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一娘上前一福:“一娘给大嫂见礼。”
安然忙扶起她:“一家子何用如此客套,早听嘉慕提起过弟妹能干,把侍郎府管的井井有条,却一直不得相见。”
说话儿也从旁边仆妇手里拿了个小盒子,放到她手里:“头一次见,这是嫂子的一点儿心意,弟妹可别嫌弃。”
谢一娘嘴里客气了几句,本未在意,却一瞧那盒子,不禁愣了愣,如果自己没看错的话,这,这盒子上的标识莫非是江南金家的……
?
☆、第章 酿豆腐
? 便安嘉慕都未想到,刚才还紧张到不行的安然,应对起来竟然如此游刃有余,说话分寸得当,既礼数周全也透着几分亲近,一行一动无可指摘,虽然年纪小,却颇有大嫂风范。
这一面的安然,跟她在面对厨行的时候很像,那种从骨子里透出的自信,让她在谢一娘这个世族出身的妯娌跟前,丝毫也不逊色,反而比谢一娘更多了一份谦逊,令人一见如沐春风。
这是安然给安嘉言的印象,说起来,安嘉言还是第一次见这位大嫂呢,之前也只是听说过,但大哥成亲的那天,他就知道,不管她之前是什么身份,能让那么多人心服的女子,当得起他们的大嫂。
而安然头一次给他的印象比想象的还要好,这般面面俱到,事事周全,这并非一个丫头能做出来的,这又让他颇为疑惑。
兄弟两个挽着手进了里头,亲热非常,安然不禁挑了挑眉,安嘉慕对这两个弟弟还真是有差别,对安嘉树,与其说兄长不如说更像一个父亲,而且是慈父,对于安嘉言才是兄弟。
忽听谢一娘道:“他们兄弟自小感情就好,大哥不来京,老爷便隔三差五的念着,等大伯一来,两兄弟便有说不完的话,旁人想插也插不进去了,也只皓思皓玉两个小子,得他们大伯疼爱,能靠前儿,大嫂莫过意。”
安然摇摇头:“如此方是兄弟,再说,都是一家人,计较这个可不生分了。”
谢一娘身后的婆子忽然开口:“大老爷去年还说把我们二少爷过继到大房呢,也省的绝了安家大房的香火。”
“住嘴。”谢一娘喝了一声:“好个没规矩的,大嫂跟前胡说什么呢。”
那婆子忙道:“瞧我这张嘴可是没把门的,倒忘了大夫人刚进门,说这个做什么?”说着还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安然微微皱了皱眉。
谢一娘:“这婆子平日在我跟前管事儿,倒养出些轻狂性子,专爱胡说八道,大嫂莫信她的,不过是之前随口一提的话儿,当不得真,更何况,如今大嫂进了门,说不准明年就给咱们安家长房,添上一位小少爷呢,如今立了秋,外头凉,大嫂身子弱,咱们还是快着进去吧。”
安然看了那婆子一眼,跟着谢一娘进了府。
说是接风宴,也不过是摆给安嘉慕的,谢一娘把安然让到了屏风后的隔间了,炕上摆了一桌小席,陪着安然吃。
本要劝酒却听屏风外的安嘉慕说了声:“安然吃不得酒,弟妹就别劝了。”说着笑了一声。
谢一娘愣了愣,虽说隔着屏风说话能听见,可这般适时的插进话来,定是一直用心听着这边的动静才成,不禁道:“大哥大嫂当真恩爱。”
安然脸红了红,没说什么,闷着头吃了几口菜,菜做的寻常,不过这种情况下,安然自然不会挑拣,倒是安嘉慕,之前虽也好口腹之欲,到底跟现在不一样,如今守着安然这个顶级大厨,安然又爱给他鼓捣吃食,顺着他的口味从一日三餐到小食点心变着花样儿的做,哪怕一碗饭,一碗粥,莫不是精心做出来的顶级美味,早让安然养刁了嘴,差一点儿的都吃不下去。
更何况,侍郎府这样的水准,刚一口就皱起了眉头,跟安家言道:“你这府里的厨子真该换换了,做的这是什么?”
