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愉快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刘涉川顶风冒雪,披星戴月终于在腊月二十八那天赶回长安,与妻女团聚。
阿爹回来,刘玉冉心里也激动,不过她不敢撒娇,只娇憨的跟在洁娘身后,看她一会拉阿爹衣袖,一会扶阿爹胳膊,那亲昵的模样,其实她心里好生羡慕。倘若此生能有一个这样伟岸的男子如阿爹疼宠洁娘这般的呵护她一生……刘玉冉眼底落下一片黯然,这是不可能的。
却万万没想到这“不可能”发生的如此快。阿爹答应与方家联姻,并解释流言不可信,虽说方二郎杀了人,但被杀之人咎由自取。
相对于听见消息异常激动的小姚氏,刘玉冉便显得过于安静,安静的不寻常。
一直到她离开上房,一步一步走回冉心园都不曾开口。
得知这样的消息刘玉洁心里何尝好过,已经想好了背后找阿爹吵闹一番不可。但她放心不下姐姐,便追出来,拉住刘玉冉。
“冉娘,你别怕,就算这番阿爹揍我一顿,我也不要他把你嫁给方二郎!”
这句话震出了刘玉冉的眼泪,良久她却笑了笑,“你且不要为我惹阿爹生气。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们做儿女的根本就无力改变什么。”
阿爹那么疼洁娘,之前明知洁娘抗拒威宁侯府的亲事不也照样把洁娘嫁过去。而她,素来就是个透明的,嫁给什么人又有什么关系。
刘玉洁还要保证,却被刘玉冉捂住嘴。
“洁娘,如果阿爹将我嫁给恶魔,那这个家又与魔窟有何两样?如果方二郎是好人,那我嫁过去不也没什么损失?我们女孩子本身就两个归宿,阿爹和丈夫,不管结局如何,我都认了。”
刘玉冉转身离去,神情寂寥。
她一个弱女子,所能依靠的不过是阿爹和丈夫。
倘若阿爹都靠不住,那么她被风吹去哪里又有何分别?
作者有话要说:
☆、第57章 058
回去之后沈肃立即招兰香问话。
他有足够的耐心与手段揭开洁娘的谜团。
虽然问话的内容略有尴尬,但兰香看得出沈肃一派凝重。
“回三爷,那婢女命大,一看就是有经验的人教她方法,用对力气。奴婢并未费什么劲,不过用家传的方子给她止了血。”兰香如实回答。
有经验的人教过?
洁娘有过孩子,是谁的?她死的时候才二十岁,那个孩子怎么办?沈肃心口抽抽的疼,脑袋却嗡嗡作响,各种噪音来回叫嚣,他努力去抓住一个点,屏息抽丝剥茧。闭上眼却全是她模糊的身影,娇娇柔柔,何处不可怜,何处不惹人,谁又狠得下心伤害她?
是韩敬已么?
******
刘玉洁声称绿染需要调养身子便又买了一个叫苏小宝的贴身婢女,刘涉川相信林氏的眼光便不再过问。
只不知为何,两个归宿落定的女儿看上去都不太开心,但刘涉川终归是个男人,思考方式多以男人的角度出发,并不能像女孩子那般细腻,反正他自信为两个孩子寻得良配。
小姚氏暗自垂泪,反对无效,又托人打听方二郎,回音如出一辙,跟她第一回打听的一样:俊俏潇洒,年纪轻轻便任北城兵马司副总兵,单这方面来看不比沈肃差多少,然后也无出入青楼楚馆的不良记录,家里只有两个通房,一个是长辈赏赐还一个是从小伺候他的婢女。
以他的门第才两个通房并不过分,而且又是长辈赏赐又是从小到大的婢女。再者方伯府还有个不错的规矩:只有主母才有权升抬或者贬斥姨娘。也就是抬谁做姨娘或者发卖哪个姨娘全由女儿一人说了算,连丈夫都不得插手。就凭这一点小姚氏一颗乱糟糟的心也算有了点依仗。
至于通房,就算他有一百个通房小姚氏也不怕。那就是个玩意儿,整日喝避子汤,日子一久便不能有孕,即使怀了也要打掉。小姚氏拉着刘玉冉在房里说话,倾囊相授御夫之道,唯恐不能面面俱到。
刘玉冉跟个木头桩子似的坐的笔直,也不知听没听进去,末了才淡淡道一句:“阿娘的意思是生个孩子我此生便有依仗对吧?”
