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若晨见得她起身,也速速起身。听得她这番话,泪洒衣襟,深深一鞠躬。“大娘,我不如你。”
陆大娘笑了笑,告辞离去。
宗泽清进得屋来,见安若晨站着,手里拿着他借给她的碎银。
她将碎银递给他,眼眶里还含着泪,却在微笑:“宗将军,我真幸运,我总是遇着好人。”
宗泽清愣了愣,原想让安若晨将银子留着,但龙大在一旁盯着,他又不好意思起来。私下借点钱银给个姑娘是一回事,当着别人的面给姑娘钱银又是另一回事,确有不妥,遂接过了。
安若晨谢过他,给龙大、谢刚施了礼告辞。柱着拐杖走了。
宗泽清摸摸鼻子,握着那小块碎银,在龙大的盯迫下颇有些尴尬。只得没话找话:“将军啊,你看安姑娘真是个没出息的,别人帮她的忙不要她的银子,她就觉得对方是好人了,这般没心机,如何对付细作啊。”
龙大没回话。
谢刚道:“你这般的都当上将军了,莫替安姑娘忧心吧。”
宗泽清一瞪眼:“我怎地,我有勇有谋。”
谢刚微笑:“是啊,是啊。”
宗泽清不服气了:“哼,你笑话谁呢?等着瞧,我定会将安姑娘调|教成高手,教她一举将细作拿下。”
谢刚继续微笑:“看来得拜托宗将军了。”
龙大点点头。然后背着手转身走了。
谢刚待龙大走得远了,这才惊讶道:“咦,将军大人说要去教教安姑娘如何对付细作,怎地不去了吗?”
宗泽清顿时脸一垮:“等等,我被你陷害了吗?”
“怎么会。”谢刚一脸真诚,“你我可是好兄弟。”
宗泽清:“……”确定了,他肯定被陷害了。
第二日,龙大又离开了紫云楼,去了城外军营。安若晨没见着龙大的面,只继续安静养伤,认真学习。
安之甫与安荣贵回到家中那日,陆大娘见着了老奶娘。二人寻了个僻静处细细说。老奶娘听了陆大娘的话,老泪纵横。直怪自己没用,护不了自家姑娘,从前不知她心思,如今还累她挂心。
陆大娘趁机劝她速找机会离开,护好自己。
可老奶娘垂首半晌,却忽然道:“我啊,我从来未曾想过女子能有抗命忤逆的出路。我家小姐嫁给安之甫,过得并不好,我劝她一要忍耐,二要拿出主母的威严来,这才能掌住大局,过得自在。但她忍不了,掌不住。我悄悄去请了大仙钉小人,欲帮她对付那几个妾室狐媚子,可是无用。我家小姐最后抑郁而终。我难过自责,却也没有任何法子。
我从来没有想过会有别的路可走。大姑娘定了钱府的亲,我不敢跟小姐说,怕她九泉之下难过。我去庙里烧香,咒那钱裴早死,又教大姑娘学学她那些姨娘的奸滑讨好,起码在钱府得活下去,忍耐几年,莫拦着那老头纳妾收丫头,随他去,甚至还可以帮他多讨几房妾,他年数大了,越荒唐死得越早。我只想着这些……”她说到这儿,抹了抹眼泪:“我只道遇着了这种事只能如此,却未曾想过大姑娘竟敢动别的主意。原来她从来就未打算屈服,什么奸滑讨好,什么忍辱负重,我如今明白了,她愿意如此,是为了走出另一条路。我未曾想过,不敢想过的另一条路。”
陆大娘叹气:“嬷嬷啊,如今说这些又有何用。大姑娘既是走出去了,便让她去吧。她牵挂着你,你便教她安心吧。”
老奶娘摇摇头:“我呀,我一直说回乡养老,可是又哪里走得了,心里只盼着能照顾大姑娘到老到死,这才对得起我家小姐。大姑娘总催我走,我以为她是不愿我看到她嫁到钱府去伤心难过。如今知晓她竟是这般的心思和胆略,我就更不能走了。”
陆大娘皱眉:“这话是如何说的?”