安嘉慕一句话,谢一娘脸色变了变。
安然心说,安嘉慕还真是事儿多,好不好的,人家两口子都没说什么,你废什么话,大哥也不是这么当的,连人家用什么厨子都管。
安嘉言却不以为意:“不是弟弟府里的厨子手艺差,是大哥的口高了,这天下谁有大嫂的好厨艺呢。”
安嘉慕也笑了起来:“这话是。”
谢一娘看向安然:“原来大嫂的厨艺高明,这倒怪不得了。”
安然目光闪了闪,谢一娘这话听着奇怪,难道她不知道自己是个厨子,略想了想,倒真有可能,自己名声再大,也不过是在厨行这一亩三分地里,或许老百姓会知道些厨艺比试的事儿。
谢一娘却是一个深宅大院的贵妇,平日便有应酬,也不可能去街上听八卦,至多就是各府之间的女眷往来,纵然知道自己在安府做过厨娘,也断然不会把自己跟鼎鼎有名的大厨,连系到一起。
况,人都有先入为主的通病,而自己的丫头身份是大家都知道的,故此,虽她极力表现出亲热恭敬,把自己当成大嫂,安然依然能感觉到,从她身上透出的轻视与不屑,刚那个婆子就是最好的例子。
若谢一娘真心敬自己这个大嫂,她跟前的婆子便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如此放肆,当着自己这个刚过门的夫人,说过继长房香火的事儿,着实不妥,安嘉慕这个弟媳却不简单,。
既然她不知道,安然也不想解释,以免有炫耀之嫌,更何况,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了不起,之所以有如今的名声,皆是阴差阳错,赶鸭子上架的结果,如果可能,她最不想的就是跟人比试。
厨艺学来不是为了争名夺利的,是为了做出极品料理以享天下食客,这方是一个厨子的本份,如今,之所以厨行比试成风,完全是让皇上的厨艺大赛给闹的。
兄弟经久不见,这好容易见面,自然高兴,这一高兴吃起酒来就没节制了,等两人兴尽散了的时候,均已酩酊大醉。
安嘉慕回了屋,歪在床上就不动了,醉成这个样子便做了醒酒汤也吃不得,便给他脱了衣裳鞋袜,盖上被子,让他睡,却真是头一次见他吃这么醉,可见这个二弟就是不一样。
安然倒正好借机会收拾收拾行李,两个仆妇是从苏州带回来的,手脚甚是麻利,不过一会儿便收拾妥当。
其实也没什么东西,京城可比苏州冷多了,从苏州带回来的衣裳根本穿不得,又不知在京城住多久,索性连箱子都不打开,只把厚一些的衣裳拿出来就成了。
收拾利落,安然便坐在外间的炕上打量这里,布置的颇为精致,字画,摆设,乃至案头的香炉,都是难得的好东西,比起侍郎府的简单,这里反倒奢华的多。
或许是因安嘉慕在,管事,小厮,丫头,婆子,至少表面上对自己还算恭敬,只不过,瞧着就虚,明明是自己的家,安然却感觉自己在这里像个客,毫无归属感。
这种感觉很奇怪,不管是在齐州的小院,还是苏州的翠园,安然都觉得那是家,她跟梅大的家,而这里却让她觉得自己是客,或许谢一娘才该是这里的主人。
莫非是自己的错觉,她总觉得这位侍郎夫人并不如表面一般和善,不过,自己也没必要在意这些,妯娌本来就是个奇葩的关系,反正自己也不会在京城多久,只要面儿上能过去,自己管她和不和善呢。
却不知,这会儿谢一娘正瞧着手里的一只玉簪发愣呢,簪子是翠玉兰花形,只要是世族贵妇,没有不知道江南金家的。
以做玉饰起家是传承百年的老字号,从金家出来的,无论簪子还是饰品,都是难得的好东西,材质雕工,都是万里挑一的,倒没想到安然会送自己如此贵重的见面礼。
婆子进来瞧见夫人瞧那簪子,不禁道:“小姐瞧什么呢,不过一个簪子罢了。”
谢一娘:“这可不是寻常的簪子,是江南金家的东西。”
那婆子撇撇嘴:“便是又如何,还不是咱们大老爷的银子,她一个低贱出身的丫头,若不是攀上咱们大老爷,哪买得起这样的东西,倒真是好本事,听说为了她,大老爷连冀州安府的侍妾通房都遣了出去。”
谢一娘摇摇头:“你不懂,这金家虽能工巧匠不少,手艺最好的,却还要说金家的老太爷,算着年纪不小了,如今从他手里雕出的玉饰可是千金难求。”
“小姐这一说老奴倒是想起来了,当年小姐出门子的时候,老夫人给小姐置办的那两套头面就是江南金家,本说要求这位老太爷个姑娘雕一支簪子,金家的大掌柜,却说他们老太爷老了,手抖做不得这把精细活儿,这才罢了,不过,小姐怎知这簪子出自那位老太爷之手?”
