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好一会儿,到外头探情况的夏桂才回来:“火已经扑灭了,是从鸿少爷屋里先着起来的,鸿少爷说是写功课的时候,不小心睡着了,才失手弄翻了烛台,他的丫鬟巧莲也说他在写功课,不过,二老爷好像不信,让砚二爷把两人单独带走问话去了。”
见事情已暂时平息,康妈妈才笑着双手合十,念道:“阿弥陀佛,多亏佛祖保佑,没事了就好,小姐不知道,夫人听说后头起火的时候,吓得跟什么似的……”看着床上已又瞌睡的南芙,再道:“小姐也别跟着担心了,快回去睡吧。”说着,又吩咐南姗的大丫鬟夏桂和夏枝,语气略严厉:“快服侍小姐歇息,屋里点有烛火时,都警醒着点,不可出半丝差错。”夏桂和夏枝忙纷纷应是。
再次回到床上的南姗,躺了许久许久,模糊的睡意才悄然袭来,然后,直接睡到日上快三竿,伸展着懒腰的南姗,打着长长的呵欠,感慨,好久都没睡到过自然醒了,话说,她的俩大闹钟怎么没有叫她起床——南姗掀开帘子,轻唤:“夏枝,夏枝。”
“来了。”夏枝在外头轻巧地应了一声,很快轻轻推开门进来,满面笑容道:“小姐睡醒啦。”
南姗忍不住又掩嘴打一个美美的呵欠,声音含糊道:“夏枝姐姐,你以前唤我起床,都跟勾魂似的,怎么今日没催我起床啊。”
夏枝动作麻利地挽起半幅帐帘,因见小南芙还在闭眼酣睡,故而只悄声道:“以往每早都要给老夫人请安,小姐哪能迟到缺席呢,今日老夫人不在府内,昨晚半夜三更又被吵醒,夫人一早就打发人来传话,让您和孙小姐多睡会,千万别吵醒您两个,只要不睡过午饭点就成。”
南姗只穿着月白缎子的里衣下床,边用手打理着肩头的长发,边问道:“昨晚走水的原因查清楚了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因南芙还在熟睡中,南姗便到隔壁的左次间净面,夏桂低声说道:“都查清楚了,夫人院里的春桃姐姐来传话时,悄悄给我们两个说了,才不是他们说的什么失手打翻烛台,方先生确实留有功课不假,三房那两位少爷,打发巧莲去睡后,便丢开了书本纸笔,却玩起了骰子赌钱,因那鸿少爷赌输了却耍赖,陶少爷不依,两人先是拌了几句嘴,后来陶少爷气极了,便动起了手,谁知一下子就把烛台打翻了,蜡烛先烧着了他们搁在里头的书本,火星又喷溅到纱帘上,他们慌乱之下,随手拿着手边的靠枕去扑火,结果火越扑越大,鸿少爷怕得要死,生怕三老爷狠狠揍他,陶少爷便和他商量着说是睡着后失手打翻的,罚肯定还会罚,不过,总会稍微轻一些……他们被砚二爷带走后,也不知砚二爷使了什么法子,反正没听到什么打板子的声音,他们两个很快都说了实话,审问之后就送回给了三老爷,三老爷亲自抡棍子,一人揍了好几十下,听说,把两个少爷都打昏死过去了。”
南姗听得只能:“……”赌博果然是会乱性的啊。
☆、第97章
不过才短短几日,南姗就深深感受到了来自老天爷的恶意。
生病的南瑶姑姑,被南瑾不知打哪挖来的某退休老御医,摸着花白的胡子诊了又诊,最后得出结论言道,令姐患得大概是血症,简而言之,便是血液里头出了毛病,属于无药可治的疑难杂症系列,南珏三兄弟本不欲将此事告知南老夫人,哪知南老夫人情绪抓狂,压根不信儿子们善意的谎言,抡着拐杖揍人,最后在幼子那里打出了实话,然后,南老夫人再度昏死过去,醒来之后,直哀嚎的泪流成河,因为,她大概可能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而被南娆砸破了脑瓢的林含兴,因失血过多陷入重度昏迷,大夫每次看了都是皱眉摇头,明显就是没得救的意思,然而,或许林含兴命不该就此绝断,后来,竟又奇迹般地好转起来,但是,他虽捡回了一条小命,苏醒之后眼睛却失明了,日后能不能恢复视力,大夫表示这个实在很难说,林含兴未死,南娆也就无需偿命,不过,以后该如何过日子,这将是个很大的问题。
再说南老夫人寿辰之日那晚,南鸿和南陶因私下贪玩,从而酿成一场不小的火灾,直把南琦三叔气得浑身喷火,活脱脱火神祝融附了身,更有老婆叶氏不仅不平息南琦的怒气,反而一个劲的在旁边火上浇油,早气昏了头的南琦三叔,手下没个轻重地抡着大棍子,直把两个十来岁的孩子,打得臀部血肉模糊,直到没了意识昏死过去,才气喘吁吁的罢手,二人被府里的周大夫救治后,周大夫言道,三老爷打得实在太狠,两个少爷恐怕以后都不能再好好走路。
与这三件血光大灾相比,小南梵晚上莫名其妙地做噩梦,惊吓之后竟滚下了大床,直摔得半块屁股红肿,脑门也擦破了点皮,这几日坐着的时候,都只能脑门顶着白纱布,十分淑女地挨在凳子上坐半个臀部,以及小南芙在下台阶时,居然踏了空,然后也崴肿了一只脚,还当场磕掉了一颗门牙,好在,那还是颗未换的乳牙,后头还会再长出来一次,当然,这两件大概只能算是大巫跟前的小巫,但是,正断腿疗养的南毅,居然在这个时候出起了……痘花。
南姗简直要跪了,南家这是得罪哪路神仙了么!
