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安若晨不懂怎么接。
宗泽清垮脸,将军你又无预兆不正经起来了,这毛病在这种时候犯不合适吧。
姚昆没觉得龙大不正经,他觉得话是没错,没人规定安姑娘终生不嫁,只是此次婚事作罢,她又为朝廷效力,日后婚事定是难办的。而眼跟前难办的是他。该怎么跟安之甫和钱裴说呢?
姚昆差人将安若晨带下去了,与主薄江鸿青一番耳语沟通后,再与龙大单独密商。
“将军可要三思。军中自古无女子。召女子入军可会有违军律军法?”
龙大轻笑道:“大人这话说得,那先朝击退北楚的罗将军是男是女?”
姚昆当真没好气。那不是先朝嘛,也就出了那一位女将军。且人家是将军,能领兵打仗,那安若晨能跟人家比?反正他丑话说清楚了,到时担责可莫找他。姚昆道:“将军拿好主意便好。要知道,这军中之事,届时出了差错,我就算想为将军分担,也是有心无力。”
龙大再微笑,那笑意温暖,衬着脸庞更俊朗几分,语气也是温柔:“太守大人替我忧心,龙某甚是感动。”
姚昆这才反应了过来龙大的态度变化,似是那一贯冰冷的伪装在只剩下他们二人的屋里倏地融化了。
姚昆愣了愣,神志一恍,差点以为自己被调|戏了。赶紧定了定神,又听得龙大压低声音道:“大人,眼下状况,你我是共乘一船的。南秦之危不解,平南郡断难安稳。我虽是武将,却也不愿见战事起。战事一起,我手下兵将流血舍命,大人郡中子民不得安生,大人与我的日子又怎能好过?从前是毫无头绪,只得与南秦硬碰硬,如今有了线索,岂能放过?若是能将细作擒获,阻止战事,那我便无需上战场以命相搏,大人安稳守好平南郡,岂不是好?日后那朝堂之上,我也会报大人一功。只是如今事态,需得大人与我齐心,方能成事啊。”
龙大嗓音低醇,又句句说进姚昆心里,姚昆越听越觉得悦耳有理。两人如此这般如此这般,竟很快商议妥当。
姚昆让主薄江鸿青先安置好安之甫等人,再派人快马去福安县,将钱裴请过来。江鸿青细问究竟,姚昆道他要出面了结婚事,并教安若晨从安家脱籍,好入军效力。
江鸿青忙悄声提醒:“大人,先前咱们不是说好了,将这事让龙将军来办。他要召人办事,自然由他来处理身份合宜问题。这合情合理,他自然推拒不得。大人莫忘了,安之甫便罢了,钱裴那头可不是好处置的。”
姚昆皱眉头,颇不高兴:“事情轻重缓急我不知道?你速去办便是。”
江鸿青去了。姚昆静坐屋中等待,等着等着,又有些后悔起来。先前是想得清楚明白,与龙大谈了一番却又改了主意,真有种糊里糊涂被拖入泥坑的感觉。但事到如今,已没法再反口了。
龙大与谢刚、宗泽清在另一屋里,也是一番嘱咐安排,二人依命行事。
安之甫被领进衙门里,惶惶不安,偷偷给江鸿青塞了些银两,问他究竟是何事。江鸿青不动声色将银子收入袖中,请了安之甫坐,正色道:“安老爷,这事呢,该算是件好事,但也确是有些麻烦。端看你是如何看了。”
安之甫忙道:“请大人明示。”
“你家大姑娘聪明机警,被龙将军看中,拟将她收入麾下为国效力。这是天大的好事不是?但是呢,要跟着将军办事,今日这婚事便不能办了。”
安之甫愣住,每个字都听懂了,但是没听明白。他那个女儿,贪小便宜愚笨花痴有贼心没贼胆的,成日哭哭啼啼招人厌烦,还能入军为国效力?安之甫想了半天,左右看了看,小心翼翼低声问:“大人,你我相识多年,也是常来常往的,此处也无外人,有什么话不妨与我直说了,是不是,将军看上了小女……”
“瞎琢磨什么!”江鸿青没好气,“你说说,你家大姑娘是羞花闭月还是倾城倾国?将军哪里人,京城来的!年纪轻轻官居二品,在我大萧国里还有第二个吗?多少达官贵人想攀他这门亲,多少人家想把姑娘往他怀里塞,什么样的美人他没见过?他的事,坊间传了不少,你可曾听说过半点他贪色好淫的闲话?他来这儿是做什么的,抗敌打仗的!有那闲功夫被你家姑娘勾搭吗?再者说,要能撩拨上龙将军,轮到你家姑娘?”
