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自己的小院,安然不禁一愣,刚在外头的梅大这会儿竟然在劈柴,没见过天黑劈柴的,再说,柴火棚子里堆了半棚子劈好的了,做什么又劈。
安然刚想过去问,就见他抡起斧子,对着地上的圆木劈了下去,顿时木头便成了两半,那稳准狠的力道,让安然有些不敢靠前,感觉他好像生气了似的,又不像。
安然想了想,决定先进灶房开始做饭,因为顺子跟狗子这些日子练刀工,萝卜丝就成了必不可少的。
安然觉得天冷了,吃点带汤的暖和,便寻了羊肉剁了,做了一锅萝卜丝羊肉丸子汤,又做了一个粉蒸萝卜丝,一盘糖醋萝卜丝。
看着一桌萝卜丝,安然都忍不住想笑,做好了摆在自己的堂屋里,叫梅大吃饭。
梅大把劈好的柴收拾进去,洗了手进屋,坐下就开始吃,也不跟安然说话,一顿饭吃的甚有些沉闷。
吃完了,仍给昨儿一样收拾刷了,安然沏了一壶茶,端到灶房里,递给他一杯,看他喝了才道:“梅大哥生气了吗?”
梅大放下茶碗看了她一会儿,忽然抓过她的手,在她手心里写:“去了哪儿?”
安然愣了愣,不禁仔细端详他,心里琢磨莫非他是因为自己跟钱世臣出去生气?如果真是这个原因,那么他对自己……
想着,忍不住脸红了起来,低下头:“去了大明湖,少东家想知道套四宝的做法,让我教他。”
说到此,抿抿嘴,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梅大哥是因为这个生气?”
梅大却别开脸,嘶哑的声音吐出几个字:“我没有资格生气。”即便声音刺耳,安然依然听出了落寞与自卑,不觉喊了声:“梅大哥。”梅大却猛的站起来快步走了。
安然愣了很久,自己伤了他吗?他是因为自己跟钱世臣出去嫉妒了吗?他喜欢自己吗?自己呢?喜欢他吗?
安然一连问了自己几个问题,忽然意识到,不知不觉中梅大竟然在自己心里已经如此重要,重要到,她不想身边没有这个人,而自己到底喜不喜欢他,安然自己也不清楚。
如果说喜欢,是不是太快了,自己才离开冀州多久啊,就在不久前,她喜欢的人还是安子和,不,安嘉慕,这才多久自己就又喜欢梅大了,喜欢一个人这么容易吗?还是,因为梅大给了自己安全感,让她下意识想依靠这个男人,此事当不得儿戏,她得仔细想清楚才行。
却没想到,她还没想清楚呢,梅大却消失了,人没了,安然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该问谁,问梅先生,觉得不妥,问高炳义,高炳义也不知道,只说梅大交代了一句过些日子回来便走了。
安然郁闷非常,心情也开始变得极差,心情一差,也就没心情再跟钱世臣出去,钱世臣来邀了她两次,都让安然寻借口推了。
如果说,第一次钱世臣对她没意思,那么后来这两次邀约,已经颇不单纯,作为女人,安然直觉钱世臣对自己有了那么点儿别的意思。
她并不想跟钱世臣发展出什么来,虽然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梅大,却很清楚的知道,自己不会喜欢钱世臣,钱世臣是不差,家世好,外貌佳,性子虽有些傲,却也不能算大毛病,像他这样的人,算得上天之骄子,不傲气才奇怪,比起安嘉慕的风流霸道,钱世臣算古代难得的好男人了。
但安然就是知道,自己不会喜欢他,对这种天之骄子的类型,本能抵触,而且,自己对于钱世臣来说,估计也就是一时新鲜罢了,所以,邀约两次被拒之后,便销声匿迹了。
一晃眼儿一个月就过去了,自己从冀州出来的时候才过重阳,如今却已十月底了。
入了冬,齐州就冷了起来,这是安然在古代过得头一个冬天,刚初冬就冷的不行,幸好有火炕,只要不出去还不觉得多冷。
安然开始缩在屋里整理安记食单,这一程子事多,倒落下了不少,而且,经过上次的比试之后,对那几道菜有了新的领悟,便也决定记下来。
写了一会儿,不禁侧头看了看窗外,梅大走了一个月了吧,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或许,从今后不再回来了。
一想到他不回来了,安然便觉说不出的难过不舍,莫非自己真喜欢上他了?如果真的喜欢了怎么办?