这一连串不好的征兆,竟还有愈演愈烈之势,连一向活泼健康的小南康也突然不停的咳嗽起来,这让南瑾整日眉心深锁,温氏颇难静心养胎,全家一片低气压。
南老夫人不仅心忧唯一的女儿,更牵挂最为疼爱的孙子,在病魔之前无力可使的南老夫人,便日日在南家祠堂焚香哭祭,求南家的列祖列宗,保佑她的女儿和孙子早日康复……
尚还囫囵完好着的南姗,对着星光闪烁的朗朗夜空,真心诚意地先感谢穿越大神对她的保佑,然后再默默祈祷,穿越大神,求您老人家,快把这不知打哪来缠着南家的瘟神pk走吧,她发誓,以后再也不吐槽你,听说神仙都爱喝美酒,她以后每到逢年过节,便敬献您老一杯,不,三杯。
远远的天边,有一颗璀璨的流星划过。
次一日,咳嗽得很厉害的小南康,竟神乎其技地好了一大半,安文佩直高兴得又哭又笑,连南砚都忍不住红了满周岁的小小年纪,如此遭受病痛折磨,他这个当爹的,未必比孩儿他娘的心疼难过少些。
又过两日,小南康彻底不再咳嗽一声,软软糯糯喊爹喊娘的声音,比蜜糖还甜,听得南砚夫妻心肝都要化了。
与此同时,小南梵的臀部彻底不痛了,脑门蹭破皮的地方,用珍贵的雪蟾膏涂抹后,也完全恢复如初,未留半丝擦伤的痕迹,照完镜子的小南梵十分开心,着实欢欢乐乐地蹦跶了好几下。
南姗见愁眉苦脸好些天的弟弟,笑得童真无邪,心里一高兴,便直接抱着南梵的脑瓜子,狠狠亲了两大口,南梵害羞得脸都红成了彤云,捂着被pia唧两下的脑门,连连道:“姐姐,我都这么大了,你怎么……还这样啊。”
脚背已不再疼肿的小南芙,咧着新牙已有冒头迹象的嘴巴,哈哈喜笑道:“小叔叔,你害羞什么呀,姑姑每天都这样亲我呀,我也这样亲她。”只听南梵轻声嘟囔道:“这不一样,你是女孩儿,我是男孩儿。”南姗左搂胖弟弟,右抱俏侄女,笑意十分温柔。
南康不再咳嗽了,南梵屁股不疼了脑门没有破相,南芙脚不疼了新牙已开长,南砚不焦躁上火了,温氏也能平心静气了,二房渐有恢复涛声依旧的趋势,而焚香祭祷许久的南老夫人,她所求的两件事,仍未有好转之兆,南瑶姑姑病得越来越重,南毅也还在命悬一线。
而此时的南娆,又开始新一轮的闹腾,老公没死,她自然不用再偿命,可老公现在成了瞎子,南娆实在难以忍受每日服侍瞎子的生活,光想一想,都觉暗无天日,又兼现在舅舅恨极了她,舅母更是没给过半分好脸色,别的人不是远远躲着她,就是目光嫌弃言语奚落她。
新婚才一个来月,南娆只觉这日子已过不下去了,于是去威远伯府找了亲姐姐南娴,语气坚定道:“姐姐,舅舅家我实在待不下去了,我要和林含兴和离。”
亲弟弟正在生死线挣扎,还不知能不能保住小命,刚死里逃生的亲妹妹,却对她说——她!要!和!离!
