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今竹觉得头颅又痛又沉甸甸的,好像颈脖无法承受头颅的重量似的,说道:“好累,待会回商行小憩一会,到了中午你们叫醒我。”
莺儿瞧见沈今竹眼底的一片青黑之色,也担心的说道:“小姐已经连续熬了两个晚上,就昨天中午歇了一会,身子骨别熬坏了,不如直接回家休息,今天不去商行了。”
沈今竹摇摇头,“还不到腊月,年关都没过去呢,一堆事情要做。到了三九天北方千里冰封,只有少量来自南方的船只来往,估计就能清闲一些,那时再补眠吧。”
峨嵋一手心不在焉啃着包子,一手举起望远镜看着正在进港停靠的船只,突然身体一僵,猛地站起来如一团风似的跑出了茶铺去。沈今竹一猜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肯定是智百户就在槽船上嘛,终于等到你。
沈今竹心里很为峨嵋高兴,她欲举起望远镜看看智百户的模样,谁知这圆柱形铁片外加玻璃镜片制作的望远镜蓦地变得有千金重,她一时没拿稳,哐当一声砸在地上了,视线时而清醒,时而模糊,耳朵突然失去了听觉,只看见莺儿和翠儿长大了嘴巴急促的开合着,她却什么都听不见,最后眼前彻底黑下去,晕倒在桌上了。
关键时刻,翠儿和莺儿两个看起来娇滴滴的女子显示出了东厂暗探的身手,抱着沈今竹一口气上马车不费劲,两人在马车上商量了一下,决定将驱车去沈家二房住的地方,那里毕竟有她的家人在,好做主一些。
朱氏看见昏迷不醒的沈今竹被抬进门,顿时慌了神,沈二爷忙命人去请大夫,大夫来把脉瞧过了,说是身体太虚,经常熬夜,伤了肝肾,脾胃发虚,要好好休养补身子,若等熬干了身子,恐怕他日能生育都会受影响云云,总之说的很严重,众人听到最后一句,皆是大惊。
沈今竹睡到次日中午放醒了,嘴里苦苦的,全是昏睡时喂进去的药味,璎珞惊喜的问道:“小姐醒了!可觉得身上还有力气?饿不饿,我送点米粥来?小姐都昏睡一天一夜了。”
沈今竹瞧着周围的环境很陌生,猛地想起这里是她名义上的“家”,她深深蹙眉说道:“叫莺儿翠儿进来,我有话和她们说。”
两人进来了,沈今竹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两人冲过去要扶,沈今竹摆手阻止了,她在月白色中衣外头披了一件狐裘,慢慢走到太师椅上坐着,严肃的看着她们,说道:“你们跟着我的时间尚短,有些事情不知道如何处理,这次就算了,以后断然不能如此。以后再遇到我失去了意识,记得先找大夫,掐人中也好,针灸也罢,先把我弄醒了,由我来决定下一步怎么做,若实在叫不醒我,事情又很紧急,叫吴敏、璎珞、峨嵋照看都可以,最后才是家人。”
沈今竹很清楚,她和家人的种种矛盾从来就没有消失过,也几乎不可能会互相理解。目前在海澄县沈家二房一家人看起来其乐融融的样子,这只是双方为了堵住天下悠悠之口而演出的一场母慈子孝、重归于好的戏而已,她从来就不相信自己的家人,至始至终,她在这个家里就从来没有感受到安全感,一想到自己在昏迷期间,一切都由家人做主时,她就觉得很惶恐,总觉得家人可能会把她来之不易的翅膀斩断了,逼着她做一个符合书香门第家族模式的淑女。毕竟是律法和人情上,家里是可以接管她现在拥有的一切。
而这一切都太来之不易了,她为之付出了全部的心力,多少个不眠之夜是伴着一盏盏明亮的宫灯度过的,累极之时,她就打开窗户看着下面点燃巨大的气死风灯笼,日夜施工的日月商行,看着排列整齐的仓库在添砖加瓦,就像正在校场操练的士兵一样,日益的变得矫健强壮,而她站在楼上,就像指挥千军万马的大将军似得骄傲,这股骄傲锻炼的她意志顽强,将许多的不可能变成可能,连续两晚不眠不休是家常便饭了。
