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裴回身看了一眼安家父子,微微一笑,问:“贤侄想不想试试?”
安荣贵看了安之甫一眼,应了好。
钱裴指了指兔子笼,一仆役抓出一只兔子递给了安荣贵。安荣贵接过,学钱裴那般将兔子丢进了栅栏,可那只兔子竟然机灵,一落地转身便跑,跳了出来。
安荣贵赶忙去抓,抓到了。他也想学钱裴那般拧兔子脖颈,竟拧不断,情急之下,他用力将兔子往地上摔去。兔子被摔伤,再跑不得。安荣贵大喜,再次将它丢进了虎笼。
钱裴在一旁哈哈大笑:“兔子不过是只兔子,纵有些小聪明又如何。折了腿断了颈,最后只能被虎果腹。贤侄机智果断,日后大有可为。”
安之甫陪着笑,心里非常紧张。
钱裴坐回桌旁,在仆役捧来的水盆里净了手,看着栅栏中大快朵颐的老虎,忽然问到:“四姑娘还未有消息吧?”
“是,是。”安之甫忙答。“已派人去找了。”
钱裴笑道:“说起来,大姑娘还当真是个人物。从前确是没看出来啊。”
“是小女不懂事,我管教无方。”安之甫连声赔不是:“是我们对不住钱老爷……”
钱裴摆摆手笑了笑,一副毫不怪罪的样子,却道:“有句话说,聪明反被聪明误。”
这话头转得快,安之甫有些不明白。
“又有句话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钱裴抬手又饮了一杯酒,冷笑道:“将军官职再大,也不过是暂时守城而已,迟早是要走的。说句不好听的,打起仗来,生死都还不一定呢。我们且忍一忍,无妨。婚事退了可以再订,人走了可以再回来。”
“是,是。”安之甫惊疑不定,听这意思,难道钱裴对这事还不死心?还等着他两个女儿回来?
钱裴接着又道:“莫以为他们当官的有甚了不起。我就是不稀罕当这官,嫌累得慌,不然太守之位又怎么会轮到他姚昆。”
这些安之甫不敢应声了。这话也太出格了,传到太守大人耳里还了得。
“安老爷若是站在我这边的,我自然是会照应着安老爷,就像拿回那些货一般,对我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可若是安老爷以为姚昆、龙大能欺我,便不将我放眼里了……”
“不,不,不……”安之甫慌得直摆手。“我与钱老爷是一家人,这交情哪是旁人能比的。”
钱裴微笑道:“安老爷能如此想便好。既是一家人,那安老爷就安安心心做买卖赚钱,生意上的事有我照看着,安老爷定不会吃亏。我这人,素来受不得欺负,也容不得他人欺负我自家人。”
安之甫点头应着,暗暗心惊,原还想问问取货那事可留有后患,可如今却是半句也问不出口了。心里庆幸自己处置得好,花费这许多时间终是见着钱裴解开怨结,不然若真被他记恨上了,怕是日后没好日子过。
钱裴似是对安之甫态度满意,笑着又道:“话又说回来,他们那计策挺好。”
安之甫干笑着没接话,没明白什么计策。
“细作。”钱裴冷笑着,话题一转,道:“大姑娘定是知晓四姑娘的下落,我们盯着大姑娘,自然也就找到了四姑娘。他们不是说要靠大姑娘诱敌嘛,那若是大姑娘、四姑娘没了,也定是细作干的,又与我们何干。”
安之甫正待附合点头,却是忽然反应过来,顿时僵住了。
话说安若晨这边,入了紫云楼这数日,认真吃饭睡觉养伤看卷宗,完全遵照了龙将军的嘱咐。
谢刚来看望她时,颇有些吃惊。短短三日,她竟是将所有卷宗看完了,还分好了类。
安若晨将她自己觉得没有利用价值毫不可疑的人分了一堆,将有利用价值但觉得徐媒婆控制不了的人分了一堆,再有一堆是她觉得有利用价值而且也有可能被控制的人。
谢刚翻了翻,问她最后一堆人是怎么挑出来的。
“她们都有弱点。”安若晨道:“比如这位李秀儿,她是姜氏衣铺老板的二房小妾。她家里只有位寡|妇母亲,身体不好。她入了姜家后不久,她母亲便雇了位小丫头照顾自己。姜老板这人我见过,可不是什么一掷千金的大方人,只是纳个妾,会给李家多少钱银?这里写着李秀儿父亲于她八岁那年便过世,家里没有别的男丁,孤儿寡母过日子,能存下多少钱银?但李家住的是新瓦房,又能请得小丫头伺候起居,钱银的来历,颇是让人猜疑。李秀儿只是妾,上头还有正室压着,想照应着娘家,怕也有心无力。若我是徐媒婆,为她谈了这门亲,让她不再受贫困之苦,还为她照顾好母亲,她必会感恩戴德。如若她不听话,她母亲出了什么意外,她又能如何?”
☆、第26章 (修订)
第26章
谢刚又问:“可这李秀儿能有何用?”
“姜老板手艺好,衣铺子的生意一向红火。许多官夫人、大户人家女眷都去那儿制过衣。铺子里有雅间试衣,有茶点吃喝,有时聚了人也会说说各处闲话。姜老板为人吝啬,不愿请太多伙计,有些制衣的活是他夫人在做,李秀儿帮着照应铺子里生意,接待各家夫人。想打听什么,想结交谁,也不是不可以的。”
谢刚笑了笑,心里对安若晨颇有些赞许。“你挑出这些人,只是你认为有可能的,那你可有确定的人选?”
“有的。”安若晨抽出一份,推至谢刚面前。“招福酒楼的老板娘,赵佳华。”
谢刚低头看了看那卷宗,目光闪了闪,笑问:“为何?”