近段日子憔悴许多的南娴,只觉匪夷所思,一字一字道:“你—说—什—么——,你要和离!你疯了么你!”
南娆神情很坚定,口吻也十分确定:“我没疯,林含兴现在成了瞎子,我怎么能和瞎子过一辈子!”
此刻,连南娴都忍不住想骂亲妹妹一句——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这句话,在她求舅舅对南娆手下留情时,舅舅将这句话说了很多遍,可见有多生气多愤怒!
南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个的亲妹妹,瞠目道:“林含兴为什么会变成瞎子?你难道都忘了?”
南娆目露嫌恶之色,咬牙切齿道:“这个半点不中用的东西,舅母让我立规矩,他连半句好话都不替我说,才和我成亲大半个月,便舍我不顾去睡通房,我不让他去,他竟敢说我是个妒妇!全是他活该!我没砸死他,算他好命!”
南娴从不知南娆居然如此心性凉薄,缓缓道:“孝顺服侍婆婆,是再天经地义不过的事,男人三妻四妾本是寻常,你……”
话未说完,却被南娆慷锵有力地打断:“立什么狗屁规矩,我不给舅母端茶倒水,便是不孝顺她了么,明明就是故意作践儿媳妇,还说得那么冠冕堂皇!我怎么从没见过二婶让儿媳妇立规矩!说到男人三妻四妾,就更可恨了,不说二婶了,就是砚二嫂嫁给砚哥哥之后,从她怀孕到生孩子,砚哥哥睡过别的女人么!我这还好好的,他就去钻别的女人被窝,你让我怎么能咽下这口气!”
妻妾间的酸甜苦辣滋味,南娴自然也尝过,听妹妹噼里啪啦地骂完,南娴忽然感到很无力,她自己的生活本就一团糟糕,偏还有个不懂事的弟弟,更不懂事的妹妹,忍着满心满身的困倦疲乏,南娴静静道:“娆儿,你别再闹了,哪有才成亲一个月,就闹和离的,况且是你把兴哥儿害成失明,舅舅家不休你已很好了,你还想和离?现在毅哥儿还出着痘花,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好,你就安安生生好好过日子,行不行?”
南娆怒了,她来找亲姐姐商量是寻求援助的,听到姐姐和稀泥的话,当即横眉竖目道:“姐姐说的倒是轻巧!要和瞎子过一辈子的是我!姐姐就如此忍心让我和个废物过日子,他不能让我依靠,反还要我照料他!反正我不管,不管是和离还是休妻,我只想回咱们自己家,我不要待在林家。”
南娴只觉额筋一鼓一鼓地乱跳:“你以为爹会让你回去?你把兴哥儿弄成这样,你还有脸回去?”
南娆嘟嘴抱怨道:“顶多被打骂一顿也就是了,难不成还能杀了我!我到底是他亲生女儿,林含兴只是他外甥,难道我还不如他亲么!”
南娴厉声喝道:“够了!娆儿,你多大了!懂点事吧!你以为休妻和离是多光彩的事!在婆家过得不如意,就不分轻重的闹脾气,娘就是这样教你的!”
听到姐姐提早早过世的亲娘,南娆突然眼圈一红,眼泪说来就来,直接哭哭嚷嚷道:“自从娘走后,家里就再也没有人疼我,祖母只疼毅哥儿,爹爹能逗南如玩,都不愿理睬我,更别提自从娶了小杨氏之后,眼里只有他的新儿子,连毅哥儿都不疼爱了,更何况是我,二叔二婶三叔三婶他们也一个个都讨厌我……只有姐姐最心疼我,所以我才找了姐姐商量,可姐姐你却骂我!呜呜……若是林家待我好些,我会这样做么!林家从婆婆到妯娌,她们个个瞧不起我,连林含兴都敢和我吵嘴,我过得有多难受,姐姐知道么?”
使劲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南娆固执如牛:“我不管,我就要回咱们自己家!”