她创造着这一切,也享受着这一切,她不容许自己失去这一切,这些给她带来的安慰和安全感,是任何人,任何事,包括连徐枫都给不了的,因为她可以掌控住这一且。翠儿和莺儿出身东厂,什么家族秘闻都听说过,为了权力和利益,家族内部明争暗斗,各种龌蹉事都做的出来,沈档头执意和家族保持距离,她们才不会多说什么,只是点头说是。
听说沈今竹醒了,家人纷纷来探望,见她已经起床了,端坐在铺着狼皮褥子的罗汉榻上喝燕窝粥,脸色苍白,不过唇上好像有些血色了,心下稍定。
沈今竹快人快语说道:“姐姐醒了啊,昨天看见你昏迷不醒,吓死了我们。”
朱氏看了女儿一到腊月了,别说什么生呀死呀的,你姐姐瞧着还好。”
沈二爷叠声说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你且放宽心,大夫说其实也没有大碍,多多休息,莫要太操劳了,把身子慢慢将养好。”
亲哥哥沈义诺说道:“听说你经常好几天不眠不休的,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熬干了身体,以后——”心想生育这种事情不好和妹妹这种未出嫁的姑娘家开口,于是改口说道,“金山银山也换不来一副好身体,拿命换银子不值得的。”
生意上的事情,沈义诺不懂,他看了账本就头晕,他很不理解妹妹的行为,一个姑娘家,又不缺吃穿,也没受过什么委屈,八岁以前在祖母的照顾下是锦衣玉食娇宠着养大的,八岁以后被二姑姑接到了江南第一豪门瞻园徐家,听说一应待遇和徐家的小姐们是一样的,沈家这些孙辈,重孙辈,谁有妹妹这样富贵荣华?
可也偏偏是她特立独行,就像没见过银子似得,非要出去重操沈家的旧业,做起了买卖来,而且是忘我的投入,不分昼夜的在商行里做事,还四处抛头露面谈生意,幸好海澄就是商贾云集之地,几乎人人都在言商,妹子的言行并不突兀,但是在老家金陵就不同了,各种风言风语,铺天盖地的,有针对妹妹的,也有说沈家不仁义,逼得丧母之女在外谋生的,妹妹看起来一点都不在乎,可是他在乎啊,无论是说妹妹泼辣彪悍,还是说沈家不慈,他听了心里都不是滋味。
无论沈今竹做出了多大成绩,日月商行的本钱以惊人的速度日益扩张,沈义诺始终都觉得有这没这都无所谓,只要家宅安宁,家人都有好名声,舍弃一堆金山都无所谓的,。
沈今竹听到哥哥说的“拿命换银子不值得”一句,眉头微蹙,她做的是不仅仅是赚钱,而是可以安身立命的一份事业,就像哥哥发奋读书考科举一样,她并不觉得自己做的事情就低贱了。
也不知道为何,只有沈今竹稍微有些变脸了,家里人就不敢再说些什么,原本最小的沈义言想要慰问几句姐姐的身体,此刻也闭嘴了。
还是沈文竹见势不妙,赶紧上来打圆场,说道:“姐姐,你先休息,等养好了身体再去商行吧。”
沈今竹轻轻嗯了一声,到底没有立刻爆发出来,下午的时候,吴敏带着一个妇科圣手来了,这位老者据说以前在太医院伺候大内的,后来辞了官职,开医馆做药材生意。圣手细细把脉,还看了眼睛和舌头,也是说气虚体弱,要多休息,但不建议大补,不要乱吃补药,以后一日三餐三次点心吃的精细一些,多喝些牛乳、羊奶,可以代替茶水来引用,修养半年也就好了,倒没说以后影响生育之类的话。
此话传到沈二爷夫妇那里,朱氏怒道:“幸亏李解元娘子请了太医来瞧病,要不然就被前头那个庸医耽误了,唉,一个未出嫁的大姑娘家,若被庸医传出子息困难之类的昏话,将来岂不是要耽误今竹的终身了。”
沈二爷说道:“今竹没事就好了。那个庸医以后不要请他上门,也别得罪他,免得他狗急跳墙,对外胡说八道,坏了四丫头的名声。”说到终身,二爷心里又多了一块心病,明年春天沈今竹就过了孝期,十六七岁的大姑娘了,该是说亲的时候,他管又不是,不管也不是,该如何是好呢?