安之甫哑口无言,半点反驳不得。
“你快莫多想,这事真是紧急军务大事,关乎南秦,关乎叛国之事,旁的我不能与你多说,你只需知道,太守大人相当重视。你家大姑娘有用处,是好事。这婚事呢,大人也不会为难你,已去请了钱老爷来,大家当面讲清楚。你且等等吧。”
江鸿青说完,丢下安之甫走了。安之甫心慌意乱,想来想去,仍是觉得此事与他那批南秦玉石有关,很是后悔当初怎地没问清楚钱裴究竟是用何手段取出了那批货。若真是什么叛国大罪,他如何担得起?
安之甫把安平唤了进来,问他事情办得如何。安平道已派人快马加鞭去与钱老爷报信了,该是能赶在官府的人马前头。钱老爷办那事时该是心里有数,有应对之策的。总之老爷要一口咬定不知发生过什么便好。
安之甫吹胡子瞪眼,他确是不知啊!
主仆二人在屋里一番讨论,未注意到屋外有人伏在窗外偷听。
不一会,谢刚收到了消息,龙大便也收到了消息——安之甫的玉石生意有鬼,事情似是钱裴办的。
这一|夜很快便要过去,天边泛起蓝光,天快亮了。
姚昆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越等越是焦急。江鸿青回来报:“钱老爷快到了,报信的先行快马回来,说钱老爷的马车在后头呢。”
姚昆点点头,问:“龙将军那边如何?”
“到安姑娘屋里问过一次话,很快就出来了。没什么异常。而后便与谢大人、宗将军一直在屋里谈事。我让人以奉茶的名义进去了几回听了几耳朵,都是在谈捉细作的对策。”
“嗯嗯。”姚昆放下心来。特意让龙大他们另行择屋休息,就是想着他们要有什么旁的心思,私下里才会说。如今看来,该是没什么问题了。
又等了一会,钱裴到了。
钱裴大摇大摆地进得屋来,这里虽是郡府衙门重地,面对的是太守大人,但他也毫不掩饰自己脸上的怒意。
“姚昆。”他直呼姚昆名字,问道:“这是闹的什么事?今日可是我的大好日子。”
姚昆皱起眉头,按捺住心里的不满,将事情与他说了一遍。道为他说亲的徐媒婆是细作,除她之外,城中还潜伏着其他人在为南秦刺探中兰城的情报,安若晨不巧卷入了事件中,现在官府需要她协助军方诱捕细作,是以婚事得取消。希望钱裴能以大局为重,向安家退亲。这般对大家都简单些。
钱裴黑着脸听姚昆说完,冷哼道:“甭管是何理由,安若晨是我将过门的妻子,我三媒六聘礼数周全,你一堂堂太守,龙大堂堂护国大将军,在她上花轿之前将人抢了去,还逼迫我退亲,这还有王法吗?这天底下,是你姚昆和他龙大说了便算数吗?”
钱裴语气蛮横,姚昆的火气也上来了。
“钱裴,这些事情原是军机要事,不得与外人道,看在是你,我才亲自与你解释。办法我都想过了,她如常嫁你,之后再施计诱敌等等,但仔细商量,确有不便。那些细作个个精明,她嫁入福安县后如何施为,行事稍不合理便惹细作疑心,她有性命之忧,你难道日子能好过吗?这也是为了你好。让你寻个理由主动退亲,一来确保你颜面无伤,二来也是为了后续行事安排顺利,三来保你钱家安宁。这道理明明白白,你只有好处,哪有坏处?”