“妹子,大姑娘既是托付你来,必是信得过你。从前她总找你说话,如今我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我是个无用的人,所以大姑娘有主意也不与我说,她知道我定是会阻止她,会劝她勿鲁莽勿多想,就像劝她娘一样。她不想这般,她觉得靠不住我。”
陆大娘急道:“嬷嬷,大姑娘定不是这般想的,她是不愿拖累你,让你涉险。”
老奶娘摇头:“勿需再安慰我了,我心里明白。过去我想错了。如今大姑娘逃了出去,我心里高兴得很。我呢,一把老骨头,死不足惜,还养什么老。我走了心里也不安稳。我与你说,安之甫那混帐东西心毒着呢,大姑娘这般逃了,还就在这城里,他定是恨她的。他急巴巴地去了福安县见那钱裴,一呆便是数日。这数日里,他们可是商议了什么?想怎么对付大姑娘?我须得留在安府留心着消息,若他们企图对大姑娘不利,我得给大姑娘报信。”
☆、第28章 (修订)
第28章
安之甫在福安县确实是被钱裴交代了些事,在钱裴面前他应得爽快,但回到府后却是越想越不踏实。召来了安平和二房谭氏商量。
原来在福安县时,钱裴让安之甫照着他拟的诉状照抄了一份,说是眼前不是时机,但要留着日后告京状用。他们安、钱两家被姚昆和龙大欺成这般,绝不能如此便了啦。
当时旁有猛虎,侧有凶仆,面前是钱裴的微笑,安之甫哪里敢说个“不”字,赶紧认认真真照着抄了,还按上了手印。可抄完想收起时,钱裴却道还是放他那处,毕竟他识得人多,待时机合适时,他托人去告官更方便些。
安之甫回得家来细细琢磨,觉是这事是个隐患。
就如同他那批玉石货品似的,钱裴托的何人,办的何事,他丝毫不知情。可诉状是他写的,手印是他盖的,且告的还是太守和护国大将军。钱裴会拿来怎么用,从什么路子往上告,谁人经手,他也不知道。
他不过是个小小百姓,还想过安稳日子。大女儿他是恨的,可私下里怎么整治她是一回事,摆到台面上与朝廷命官拼硬的,他又不是嫌命长了。
这事安平和谭氏听了,也是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安荣贵在一旁道:“这事也是不得不为,当时那状况,哪容得爹爹不写。要我说,爹爹也不必太介怀。钱老爷只是留个后手,大概是赌了这口气,想用这事气气太守大人,毕竟他与太守大人的交情不一般。这回被太守大人逼着退婚,他心里不舒服。但要他真去告京状,他是不会的。钱老爷经的事可比我们多多了,知道事情轻重。”
谭氏横了儿子一眼,道:“他用这个要挟太守大人?我看是拿这个要挟着老爷。毕竟这次婚事是老爷退的,钱老爷心里不痛快,又想防着日后老爷未与他商量又办出什么事来,于是拿着这把柄。若再惹他不顺心,他便用这个给咱们安府招麻烦来。”
安之甫一震,终于反应过来心里的不安是什么了。
对呀,玉石铺子暂时是不发愁了,但这状纸在钱裴手上,他便是稳稳被拿捏住了。状纸不必递到京城去,就是往太守大人面前一摆,就够他安家好瞧的。
钱裴到时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说是他安之甫不安分,竟想状告大人,而他做了好人将状纸截下。届时太守大人会站在哪边压根都不用猜。
安之甫急得坐都坐不住了。一屋子人暂时也没想到什么对策来。
安荣贵安慰道:“我们又不与钱老爷作对,他不会跟我们过不去。再者说,这状要是真告了,他也脱不得干系。钱老爷可不是什么清清白白的,严查起来,他的麻烦岂不是更大?想来只是他多心,想着手里多个筹码罢了。”
谭氏问:“除了写这状纸,钱老爷还说了什么?”
“大多就是些赌气话。”安之甫想着钱裴说的若是安若晨出了什么事,便是细作干的,与他们无关等等,背脊有些发凉。
他不会真的是那个意思吧?这些还是莫张扬的好,万一真有什么,他们安家得撇清关系。知道的人越少麻烦就越小。
安之甫看了安荣贵一眼,安荣贵抿着嘴没说话。在路上安之甫交代了他好几回,钱裴的那些狠话都别往外说,就是在自家里也别多说。安荣贵看得安之甫盯他那一眼,便知又是在警告他呢。
安之甫问:“这几日衙门和将军那头可有何动静?安若晨那贱人回来闹过吗?”
安平回话道:“宗将军来探望过,老爷不在,他便走了,没说什么。我去衙门打听了,太守大人正忙着审别的案子,没再提大姑娘的事。紫云楼那头我转了两圈,那儿卫兵把守,出入均是军爷。没见着普通仆役,不好打听。”
“嗯。”安之甫道:“那贱人虽是可恨,但我们还不能与她闹得太僵。钱老爷的意思也是如此……”
谭氏忍不住抢话:“钱老爷不敢与她闹僵了,那还是忌惮龙大将军。那让老爷写的那份状纸,摆明了就是要挟我们安家的啊。”
安荣贵急了:“娘,钱老爷可不是这意思……”
“瞎说什么!”安之甫瞪了眼安荣贵,转向谭氏道:“当初那贱|人一副胆战心惊不敢不听话的模样,谁知道背后竟藏了手段,把龙将军和太守大人都哄住了。如今我们还摸不着她的底,谁知道她还会如何,犯不上为了她把将军和太守大人都得罪了。现在事情闹成了这样,怎么都得圆回来。你且找个机会去紫云楼将军衙府那儿,见一见那贱|人。就说毕竟是一家人,她过得好不好,我们也是惦记的。事到如今,不会再怪她了。她为将军效力,我们全家也跟着沾光。若她需要家里帮着做什么,只管开口。婚事已经取消,就这么过去了。便说我好说歹说,将钱老爷那边也说通了,没人会把这事放心上,让她安心。”
谭氏越听眉头皱得更紧,这不是让她去拍安若晨那贱|人的马屁吗?
安之甫又道:“不过你这么去怕是见不着她。过两天我把宗将军请来,让他帮忙从中调和说项,安排你们见个面。”
谭氏紧抿着嘴,心里非常不痛快。这连怎么求人安排见面都想着了,是非让她去一趟不可了?
“老爷。”谭氏道:“我是乐意为老爷解忧的。可是这事儿让我办可不合适。大姑娘在府里时,百般看我不顺眼。她娘去得早,我又是掌家的,管她管得多。这府里,她最恨的怕就是我了。我去可没用。”
安之甫一瞪眼:“难不成我去!”想起在衙门里头被大女儿叫过去一番嘲讽他就来气。
谭氏垂了眼,知道这事四房段氏是去不得,她去只能跟安若晨打起来。想说不然让三房或是五房去,但一想这般会惹来她们的耻笑。在家中被这些贱|人背地里嘲笑和去紫云楼被安若晨讥讽一样让她恶心。
谭氏咬了咬牙,不说话。
安之甫挥了挥手,道:“这事就这么定了。你让你娘家那头与钱府走动走动,探探他告京状的口风。安平,你也留意着衙门那头的动静,多打点打点,有何麻烦事咱们得提前知道。”
大家都应了声,安之甫让他们都出去,留下了安荣贵单独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