恰好朱氏也是如此想的,不过她想的是继子沈义诺。“明年孩子们都出了孝期,义诺二十好几的人,再等着考中进士之后才说亲会耽误了他的青春,不如先替他相看相看,有合适的就定下来吧。”
沈二爷说道:“诺儿心高,执意考中进士才论亲事,也不好先斩后奏替他做主,强扭的瓜不甜,将来婚后不谐,夫妻反目就不好了,还是先等等吧,或许有一天他能遇见意中人,求我们替他求娶,也未可知啊。”
朱氏不以为然,“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自己看中的,何况千金大小姐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他能从哪里瞧见?万一遇到个不好的,执意求娶,岂不是要祸害家门……”
朱氏后来说了些什么,沈二爷都没听见,他回忆起了年少轻狂时的一些往事,当年他以天才少年之名享誉江南,连中了两元,也儿子一样都是意气风发,幻想着能在春闱中状元,来个连中三元,然后娶名门闺秀为妻,可惜最后是二甲第五名,没能得偿所愿,之后娶的是座师之孙女周氏为妻,那时座师身居高位,是户部侍郎大人,周氏也算是名门淑女了,和周氏婚后的日子不咸不淡,偶尔也有画眉添香之乐,可惜座师得了急病走了,举家回到绍兴老家居丧,周氏也难产而亡,刚开始和绍兴还有书信往来,然后不知为何音讯全无,派了家仆去探访,说是举家迁走了,去了哪里也无人知道,就这样两家彻底断了来往。
第130章 筹商行四处求借贷,见豺狼心中生杀机
沈今竹在家里休养了几日,某日在晚饭后宣布要在腊月回金陵,正月时再到海澄。众人皆觉得意外,沈今竹解释说道:“从九月来海澄就没回去过了,大多忙着日月商行的事情,如今天气渐冷,冬天船只渐少了,我的大海船已经下了南洋,估计两个月才能回来,是时候回金陵理一理隆恩店的事情了,到了年关事多,单是书信来往会耽误的,再说我初掌隆恩店,年底伙计管事掌柜们都盼着拿红包呢。”
朱氏说道:“可是你的身体——”
沈今竹笑道:“已经大好了,今天下午还和文竹妹妹玩了一会蹴鞠呢,我是坐船回去,一路上吃吃睡睡的,正好修养身体,你们放心吧,到了隆恩店,我再忙也要在子夜前睡觉的,不会熬夜啦,要长长久久的做生意,坏了身体也扛不住的。”
沈二爷迟疑片刻,说道:“你已经不是孩子了,要好好照顾自己。到了金陵去老太太坟前上柱香。”
沈今竹点头道:“我晓得,一应年礼也会送到亲戚朋友家里。父亲母亲在海澄也好好好保养身体,我正月就回来了。”
和家人商量行程,沈今竹出门辞别朋友,先是去了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商馆,这几天老弗朗克斯每日命人送一罐新鲜的牛乳给沈今竹补身子呢。
弗朗克斯穿着沈今竹送的熊皮大氅,他递过一封书信,兴奋的说道:“沈小姐,从葡萄牙传来好消息,凯瑟琳女王在圣诞节那天生下一个健康的王子!取名叫做乔治,谢天谢地,乔治是个漂亮的小天使,他没有长哈布斯堡下巴!”
看来弗朗克斯还是在乎的,他以前说什么生个白痴都无所谓呢,沈今竹笑道:“恭喜你了,这个未来的葡萄牙国王拥有你们布利德霍夫家族的血统呢。”身体是健康的,就看以后性格会不会遗传哈布斯堡家族的疯癫了。
弗朗克斯乐不可支的搓着手问道:“我该送些什么礼物给这个孩子呢?”
沈今竹想了想,说道:“我们大明会送一些绣着婴嬉图的小孩子衣服,还有拨浪鼓、木马等小玩具,或者是金项圈,手镯子,铃铛等物挂在身上。”
弗朗克斯忙说道:“我不懂这些,沈小姐帮我备一份礼物送过去吧,差不多需要多少银子?”
