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裴也看了看安之甫,道:“安老爷,你在这儿,四夫人有些紧张,怕是不敢回话呢。让我与夫人单独说几句话吧。我就问问轿夫的事,若有线索,也好解除我们两家的麻烦。”
安之甫愣了愣,看看段氏,再一次觉得不好拒绝,他点点头,道:“那我去嘱咐人安排些酒菜,钱老爷留下用饭吧。我一会儿便回来。”
安之甫走了,屋里就剩下钱裴与段氏。
段氏姿态表情未变,钱裴却是收起了笑容,叹了一声,道:“没想到最后竟是失手了,还累得你与安老爷遭了罪。我原是想帮着你们出来,但我若是插手,安若晨会更纠|缠,怕你们的麻烦更大。不过我儿去与太守大人说了,你们定会无事的。这不,平安回家了便好。”
“多谢钱老爷。”段氏应声。
钱裴又道:“若是芳儿也能平安回家就更好了。我与她是没甚缘分,但你们母女之情,莫要被剥夺了。”
提到安若芳,段氏顿时动容,她咬住唇,手指捏住了衣角。
“我昨夜里收到了消息,芳儿姑娘想回家。”钱裴看着段氏,向她迈了一步,放软了声音道:“她想回家,却不知道婚约已经取消。我猜谁说她都不会信,但若是你说的,她便会信了。你得让她知道,回到母亲身边才是最好的,没有危险,没有任何她不喜欢的人。你得告诉她,你想念她。”
段氏看着钱裴的眼睛,动了动嘴唇,却说不出话来。
“你说的话,必得让她能听到才行。我给你安排,如何?”
段氏眨了眨眼,嘴唇又动了动,眼眶慢慢红了,泪水在眼眶中聚集。
钱裴对她笑了笑,正待嘱咐她该怎么办,段氏忽地一个耳光甩了过来,大声骂道:“安若晨你这贱人,你还我女儿来。你有本事,把我也杀了!”
钱裴猝不及防,正正挨了一下,“啪”的巴掌声响,甚是响亮。
“安若晨!你这贱人!”段氏骂着,抡着胳膊要再打钱裴。钱裴急忙后退。
“贱人你不得好死!”段氏尖叫着追了上去。钱裴转身躲闪。
“安若晨你赔我女儿的命!”段氏抄起花瓶追着钱裴砸,一个猛扑,钱裴被逼到墙角。段氏疯了一般左右开弓打着:“贱人!贱人!贱人!”
在外头听到声响的安家仆妇冲了进来,见此情景目瞪口呆。
安平和安之甫也闻讯赶了过来,喝令将段氏拉开,押回房去。
钱裴没受伤,但一身狼狈。
安之甫简直不知该如何是好。糟糕了,钱老爷没被刺客伤着,却被他家的疯妇打了。
☆、第124章
第124章
“早说她是疯颠的”这话当然不能说。安之甫只得道歉赔罪,还让安平叫谭氏来,让谭氏领婆子去给段氏一顿打,教训教训她。
钱裴摆摆手,将谭氏拦下了。“她既是病了,打她又有何用。闹得病更重了,就不好了。莫管她,让她休息去吧。”
谭氏给了安之甫一个眼神,一口答应,退下去了。
安之甫对着钱裴颇尴尬,偏偏钱裴不觉得。他四平八稳地坐好了,居然打算等饭吃。安之甫只得陪着笑脸与他聊。
谭氏去了四房院子。段氏未进屋,就在院子石椅上坐着,平静又落寞地看着院子里的树。
谭氏过去扬手给她一个耳光。
段氏挨了打,竟未大喊大叫,不挣扎不躲闪,她甚至没有看谭氏一眼,似什么都未发生,转正了脸,继续盯着树看。
“你这疯妇……”谭氏指着她,想骂骂不出来,对一个完全没反应的人,确是没有打骂的气氛。可事情怎么能就这么了啦。谭氏正待让婆子动手,以示惩戒,安若希赶来了。
“娘。”安若希听得事由,忙过来看看。打了钱裴,简直是大快人心,但安若希也害怕,这事后患无穷,不知会如何。安若希把谭氏拉到一旁劝,四姨娘有病,打她又能如何,到时疯得更厉害,闹得家里鸡犬不宁,爹爹怪罪下来就不好了。且谭氏才被扶正,就对其他房动手责罚,传出去也不好听。再有今日这事,最重要的不是处置四姨娘,而是摸清钱老爷的心思。
“娘你想想,四姨娘再疯,怎会无缘无故打人。钱老爷为何要叫了四姨娘去?这里头打的什么主意?是四姨娘难管,还是钱老爷难防?娘莫忘了,钱老爷可是刚坑过咱家一回的。”
谭氏一听,确是这道理。被段氏气糊涂了,差点耽误了正事。
“我去问问老爷。”谭氏说着,转头指着段氏嘱咐婆子:“莫要管她,晚膳也不必给她了。”
段氏似听不见,眼皮子都未动一下,木头似的,呆呆盯着树看。
婆子赶紧应了谭氏,谭氏走后,当真也不管段氏,都回屋去了。
安若希见得众人散了,叹了一声,转头也欲走,却看到段氏正盯着她看。安若希吓了一跳,退了一步。
段氏见得她如此,也不说话。静静看了她一会,转过头去再盯着树,好半晌忽然道:“我没事。我还要活着见我女儿呢。”
那声音冷嗖嗖的,安若希吓得起了鸡皮疙瘩,也不及细想,赶紧跑了。
身后似还飘来一句:“我女儿活着……活着相见……”
赵佳华也在考虑着女儿的事。所有人的危险加起来都没有她女儿的危险来得让她忧心。她悄悄筹划离城事宜,马车行李住所沿途路线目的地等,很快都安排妥当。
计划是这样的,巡察使快要到了,待官大人们来了之后,太守也好,钱裴也好,安若晨也好,所有人大概都很忙,他们要与巡察使周旋,自然顾不上他们这些小人物。借这机会,分头悄悄离城。陈婆子、苹儿和两名护卫带着刘茵先离开,紧接着李秀儿及其母亲、义妹,再加上齐征一起走,而赵佳华垫后,她的目标最大,她在城中,若遇任何情况,可为前面离开的人编造各种说辞,为他们争取时间。
赵佳华把李秀儿和齐征找来,与他们细细说了安排。李秀儿没异议。赵佳华遵守承诺,对她及母亲照顾有加,这样的关头也绝不舍弃,她对赵佳华感恩,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但是齐征不。他先是问:“老板娘,你不是说,跟安姑娘说好了,留在城中才是安全,往外逃细作更容易下手嘛。我们为何要逃?”