“哈!”钱裴冷笑,“我只有好处?我哪来的好处!姚昆,你倒是越来越会说话了。黑的也能扯成白的。”他瞪着姚昆,想了一想,忽然道:“这般吧,以你我的交情,我自然不会为难你,我帮了你这许多次,也不差这一回。但我娶妻可是大事,如今无缘无故的,我拿什么理由退亲?就让安若晨今日照常与我成亲,三日后,我将她休回安家便是。休妻之时,理由可是好找多了。”
姚昆脸一沉,简直要怒到极点。这些年,钱裴贪色好利,尤其□□这事上真是造了不少孽,但他每每都把事情压了下去,姚昆自己也就睁一眼闭一眼,但心里是厌恶反感。如今,钱裴竟当着他的面提这要求。这些话说白了,就是他要把人家姑娘娶回去糟蹋三日,然后再破布一般丢出来,之后你们官府要用人也罢,不用人也罢,皆与他无关。
姚昆想起安若晨被打得那一身伤,心里也是明白人家姑娘自然是极不愿嫁给钱裴的,宁可以身犯险入军效力,也不愿嫁。且安若晨几经艰难才来到他这衙门报案,却半点没提自己在家里被毒打的委屈心酸,半点没提钱裴的肮脏龌龊。而钱裴却是不顾他这太守的颜面,置大局于不顾,说出这等恶心话来。
姚昆再忍不住,喝道:“钱裴,你莫要太过分。你定的这亲,人人当热闹看,你当是件体面事不成?你的年数,比那安之甫大出多少,你娶人家的女儿,合宜吗?你不为自己想,不为人家姑娘想,你也为钱县令想想,你一举一动,大家都会算到钱县令头上,你莫要给你儿子招惹麻烦。”
钱裴冷笑:“大人是要吓唬于我吗?莫拿我儿子说事儿。便说说大人自己吧。姚昆,没有我钱裴,你能当上这平南郡太守吗?你是怎么爬上这位置的,你知我知。如今快二十年了,你太守当得太威风,忘了事了吗?我这婚事不体面,你的婚事倒体面。你休掉发妻,打发人家回了乡下,之后娶了蒙太守的女儿为妻。你以为这些年装得一副情深义重、道貌岸然的样子来,从前的事便能一笔勾消了吗?你那些龌龊事……”
“钱裴!”姚昆一拍桌子,怒火冲天喝阻他再往下说。憋着口气,好半天咬着牙道:“你老糊涂了!”
钱裴眯着眼盯着他看,没半点打算屈服顺从的样子。
姚昆瞪了他半晌,说道:“我话是与你说清楚了,当如何处置,你自己好好想想。”言罢,拂袖而去。
房门“呯”地一声被重重关上,钱裴一脸铁青,握紧了拳头。
☆、第23章 (修订)
第23章
主薄江鸿青一直在门外候着,隐隐听得屋内有争执之声,面露忧心。见得姚昆出来,忙迎了上去。
姚昆余怒未消,停也不停,江鸿青跟在他身后。
屋里屋外并无人注意,屋顶上竟伏着一人。待下头再无动静,那人悄悄起身,遁影而去。
没过一会,龙大这屋的窗户有人轻叩两声。谢刚若无其事走到窗边,看了看天上,“将军,天就要亮了。”
“嗯。”龙大在屋里应了一声。
宗泽清也道:“竟然这般等了一|夜,那太守大人究竟办得如何了?”他一边大声说,一边打开了门。
门外有两名卫兵守门,而不远处,亦有两位衙差时而立着,时而绕着屋子巡巡走走。见得宗泽清开门招手,衙差忙过去问有何吩咐。
宗泽清道:“天都亮了,你们去问问太守大人事情处置得如何了,我们将军还有事要办的。”
衙差忙应了声,借机问了问各位大人还需要什么,要不要先吃些早饭。一边说话一边看了眼屋内。
屋子里,龙大坐在桌旁,而谢刚背对着窗户,正跟龙大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看上去没任何的异样。
宗泽清还真没客气,点了好些吃食。两名衙差应声退了下去。
宗泽清关上了门。谢刚离开了窗户。窗户下面,一个人影悄然离开。
两位衙差路过屋侧窗户时,又再往屋里看了一眼,一切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