沈今竹笑道:“不用了,就当是我补送给你的圣诞礼物吧。”
弗朗克斯狡黠的眨了眨眼睛,“你最近向钱庄借了十万两银子,真的还有余力送我这些?”
沈今竹脸色涨红,“你也知道了?咳咳,最近手头是有些紧,不过送礼的银子还是有的。”为了填满林凤的三艘大海船,沈今竹向海澄两家钱庄一共借贷了十万两银子,每天都接近一百两银子的利息,她的压力很大,所以几乎是玩命去赚钱还债,赶在腊月回隆恩店,也是急着去拿分红的银子,先偿还一部分。
弗朗克斯呵呵笑道:“不借贷如何成大事呢,你有商人的胆识,日月商行在海澄已经小有名气了,如果我是钱庄的老板,我也很愿意借贷给你的。不过,沈小姐,我们是朋友和合作伙伴对不对?你的商行商行周转困难,可以和我说一说,我私人、荷兰东印度公司、甚至阿姆斯特丹银行都会很认真对待你借贷的请求。”
沈今竹有些不敢相信,“连远在荷兰的阿姆斯特丹银行也可以?他们难道不担心如何收回钱款?”
弗朗克斯严肃的教训道:“日月都开始涉猎大航海贸易了,你的视野怎么还不如以前开阔呢?世界很大,却又很小,你的海船迟早有一天会到欧洲的,钱款在阿姆斯特丹银行里进出要比带着一船金币招摇过市安全的多吧?生意是生意,朋友是朋友,对手是对手,我们分的很清楚,只要有利润可赚,我们可以把生意做到月亮上去呢。我们和西班牙雇佣兵在东印度海域年年打仗,但是他们的军饷也是由阿姆斯特丹银行发出,我们可以和西班牙人做生意,当然也可以和你们日月商行交易了。怎么样?在阿姆斯特丹银行开一个公司账户吧,让我们的保险箱在遥远的荷兰成为邻居。”
沈今竹顿时豁然开朗,对啊,我们有大船,有林凤这样凭借一己之力就能对抗海军最强大的西班牙的探险家和航海家,那么日月商行的孔方兄旗帜迟早就会在欧洲各个港口飘扬才对啊,凭什么都是荷兰、西班牙等国的船只来东方做买卖,我们的船就不能去欧洲呢?要在欧洲做买卖,除了有实力将货物远渡重洋运过去,其次就是交易的钱款流向问题了,这种大宗海航贸易买卖的钱款基本都是通过银行为中立的第三方流动的,所以目前迫切需要在信得过的银行开一个账户,显然阿姆斯特丹银行是首选。你们欧洲人纷纷成立了什么一堆东印度公司来东方,那么我也成立一个欧洲公司去西方赚钱如何?
沈今竹年轻气盛,也有无穷的野心和斗志,思维一旦开阔了,就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起来,她就在弗朗克斯的书桌上写下“日月环欧洲公司”,说道:“以后我的日月商行保持现状做东印度这边的生意,日月环欧洲公司专门做远航欧洲的贸易,在阿姆斯特丹银行走账。”
弗朗克斯用福建官话说了一句,“孺子可教也。沈小姐,你毕竟是大明的人,想凭借一己之力在欧洲立足几乎没有可能,我做你的盟友如何?我先出一万荷兰盾入日月环欧洲公司半四成的股份,帮助公司在阿姆斯特丹银行开账户营运,甚至发行公司股票筹集资金。真是太有趣了!沈小姐,现在整个欧洲都谈大航海,只要稍微和航海沾边的公司股票都会吸引一大批的股票经纪人,我们的日月环欧洲公司独树一帜,或许凭借神秘的东方背景就能卖出大量的股票,能解决公司一部分资金来源呢。”
能够挤进十七绅士行列,弗朗克斯天生就有把稻草说成金条的口才和渲染力,沈今竹竭尽全力才将天上下金币雨的幻象从来脑中摒除了,强行保持了一丝清醒,“可以,不过要按照你三我七拟写公司章程,如何?”