小姚氏点点头。
刘玉冉会心一笑,“好,我会努力生。”
她要生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自此与他相依为命,她还要保护自己的孩子一生远离无人依靠之苦,至于男人……终究靠不住。
自那以后刘玉冉便闷在闺房,默默绣嫁衣,如非必要,不曾踏出半步。
大年初一正旦大朝会,朝会之后是御宴,刘涉川忙的脚不沾地。反而是那些级别较低的官员还能留在家中陪妻小享受团圆之乐。
年后方家纳彩问名,挑选吉日浩浩荡荡的聘礼流水似的抬进勋国公府,一共一百零八抬,比照洁娘的来的,可见方家十分有心,算是给冉娘做足了脸面。毕竟,若少了一抬,少不得让人议论冉娘在夫家的地位。
方老伯爷身子骨一直不太好,方夫人含蓄的表达了迫切求娶佳媳之心又点明了冲喜之请。刘涉川猜出方伯府是怕老伯爷猝然去世耽误方二郎的婚事,那他自然也怕耽误冉娘的婚事,两家一拍即合,正月二十六宜嫁娶,刘玉冉在一百零八抬嫁妆的簇拥下嫁给了方晓恒。
也是那日刘玉洁才得知沈肃与方晓恒熟识,脑子忽然迸出一些古怪的成语,譬如物以类聚,狐朋狗友……
也许没那么糟,大家都在五城兵马司任职,少不得要打招呼。刘玉洁心里忐忑,却还强颜欢笑安慰刘玉冉,“我问过沈肃,他说姐夫不坏。上回你还夸沈肃人品不错,那他说不坏的人应该坏不到哪里,你且打起精神,我会经常过来看你的。”
这辈子她要保护姐姐。那个兰香精通妇科,看上去十分了得,又善于对付产后出血,简直是女人的救命稻草。沈肃说待她嫁过去便安排兰香服侍她,既然是她的人,那么姐姐有身孕,她安排自己的人过去服侍自然也就说得过去,有那么厉害的稳婆在身边,姐姐一定会平安无事的生下孩子。
所以,我们这辈子都会好好的活着。刘玉洁握住刘玉冉的手,什么东西她都为她想齐全了。
不久之后刘玉洁离开,看着小姐依然跟个木桩子似的,梅妆十分担忧,问她想不想吃点东西,刘玉冉摇了摇头。方晓恒在众人簇拥下迈入,待全福人唱赞完毕方才挑开盖头,他深深看了她一眼。
女孩长睫低垂,与他共饮合卺酒。方家有不少女眷,一拨又一拨的凑过来夸新娘子漂亮,十分热闹。直到三更过后鼓乐才息,众人便不再前来打扰。
刘玉冉在梅妆的服侍下卸掉钗环,换上软绸中衣,很快她就不得不面对方晓恒。
他也是洗漱过后换了大红的软绸中衣,两人愣了一下,显然没找到共同话题。
“睡吧。”方晓恒掀被上床,其实心跳如雷,暗暗紧张。
两人沉默的躺了一个时辰,方晓恒感觉大脑一片混乱,鼻子里全是女人的香味。忽然听得一阵窸窣声,黑暗且安静的帐内,他的耳朵异常灵敏,眼睛又适应了黑暗,就着薄绡帐外两颗儿臂粗的龙凤红烛,他眼睛越睁越大。
刘玉冉平静的解开衣襟,露出大红的肚兜,于是肚兜之外的肌肤莹润白净的几乎堵住了方晓恒一身沸腾热血,“你,不睡觉吗?”
他问了一句废话。
女孩似乎有点紧张,但眉目有些模糊,她微微发抖,坐直了身子,淡漠的望着他,“给我一个孩子吧。”
“轰”的一声,方晓恒浑身血液往下流汇集在一处。
翌日,方家并不似那种刻板严苛的书香门第,譬如新婚第二日天不亮就要求新娘请安什么的。再加上方夫人心疼小儿新婚夜受累,便嘱咐下人不要吵到小两口,又安排软轿,意思很明显:她儿子那么威猛,新娘肯定吃不消,一瘸一拐的请安多难看,抬过去吧。
方晓恒翻过身,伸手去摸枕边人,空的。他翻身坐起,撩开纱帐,刘玉冉正对镜梳妆,脸上涂了胭脂,嘴唇也涂了点,但那些红色似乎并不能与她的苍白相融合。
而上房的方夫人检查完元帕,看着上头的血迹笑呵呵对王妈妈说,“我就知道那是个生猛的。”
请安的时候刘玉冉确实坐了软轿,规规矩矩的向各位长辈敬茶,一板一眼的完成认亲仪式。
请安之后,方晓恒主动扶刘玉冉回房,她礼貌的道了声谢,两人刚坐下便有下人通传,“花溪姑娘和白荷姑娘来给少奶奶问安。”
不知为什么,方晓恒有些脸红,低声道,“你要是累了不见也罢,她们由你做主。”
“早晚都得见,不在乎哪一日。”
她的脸上并没有太大的波澜,只点头放人进来。
两个姑娘娇滴滴的行礼,说了一串吉利话,花溪姑娘脑袋始终垂的很低,白荷姑娘眼珠滴溜溜转。
刘玉冉牢记阿娘教过的东西,先是敲打她们一番,又赏了二人各一套头面,恩威并施。两个通房立刻对她另眼先看,又见时辰差不多了,忙灰溜溜告退。
方晓恒始终一言不发,又似乎欲言又止。
刘玉冉转头对失神的方晓恒道,“二位姑娘是个好的,我听夫君的贴身婢女禀告,夫君一般都在上旬歇在两位姑娘屋里,可否改为中旬或者下旬?”
她要避开自己的小日子尽快怀孕,只要生下孩子方晓恒便没用了,所以她又补充道,“待我生下一子,夫君大可随喜好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