赵佳华瞪他一眼:“你真傻还是假傻。我不这么与她说,能将她稳住吗?你怎知她不是试探我们。再有,若真有计划安排,当然越少人知道越好。不告诉安若晨才是最安全的做法。傻子才会跟别人承认是呀我们真的要逃。”
李秀儿也白了齐征一眼。
齐征不死心,吱吾半天,扯东扯西,又道:“那这样吧,老板娘你与李秀姐走。我最后再走。你也知道,陆大娘啊田大哥他们时不时会来找我,若我不在了,他们该疑心了。酒楼的事也得有人照看不是?”
“有我在,他们疑心什么?我把你派出去办事了,这哪里不行?酒楼的事我也会嘱咐好,哪里轮到你照看。你这般不痛快,我倒是该疑心了。齐征,我待你不薄,你因为打探消息险些遇害,我觉得亏欠,为免你再度遇险,我才将拉着你一起。我们这些人的身家性命都在一起,我女儿的命也捏在这儿。你必须与秀儿一起走。你留下,会拖累我们泄露行踪。”
这话说得重。齐征咬牙。但想来想去,他还是不愿。“老板娘,我不能走。我必须留下来,与细作拼到最后一刻。前线在打仗了,城里需要人。紫云楼里牛鬼蛇神危机四伏,太守大人与钱裴也很是可疑。甚至安姑娘也忠奸难辩。整个城里,知道这秘密的又有几个,心系忠义的又有几个?我是一个。”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我不能走。我发誓就算我死了,我也不会泄露你们行踪半句。但我不能走。”
赵佳华看着他的眼神几乎是震惊:“齐征,这些什么忠义、国之安危、细作,与我们老百姓无关。我们帮着安若晨做了些事,已经仁至义尽了。该自保的时候就得自保,城里死了这许多人,教训还不够吗?!你一个孩子,你能做什么?你连谁信得过都不知道。”
“陆大娘是信得过的,田大哥是信得过的。”
“他们都是安若晨身边的人!”赵佳华斥他。“一日不能确定安若晨站哪边,一日便不能相信他们。更何况,安若晨不是细作,那也是她身边的人是细作。田庆比安若晨更可疑!”
“不是的。”齐征真生气了,脸红脖子粗地争辩:“田大哥忠肝义胆,一心为国,他是好人。他与老爹是一样的。老爹就算瘸了腿,就算只是个赌场看门的,也心中有家国。所以他才会牺牲的。这种胸怀,你不懂!你们妇道人家,心中只有小利,只有争妒。我们男子汉大丈夫,绝不能临阵脱逃。”
这次赵佳华真的是震惊了。“齐征!”她喝他,“你从前可不是这般想的,你被田庆蛊惑了吗?”
“我一直都是如此,老爹一直这般教导我。如今我经了许多事,更是如此想了。如今前线在打仗,我得留下来。临阵脱逃,我怎么有脸与老爹交代?!”齐征一脸倔强,赵佳华气得抿紧了嘴。
安家这边,钱裴赖着不走,吃完了晚饭,还要喝茶听曲。呆了这半日,把安家近来发生的大小事全聊了一遍。听说谭氏被扶正,忙让下人回府取来一对贵重的玉镯子恭贺。安之甫与谭氏收下了,战战兢兢。
果然说到薛家亲事时,钱裴问得非常仔细。安之甫心有些虚,毕竟之前是答应了钱裴不应这门亲的,但转念又一想自己都被他害得坐了好一段日子的大牢,这也算扳平了,不欠他的。
于是安之甫又把那套高僧说辞搬了出来,道自己不敢不答应,以免日后家宅更得遭殃。又言说这事安若晨从中做梗,见不得他们安家好,所以他无论如何,也要将这亲事结了。
钱裴微微一笑:“既是如此,那安老爷便好好操办婚事吧。没什么比家宅安乐,身家性命更重要了。”
安之甫听得他并未责怪,松了口气,忙道:“正是,正是。”
钱裴问了问眼下与薛家订亲的情况,安之甫据实以告,说打算过两日便回复薛家,把婚期订下,换好庚帖婚书行过定礼便是成了。
钱裴恭喜了两句,却又道:“安老爷心愿是好的,只是有安若晨在,你们想安乐过日子,怕是不能够。”
安之甫心里一跳,看了看钱裴。
钱裴道:“不如这般吧,我替你除掉这隐患,免得她继续祸害安家。谢便不用谢了,你我相交一场,我不帮着你,谁又能帮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