安然眼前忽然划过林杏儿不屑的脸:“你这女人就是矫情,喜欢了就上,上了他生米煮成熟饭就跑不了了。”
安然脸一红,忙摇头,自己可不是那个不管不顾的蒙古大夫,自己还是比较保守的,只是自己到底喜不喜欢梅大?
正胡思乱想着,忽隔着窗户纸仿佛有雪花飘下来,这还是自己穿过来后第一场雪呢 ,安然兴奋的跳下炕冲了出去。
刚跑出屋,不禁猛然站住,前面不远的月洞门前,雪花纷纷扬扬打在一个的身上,立刻便化成了水。
安然的目光划过他的肩头落在他脸上的面具上,这一瞬间,安然仿佛听见自己心里的声音,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你喜欢他,喜欢这个男人,你不想跟他分开,你的世界里不能没有他。”
终于弄清了自己的心意,安然再不犹豫,迈步跑了过去,到了那个男人跟前站住,低声却坚定的开口:“梅大哥我喜欢你,你可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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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章 肉心蛋
? “师傅,师傅,下雪了……”狗子的声音传来,安然猛然惊醒,看了看桌上只写了几个字的白宣纸,不免脸颊烫热,这么会儿功夫竟然就做了梦,还是表白的梦。莫非自己如此想要男人,还是说,喜欢梅大已经喜欢到了想去主动表白的程度。
安然愣神的时候,狗子已经进了屋,梅大不在,倒给了两个小徒弟表现的机会,而且,两人分工合作颇有默契。
因狗子晚上需回家,白天大多是狗子过来给安然收拾小院,烧水,泡茶,狗子回家之后,顺子就接手过去,知道安然习惯每天沐浴,天天过来给师傅提水,颇为孝顺。
这俩小徒弟虽说有时候喜欢偷懒,到底是才十岁的孩子,又都是皮小子,没有玩心才奇怪。
狗子把刚泡好的茶倒了一杯放到炕桌上,茶壶包进暖套里温着,目光一个劲儿望着窗外,开始没话找话儿:“师傅下雪了呢,今年雪下的真早,俺娘说瑞雪兆丰年,今年雪早,明年一定是个好年景。”
安然见他心里跟长了草似的,便知一定是顺子撺掇他过来,两人是商量好去哪儿玩了,想了想,下雪小孩子出去跑跑对身体好,便道:“不用跟师傅拐弯抹角的,想玩就去玩好了,今儿放你跟顺子一天假,只不许跑河里玩去,刚上冻,冰面可不结实,掉下去小命就没了。”
狗子眼睛一亮:“师傅放心吧,俺跟顺子晓得事,就是今儿栓子舅舅来了。”
安然一听就明白了,听栓子娘提过,栓子舅舅是个皮影儿匠人,靠着四处演皮影儿糊口,每年都会来栓子家两趟,瞧瞧自己姐姐姐夫。
他一来左右的孩子可高兴了,缠着演上一出皮影戏,跟过年似的,哪怕没有舞台,没有敲锣打鼓伴奏的人,只栓子舅舅干巴巴的说唱上几句,也能让孩子们兴奋好些日子,贫家的孩子,没什么可心的玩意儿,这样的乐子已经极满足。
安然点点头:“去吧。”狗子刚要跑,安然又叫出他,从炕里的糖盒里抓了把上次出去买的麦芽糖。狗子高兴的欢呼一声跑了,安然不禁摇头失笑,到底是小孩子,容易满足,几块糖就能这么高兴。
想起狗子说下雪了,又想起刚的梦,摸了摸脸,仍有些烫热,喝了几口茶,下地在脸盆里撩了几把水,觉得热度下去了,才披上斗篷走了出去。
