云散了,侧头看见站在他身边的黛玉,已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悔得肠子都青了。
他将人拉在窗边的软榻上坐下,一松手,又看见黛玉手腕上已经起了红痕,不免埋怨起自己来。
瑞定蹲在黛玉面前,轻轻将两个镯子取了下来,皱着眉头道:“手上可疼?我去拿药来给你擦擦。”
说完不知怎么的,他俯下身去,轻轻在黛玉手腕上吹了吹,“疼吗?”
黛玉只觉得手上被瑞定吹过的地方又痒又烫,她急忙摇了摇头,“是我方才摘镯子弄的,跟王爷不相干。”
瑞定叹气,从旁边的小抽屉里取了药膏,在黛玉手腕上薄薄涂了一层。
虽然药膏抹上去很是清亮,但是瑞定的手指……
似乎有茧,他下手又很是轻,黛玉几次想将手抽出来,但是瑞定抓的极牢。这还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跟男子如此接近,心里又羞又急,觉得气都吸不进来了。
瑞定擦了左边又擦右边,只是擦完药膏他依旧蹲在地上,心里叹了口气。
方才他走的急了,也顾不上什么路,黛玉裙边沾了不少枯草,他又伸手给黛玉掸了掸裙子下边,摘掉了几根枯草。
“王爷。”黛玉羞得声音都快发不出来了。
瑞定这才起身,坐在黛玉身边,只是拉着她的手,依旧拽得紧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