谢一娘:“这位老爷子手艺虽好,却有个怪癖,只雕兰花形的玉饰,故此这簪子必然是出自那位老太爷之手,倒是怎么也想不通,她一个丫头怎能请得动金家的老太爷帮她做这个簪子?”
婆子嗤一声笑了:“小姐想这些作甚?咱们大老爷手眼通天,安家在江南买卖铺子众多,跟金家自然有来往,想是瞧在大老爷的面儿上,帮了个忙也是有的。”
谢一娘点点头,想起今儿的事不禁瞪了她一眼:“你如今越发不妨头,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都不知道了,她的身份再低微,如今却是大伯明媒正娶的大夫人,我在她跟前都不能有丝毫失礼,你这般,叫她看在眼里不定怎么想呢,她如何倒不要紧,却大伯对她如此上心,若听了她的话而,怎生是好?
况且,我今儿瞧她说话做事儿,竟不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便嘴上不说,不定心里就觉咱们小看了她。”
婆子:“她本来就是个爬床的丫头,便当上了大夫人,这些过往也摆在那儿呢,小姐别瞧她今儿会装样儿,过不几天就露馅儿了。”
谢一娘也觉着安然是装的,估摸是知道自己的底细,生怕自己不敬她,方才装成大鼓扯虎皮。却想起半天不见两个儿子,怕他们淘气站起来去了旁边跨院。
这一进屋就见两个小家伙正坐在炕上,玩的不亦乐乎:“玩什么呢?这么高兴,书都不念了。”
两人抬头喊了声娘,皓思大些,心眼子也多,忙道:“大伯说今儿歇一天,不用念书。”
谢一娘笑了起来,点了点他的额头:“怪不得你们天天盼着大伯来呢,闹半天是为了偷懒不念书啊。”
扫了炕桌一眼,愣了愣,炕桌上放着两个一掌高的小人,知道是安然给两个儿子的见面礼,便仔细瞧了瞧。
这一瞧才发现做的异常精巧,一个拿着盾牌,一个拿着剑,头盔上的红缨,身上的盔甲,以及脚下的鞋子,乃至头发指甲都做的惟妙惟肖,还有脸上的神态,一个怒一个喜,鲜活非常。
瞥见旁边的盒子竟是筷子沈的,不免愕然,这筷子沈是最近几个月兴起来的,因寓意好,如今已经成了个达官贵人之间送礼的好东西。
尤其苏州的筷子沈,更因质地珍贵,做工精细,而千金难求,不说别的,就这盒子拿出去都值不少钱,这盒子上的沈字,听说是江南名仕明月先生亲笔所书,父亲上个月过寿,自己费了好些力气才踅摸了一副麻姑献寿的筷子,父亲甚为欢喜。
故此,这盒子自己认不错,这筷子沈还做这些小孩子的玩意?心里越发疑心起来,等转过天伺候丈夫穿衣裳的功夫,便道:“回头你跟大伯说说,虽说疼孩子,也没怎么个疼法儿的,那么价值千金的东西,就给孩子当个玩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