斗篷是狗子娘做给她的,狗子娘身子不好,却做的一手好针线,新棉花压实了絮进去,针脚密密实实的缝好,还掐牙滚了小边儿,便布料平常,又是单调的素青,仍做的让安然惊喜不已,最重要的暖和。
安然披着斗篷出了屋,便见雪花纷扬而落,仿佛三月里漫天的柳絮,顷刻间,便染白了房檐屋脊,院子里的几株花树也挂了一层细雪,一阵北风摇落树上的雪花,钻到了廊子里来,倒扑了安然一脸。
安然忙低头,待等抬头,发现月洞门边真站了个人,是梅大,此情此景竟跟刚才梦里的一般无二,安然怔愣半晌儿,不知该不该过去。
让她像梦里一样跑过去大胆表白,做不到,她毕竟不是那个蒙古大夫,有时候,安然真挺佩服林杏儿的,也格外羡慕,她可以活的那般恣意,不管什么时候,想做到随心所欲也是极难的。
自己的性子本就不是那种太外放的类型,过于矜持有些矫情,但她就是她的性子,改变不了。
而且,她觉得也需要时间,毕竟认识的时间太短,只是觉得在一起很舒服,却并不真正了解彼此,忽然想起安嘉慕,当初自己就是雾里看花,以为自己看到的是一个让自己动心的男人,后来才知道一切都是假象。
自己不算聪明女人,所以,还是谨慎看仔细些为好,只不过,一个多月不见,还是颇为想念:“梅大哥,你回来了。”这是安然所能表达的全部。
梅大却走了过来,肩上有未融的雪花,脸上的面具仿佛有些变化,看着仿佛比之前的舒服了些,他身量很高,站在安然跟前,微微低头才能跟她对视,他的眼里仿佛有些类似思念的东西,看的久了,让人不觉脸红心跳。
安然略错开目光,低声道:“安然还以为梅大哥不回来了。”
梅大却忽然拉她的手,安然下意识想躲,却想起他是要跟自己说话,这才未动,手被他抓住的一瞬,安然清楚的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那般急促,扑通扑通,仿佛成了什么故障一般,好容易退下去的热浪又冲了上来。
费了很大力气才感觉出他在自己手心里的写的什么,他写的是:“你希望我不回来吗?”
自己怎会希望他不回来,若真如此,哪会这般,却又不知该怎么回答,说希望他回来,貌似跟表白也差不多,说不希望又实在违心,沉默良久,低下头盯着他的靴子愣了愣。
他的靴子上都是泥水,仿佛长途跋涉回来的一般,不禁问道:“你去了哪儿?”
梅大在她手上写了两个字,安然抬头看着他:“你去了京城。”
梅大点点头,近了,安然才发现他身上风尘仆仆,不知赶了过少路,外头的衣裳都被雪水浸透了,安然忙推他:“你快去换衣裳,我给你煮姜汤,这么冷的天,寒气入内可要病了。”
梅大低头看了看她,在她手上写:“等我。”转身回了他的院子。
不知是不是自己想多了,安然总觉梅大最后写的这两个字,颇有些暧昧的意味,摸了摸自己的脸,仍有些烫,不禁摇头失笑,自己真成十六的少女了啊,一个三十的大龄女青年,竟然还会脸红心跳,不是真实的体验了一回,打死安然也不信。
迈步去了灶房,把斗篷脱下来放到一边儿的板凳上,想梅大大老远赶回来,必然没来得及吃饭,倒不如做碗汤面给他。
想好了,便开始和面,面条切的细一些,进沸水打个滚捞出来,兑上熬得浓浓的高汤,多放些姜丝与胡椒粉,香醋,再点两滴麻油,装到青花的大海碗里,烫两颗菜心放到上面,再煎一个荷包蛋,一碗家常的姜丝酸辣面汤就做好了,热气腾腾,酸辣适中,下雪天吃这个最好,暖身暖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