“成交。”弗朗克斯笑道,“沈小姐,我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哦,这种利益连接在一起的感觉真是太美妙了,比以前的父女关系还要亲密对不对?”
兴致之下,沈今竹还信手画出了新公司的徽章和标记,大体依旧是外圆内方的铜钱模样,不过铜钱里有一艘帆船贯穿其中,就像一个钱串子似的。如此一来,沈今竹名下就有三家商行了,而且每一个商行都是与人联合开的,隆恩店每年要交给庆丰帝二成的利润,而且在沈今竹死后是要收回的,所以本质上还是皇店,她能主导经营,却无权售卖转让;日月商行里她占大头,沈三爷、徐枫、曹核,吴敏都有股份,而这个新诞生的日月环欧洲公司是她和弗朗克斯合伙开的,合伙伙伴有皇帝、商人、官员、西洋人,堪称大杂烩了。
弗朗克斯摆出生意人公事公办的架势来,“我出了一万荷兰盾在阿姆斯特丹银行开了账户,公司虽然暂时还没有航海的能力,但你也不能什么都不出就占了七成的股份吧。”
沈今竹目前穷的叮当响,债务缠身,暂时无法再从钱庄借银子了,不过还是不输阵的说道:“我能为将来公司首航欧洲拿到文引,你能么?”
还真不能啊!弗朗克斯无奈的摊摊手,两人敲定了新公司的各种细节,不知不觉到了午饭时间,弗朗克斯饶有兴致的请她吃了中西合璧的午饭,临走时还送她一篮子奶酪。
沈今竹回到日月商行,莺儿说有个西洋客人等了她一上午了,这位执着的西洋客人穿着大明的服饰,笑容和煦,胡须也刮的干干净净,举止绅士有礼貌,他端坐在太师椅上品茶,右手有三个断指,正是葡萄牙人卡洛斯!此人曾经想要背后突袭弗朗克斯,还和国千代合作策划绑架她,萍儿就是间接死在了他的手里。
所以卡洛斯即使扮成了菩萨,沈今竹都觉得此人有股猥琐暴戾的气息,她还从来没有如此迫切的想要杀掉一个人,沈今竹想起了厂公怀恩给的她一瓶马钱子之毒,只需三滴,就能除掉此人,可是所有人都看见他进了日月商行,她大堂哥还是海澄县衙门的刑名师爷,她不能让自己官司缠身,即使要除掉他,也要等他离开海澄。
“卡洛斯!”沈今竹冷冷说道:“你不去跪舔凯瑟琳女王的靴子,来海澄做什么?”
卡洛斯从木匣子里取出一套青花瓷器,沈今竹眼尖,一瞧图案就是荷兰东印度公司在景德镇定制的青花瓷器,卡洛斯笑道:“沈老板,承蒙女王看中,我现在成为西班牙和葡萄牙东印度公司在澳门的总督了,我是来月港谈生意的,这种青花瓷器是目前欧洲贵族最风靡的藏品了,荷兰东印度公司为此大赚了一笔,成为他们最大的奶牛。我们的人也去景德镇订购这种瓷器,可是无论我们出多高的价格,却没有一个作坊敢接受,据说是朝廷有规定,五年之内,接受来自荷兰以外外国商行订单的民窑都是违法的,犯了通敌之罪。我们的大明说客们得到了消息,原来始作俑者居然又是你——沈小姐,你为荷兰东印度寻到了最大的奶牛,他们给了你多少报酬?告诉我,我可以给十倍给你,前提是当我们的说客,废除大明和荷兰东印度公司的五年之约,改和我们签订新契约。”
卡洛斯以前不过是葡萄牙东印度公司一艘舰船的船长,断了手指之后几乎就要退役回乡了,岂料他绝处逢生,抱紧了凯瑟琳公主的大腿,居然在西班牙和葡萄牙两家东印度公司合并进程中一跃而起,成为了驻澳门商馆的总督!
糟糕!沈今竹暗暗大叫不好,卡洛斯成了总督,她的力量是无法除掉他的——连曹核和徐枫都不能,凯瑟琳女王或许不能动曹家和徐家,可是西班牙和葡萄牙长期豢养的说客和官员会把她和沈家都撕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