☆、第98章
近些年来,南家祖坟常常冒青烟,具体表现在南家孙辈中,已出了两位进士和两个秀才,这说明,南家仙游的列祖列宗们,还是很保佑眷顾南家子孙的,是以哭祭祖宗多日的南老夫人,达成了心中的一半所愿,孙子南毅成功熬过了痘花魔症,女儿南瑶……最终还是撒手人寰。
连医术精湛的老御医,都无可治之法,故在南瑶姑姑离世后,后事早预备妥当的商家,发丧、设灵堂、吊唁、出殡等丧事一系列事宜,都井井有条的进行着,温氏因有孕在身未去,南姗则每日在商家按点哭灵,离京在外的南屏哥哥,得知姑姑病重的消息后,比原本的归期提前了半月回来,已时至初夏四月,头七过后,便在商家祖坟下了葬。
人的一生,不论荣华富贵,还是贫困潦倒,到了最后,不过是一抷黄土掩风流。
温氏的身孕已近六个月,肚子却格外的大,一个多月前,御医便说温氏这胎,应是双生之像,南瑾和温氏又一次被震得回不过神,这一胎本就来得很意外,若是双生胎儿,那便更是意外中的意意外,当然,与巨大的意外成正比,温氏这胎也就怀得格外辛苦。
唯一的女儿离世,对南老夫人而言,无疑是个巨大的打击,伤心难过之下便病倒在床榻,南家子孙挨着个的轮流服侍,到了五月中旬,南老夫人的病情方有好转起色,心情却还是抑郁,不是长吁感叹女儿薄命,便是瞅着满脸麻斑的孙儿怜惜不已。
飘在南家头顶的黑云渐散,终于腾出功夫的南瑾,和自家大哥、三弟秘商了如何处置南娆,回报给南老夫人并得允许之后,便挑了百官休沐的一日,一齐去了林家。
那一日,南娆找南娴商量要离开林家之事,她原本的打算是,让姐姐帮忙求求父亲,允许她和离回家,哪知却未得到亲姐姐的支持,怒冲冲地离开之后,便自作聪明地想了一法子,若她将林家闹得不得安宁,她就不信林家不主动撵她走,待她回了南家,哪怕是被打一顿骂一顿或者关禁闭,只要有毅哥儿(此时南毅已转危为安)为她在祖母跟前求情,她便又可以做回她的大小姐。
南娆的法子的确很有效,惹事的祖宗闹腾起来,林家上下果真全体吃不消,再也忍无可忍的林三舅舅,便和早就忍不下去的老婆登门南府,找大老爷南珏打招呼,你这个闺女,他老林家实在要不起了,知道的,当他们抬进门的是儿媳妇,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请了尊活祖宗回来,总而言之,他们要退货!
南珏大伯当场就气爆了,直嚷嚷着要把南娆亲自打死完事,南瑾却拦住,语气淡淡道:“大哥不必如此,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若兴哥儿不幸丧命,南娆理应以命相抵,如今兴哥儿大难不死,南娆死罪可免,却该受些惩罚。”
顿了一顿,才又接着道:“到底是南家子孙,虎毒尚不食子,大哥又何必担个打死女儿的名声……咱们再给南娆一次机会吧,若她能悔过良改,自是最好不过,若她还是执迷不悟,我自有让她永远后悔的惩治之法。”
林舅母虽恨不得立即将南娆扫地出门,但南瑾位高权重,又素来极有威信,自家儿子还多有仰仗之处,林舅母少不得忍气吞声些许,最后,南瑾给林含兴找了一位对眼疾颇有研究的大夫,又给南娆专门配了一个劝诫嬷嬷。
南瑾的打算是,若南娆真能悔过,静下心好好过日子,自会和林家表弟商量不休南娆,若依旧我行我素,他只能对不住林如烟表姐,你这个女儿,便去慎役司做一辈子苦役去吧。
可惜,结果却令南瑾极其失望。
林家厅堂,门窗紧闭,丫鬟仆役都被远远赶在外围,门口只有景福带了四个人守着,屋内除了林三舅舅夫妻俩,便只有南珏、南瑾、南琦三兄弟,以及心中暗暗窃喜却忍不住又有些不安的南娆。
南瑾开口,语气淡漠:“你在南家之时,上不尊父母,下不怜弟妹,常唆使毅哥儿胡作妄为,且屡教不改,后来更有变本加厉之势,嫁入林家之后,不孝顺公婆,不和睦妯娌,肆意体罚下人,更随意打骂丈夫,致使兴哥儿眼睛失明,南娆,我说的这些,你可都认?”
南娆心中略忐忑,不安道:“二叔……”
南瑾一脸冷冰冰,寒声道:“别叫我二叔,我以后不再是你二叔!我只问你,我刚刚列举的罪状,你可都认?”
南娆使劲咬着牙,闷着头不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