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刚八周大的胎儿,比颗花生大不了多少。
林臻在失去它之前甚至不知道它的存在。
当时她在医院里,身上四处是伤,缩在病房的角落里不停地发抖抽搐,满脑子都是疯狂逃命的尖叫声,她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崩溃窒息。
而就在这时,她的腿间染上了一抹暗红。
她哭着给这个孩子的爸爸打了无数个电话,他都没有接。
她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只知道他就这样抛弃了她,和他的骨血。
很久以后她慢慢清醒过来,意识到是这个孩子救了她的命。
她开始懂了,自己不能把身家性命全部押在一个男人身上,不能完全为了他的喜怒哀乐而活,不能因为他一个亲吻就飞上天际,又因为他不经意的冷漠就堕入地狱,苦苦哀求他看她一眼。
他掌握着转瞬间就可以摧毁她的强大力量,就像飞蛾与火,她保全自己的唯一方法就是远离他。
林臻从唐其骏的房间下来,打车回家,临走时把那瓶刚开的威士忌塞进了包里。
开门进房,她先铲了猫砂,补充了新鲜的猫粮和水。
一只白猫全程围着她脚下打转,不停地往她身上蹭,就连吃猫粮的时候都要时不时地抬头看她还在不在。
她看着猫吃饭,带它进浴室,让它坐在马桶水箱上盯着自己洗澡。
她洗了很久,想洗去自己身上残留的烟酒气,皮肤被搓得微微泛红。
出来时她却又倒了半杯威士忌,一口闷下去。
林臻钻进被窝,白猫毛绒绒的小身子跳到她枕头上,带着肉垫的小爪子蹭了蹭她肩膀。
在酒店工作,时刻都是服务他人,客人、媒体和老板都容不得半点闪失,林臻每天都绷得像根要断的橡皮筋,只有躺回床上时才能略微放松下来。
“诺诺……”她轻轻抚摸它柔软的长毛,“睡吧。妈妈很累了。”
林臻不胜酒力,很快就昏沉过去,但睡得并不好。
做了一夜的梦,梦里她还是个小女孩,死命晃着躺在床上的人,一直哭喊“妈妈”“妈妈”。
妈妈没有理她,她哭到声嘶力竭,害怕地钻到床底下缩成一团。
第二天林臻迟到了一会儿,一张音乐会的门票已经在办公桌上等她。
东方交响音乐厅,世界著名钢琴家江逾白携手海城交响乐团,拉赫玛尼诺夫C小调第二钢琴协奏曲。
林臻冷冷地将票扔到抽屉里。
江逾白以前总说自己掌控不了这首有深沉阴郁、又激情澎湃的曲子。
他曾经花了将近二十四小时练习不足九分钟的第一乐章。那天他忘了关洗手池的水龙头,林臻回到家时,从客厅到卧室的木地板全部泡汤,江逾白却坐在淹到小腿肚的水里,一遍遍地甩着头发激烈地弹钢琴,最后终于颓然地趴在琴键上,说他做不到,痛苦地几乎要哭出来。她顾不得满地的水,把他搂在怀里亲吻安慰,直到楼下邻居上来砸门。
他现在是能做到了?
唐其骏打电话来,声音一如既往的明朗:“晚上有没有空赏光陪我一起去?”
林臻毫不犹豫地拒绝,“算了,古典乐太艰涩,我不喜欢。”
唐其骏“哦”了一声,忽然小声问:“利用完我的肉体就翻脸无情?”
林臻哭笑不得,“别的事可以陪你。”
唐其骏没多纠缠,林臻却忍不住问:“昨天后来你说服江逾白来参加圣诞慈善晚宴了吗?”
唐其骏还挺挫败的:“暂时没有。”
“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帮你找另外的钢琴家。”林臻顿了顿,“当然不可能有江逾白这么大牌,但是也不会太差。”
“不行的,只能是江逾白。”唐其骏说,“还有几个月时间,我有信心把他拿下。”
挂了电话以后林臻下意识地去摸自己手腕。
她早晨翻出了一块旧手表戴着。
那块表比她自己岁数还大了,是瑞士一个不知名的手工作坊出产,当年的皮表带早就坏了,她三年前来海城的时候换了根钢表带。
手表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冷静了点,在电脑上搜索了一下江逾白近期的行程。
她几年没干过这事了,但是他的个人官方网站网址还是倒背如流。
江逾白以前每年大概有一百天在全球顶级音乐厅里,两百天在跨洋飞行,大约还有五六十天留给她。
现在他的官网上却没什么安排,今年前半年几乎都在巡演,而过了今晚的专场音乐会后,接下来几个月都是空的。
林臻关掉网站,去露台抽了根烟。
细细的烟卷烧完时烫了一下她的指间,林臻才醒过神来掐灭了火星。
这天她又加班到深夜,拖着摇摇欲坠的身体回家。
走廊的窗不知道为什么半敞着,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那风是热的,几乎能吹出人一头的汗。
林臻在昏黄的灯光下摸钥匙,一个声音从她背后传来。
“臻臻。”
林臻不肯转身,握着钥匙的手却不听使唤,无论如何不能把钥匙插进锁眼里。
那人站到她背后,探出一只手握住了她手,轻声又叫:“臻臻,你晚上怎么没有来?”
语气亲昵,却是质问的口吻,好像林臻欠了他似的。
林臻猛地回转头,还没来得及斥他,江逾白便又理所当然地说:“不要在霁云做了,唐其骏不是好人。”
林臻的怒意和惊惧忽然化作了一个冷笑,“这位先生,请问你是哪位?凭什么干涉我的工作,干涉我跟什么人交往?”
江逾白从来没见过她这个样子,先怔得整个人都僵硬了一下,接着眼底也猛然翻起怒意,一步上前将她抵在门上。
林臻还没来得及挣扎,他便低头大力地吻了下来。
(加更!男主要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