“倒不是什么特别的推断。只是将军从前给过提示。”
“龙将军?提示过你?”谢刚觉得有必要跟将军大人聊一聊了,一边嘱咐他好好教导考验安若晨,一边自己偷偷放水指点,这可不行。
安若晨点头:“誓众大会后,太守大人因为谢金一案曾经传唤我至衙门问案。我出来经过招福酒楼时,龙将军和宗将军在那酒楼里。宗将军将我家管事安平支开,我得以见着了龙将军。我原只是以为龙将军随便挑了那处地方见面,但我看完这些卷宗后,发现这酒楼的老板娘也是徐媒婆给说的亲。龙将军说过,若我离开了中兰城,他会安排消息给细作,让细作以为我被将军藏在了城外某处,以此诱细作上勾。我猜,将军需要传递消息,还要让细作觉得可信,那定是要故做隐蔽却又不小心遭了泄露。在我失踪之前,曾经偷偷见过龙将军,这事若是被有心人发现,消息便显得真了。”
“……”谢刚觉得自己无话可说,跟将军也不必聊了。
“招福酒楼离郡府衙门不远,布置得雅致气派,菜品一流,且有许多雅室,是谈事的好地方。定会有不少官员出入。招福酒楼的后街,便是聚宝赌坊。徐媒婆的卷宗里写着,她是聚宝赌坊的常客。如此说来,她若想掩人耳目悄悄出入招福酒楼也不是难事。再加上将军特意在那酒楼见我,我以此推断,这招福酒楼的嫌疑是比别处都大些。”
安若晨说着看了看谢刚:“我想请教大人,单从资料和行事地点来看,赵佳华与别的姑娘差别不大,可大人们是如何锁定她的?将军选了招福酒楼,为何?”
谢刚挠挠鼻子,清了清嗓子。因为赵佳华的身份被修改掩饰过,徐媒婆为她说亲之时,向招福酒楼的刘老板说了谎,为赵佳华编了个新身份。
这份资料龙大嘱咐他抽了出来。所以在安若晨看来,赵佳华才与别的姑娘没甚大差别。但这时候承认这一点颇有些被揭穿的尴尬啊。
龙大刚刚从四夏江巡察回来,听到谢刚所述只是一笑,问:“她的伤势可好些?”
“魏大夫说康复得很不错,喝药换药都很配合,从不喊疼。是个坚强的姑娘。估计好好休养大半月便能痊愈。只是她身上的疤痕重,怕是日后也无法完全消除。他说安姑娘自己似是不在意,没问他这事,他也就没特别提,怕惹她伤心。”
龙大又问:“她这几日除了看卷宗,还有何事吗?”
“安姑娘挂心她四妹。她说她四妹是个机灵的,虽然经得事少,但有主意,若至南城门的路途中有何意外,怎么都该留下些线索。可安府也好,衙门也好,加上我们军方探查,都未能找到任何线索。当日沿途没人见到劫案,未见落单小姑娘挣扎叫喊。如今已过去七日,也未有人发现尸首报官。安姑娘疑心她四妹确是被细作所劫。毕竟徐媒婆死后,谢先生确有意图向她下手。也许对方一直观察监视着安府,见到她四妹逃家便将其劫走,绑做人质留个后手。”
龙大摇头:“这不像那谢先生的行事作派。绑个活口还得养着,且变数极大。他不会冒这般的风险。重要的是,安若芳逃家之时,她们姐妹是即将嫁入钱府的,谢先生可不会未卜先知安若晨能入紫云楼来,除非……”他说到这儿顿了一顿。
“除非他们真的想让安若晨替他们刺探福安县的消息?”
“除非他们绑到了安若芳之后,将计就计,用安若芳威胁安若晨,并协助她逃家,让她半夜到衙门击鼓报官,混进郡府或是紫云楼,刺探比福安县更有价值的消息。”
“……”谢刚愣了一愣,有些惊讶,“难道将军并不信任安姑娘?”
“你觉得她有多可信?”龙大反问。
谢刚噎了一噎。安若晨眼神清澈,态度诚恳,不卑不亢,有理有据,且对妹妹情深义重。但被龙大这么一问,他又有些犹豫起来。
安若晨表现得太聪明了,在衙门时那一番番话把太守大人都唬住。且她伤成那样,独自成功出逃的机会确实渺茫,可她竟然做到了。
谢刚皱了皱眉头。若是安若芳早已被绑架,安若晨早已被细作控制,那她这一步步棋走到如今,便是有人相助指点。她在太守大人面前戏演得好,自然也能在他们面前演得好。
无论如何,她如今确是极自然地成功打入了紫云楼内,进入了他们追捕细作的最核心队伍里。她甚至把可疑的人都挑出来了,还特意提到了他们已然布局欲对付的赵佳华,如若他们将布局计划详细告之她……
龙大看着谢刚的表情,道:“所以你有没有教她,莫要太张扬,聪明劲儿该藏的时候藏着点。否则容易适得其反,惹人猜疑。”
谢刚这才听明白了,敢情刚才大将军来了个离间计,而他差点中招。谢刚自省中,道:“未曾教导她这个,安姑娘从前养在深闺,不明白的事太多。我今日只讲到细作惯用手段和上下线的接头套路。”
龙大点点头:“如此,我去指点她一二好了。也不能教你累着。”
谢刚很努力才克制住脸上表情,这听着怎么这么像找个借口去会姑娘啊。将军,这里你最大,想见谁便见谁,找什么借口啊?!
谢刚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将军不如明日再去。安姑娘今日挺忙。”
龙大一愣,微眯眼看他。他去见安若晨还得排队是吧?是这意思吗?
谢刚愉快地说:“宗将军日日探望安姑娘,这会子应该就在她那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