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铖的目光扫过名单,一眼便见着慕瑛的名字在最后,不由得勃然大怒:“这是怎么一回事?为何她的名字列在第六?”
他还想借机将牡丹花首饰送出去,排到第六,让他怎么好送?
他怒气冲冲的站了起来,一只手抓住那张纸,大步朝那边走了过去。
几位文英阁大学士见着赫连铖一双眉毛紧紧皱起,不由得有几分吃惊,心里暗暗的想,是不是江六这厮故意陷害了他们,让赫连铖这般恼怒。
“桑大人,这是怎么一回事?”赫连铖将那张宣纸拍到了桌子上,一只手点住了慕瑛的名字:“为何她到了第六?”
原来皇上心中究竟还是惧怕慕大司马,不敢得罪了他,就连大司马的女儿,他也不想得罪。众人相互看了一眼,自以为得了赫连铖心中所想,有人赶紧接话:“我们看着慕大小姐的诗作实在水平一般,将她列在第六已是勉力而为之,只是皇上若想将她的位置还升一升,不如就擢到第二便是。”
“第二?”赫连铖哼了一声,第二第三属于二等,他准备的彩头是黄金一百两,慕瑛如何能做第二?必须要是第一才行。
“皇上?”见赫连铖满脸不豫之色,众人有几分不解,即算皇上再畏惧大司马,可太后娘娘的面子总要卖,更何况那大司马还会为着女儿在牡丹诗会上没有夺魁这件小事来跟皇上计较不成?
赫连铖用手指了指最上边:“第一,以她的诗才,必须是第一才。”
“诗才?”大家莫名其妙的相互看了一眼,那位自认耿直的大学士忍耐不住,将灵慧公主写的那首诗捧到了赫连铖面前:“皇上,请过目。”
只是匆匆扫了一眼,赫连铖便知道,那肯定不是她写的东西,单单看那些字,他便已经知道猜到,慕瑛肯定是与灵慧交换了诗作。
她……赫连铖咬着牙,心中满是愤怒,她难道对自己设下的彩头一点也不关注?就这样轻易把自己的心血让给别人?
她越是不关注,自己便越要让她得到!
赫连铖怒不可遏的将那张名单抓了过来,用力一勾,便将灵慧公主的名字划去,换上了慕瑛的名字:“公主是第二,二等只设一人,三等四人。”
慕大小姐的诗,难道真有这般好?可皇上已经开了口,他们自然不能置喙,几位大学士唯唯喏喏,赶紧拿了另外一张纸,按着赫连铖的吩咐,一一将那些名字写了上去。?
☆、第章
? 牡丹花苑的入口有一堵墙,上边贴着今日来赏花的十六位小姐所作的诗,远远看着就如白色雪地里留着数行脚印一般。
一群人聚集在那处,聚精会神的看着上边贴出来的诗词,拥拥挤挤之间香鬟雾鬓微微,簪环首饰点点,鼻间唯有余香袅袅,眼中所见金光片片。
沉樱站在众人之外,嘴角浮现出了一丝笑容,慕瑛真的跟灵慧公主换了诗作,现儿她很想知道,究竟那些文英阁大学士会将她的诗作评为第几。
对于自己的诗,沉樱还是有些把握,虽说那些小姐们是花钱买了诗作,可她却觉得自己的也不会比她们的差,更何况不少人因为连夜突击,进宫以后心情紧张,忘了不少词,明显看得出来是硬塞了几个字进去,诗韵大减。
自己的诗,怎么说也是婉约玲珑,十分别致,沉樱嘴角上翘,心里得意,总算是能压下慕瑛一头了。
她的目光落在了署名赫连慧的那首诗上,簪花小楷写得格外秀丽,让她不由得嫉妒了起来,慕瑛这字,实在是好看,即便她比慕瑛虚长三岁半,可这笔字犹自不及。
再仔细浏览看过那诗,沉樱心中不由一惊,这诗作的意境实在是好,不仅是写了牡丹之国色天香,还附带有自己的感叹,从字里行间可以看得出来,她分外欣赏牡丹花。
难道她喜欢的不是木樨?沉樱瞥了那边的慕瑛一眼,见她正娴静的站在那里,脸上容色淡淡,看上去格外妩媚。
高太后一只手端着茶盏,一边听着墨玉姑姑低声在耳边说话,脸上有微微的笑容:“果真如此?”
“千真万确。”墨玉姑姑压低了嗓音:“老奴认得出公主殿下与瑛小姐的字。”
“那倒也是难得,没想到阿瑛竟然有如此胸襟。”高太后拿着盖子轻轻的碰了碰茶盏口子,一滴茶水从盖子上滚落下来,掉在了小托盘里,摇晃了下,圆滚滚的珠子顷刻间化成了一滩水:“就冲着她对灵慧这片真心,我也不会为难她。”
“瑛小姐,可真是惹人怜爱哪。”墨玉姑姑赞了一句,看着沉樱朝这边走了过来,抬头微笑:“沉樱,你可看到了比你写得好的诗?”
沉樱脸孔一红,低声道:“这山外有山天外有天,公主殿下的诗作真是精妙,沉樱便是再努力学几年也赶不上,可见这天分乃是强求不来的,老天爷赏脸,我们也只有羡慕的份儿。”
高太后抬眼:“沉樱,你这小嘴可真是越来越甜了。”
“江六出来了。”墨玉姑姑瞅着前边走来的一个身影,点了点头:“是时候出结果了。”
沉樱有几分紧张,灵慧公主胜过她并不要紧,要紧的是不要有别家的贵女胜过了她,那肯定会对自己不利。
江六手里拿着一张黄绫走了过来,对着高太后行了一礼:“大学士们已经将此次诗会里的前六拟了出来,皇上让老奴过来宣布。”
高太后点了点头:“那便开始罢。”
各府夫人小姐们都围了拢来,眼攀攀的看着江六手中的那张黄绫,有几位小姐不由自主将手按住了胸口,一张脸转成雪白。
慕瑛站在人群之外,似乎这一切都与她并无关系,谁得了第一,拿了什么样的彩头,与她有什么关系?她只不过是一个看客,瞧瞧热闹罢了。
江六拉长了声音:“此次诗会,众位大学士一道评选,共计六篇得了皇上的彩头,第三等四人,乃是吏部尚书家左三小姐,大司农家宇文四小姐,大理寺刘大人家大小姐,并光禄大夫家大小姐。”
沉樱愣住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如何自己与那一干庸才并列,取了个末等?她就连第二等都没有混上!沉樱瞬间觉得自己全身都失去了力气,一双腿发软,几乎要支撑不住自己的身子。
“第二等,乃是我大虞朝灵慧公主殿下。”江六笑容可掬的看了一眼灵慧公主:“公主的诗作实在精妙,皇上看过了都说好哪!”
灵慧公主愣了愣:“江六,怎么我才得第二?那第一又是谁?”
还有谁的诗会比阿瑛的做得更好?灵慧公主简直不敢相信,瞧着那群进宫来的贵女,完全都是一群没有什么学识的模样,看起来以后真不能以貌取人。
“第一等,乃是慕大司马家的大小姐。”江六念出这个名字来,顿时觉得全身轻松,将黄绫一卷,朝众人看了一眼:“还请各位小姐去那边高台,皇上会亲自将彩头送到你们手中。”
慕瑛站在人群之外,本来是毫不在意,忽然间听到江六喊到自己名字,不由得也是错愕不已,自己分明将诗作与灵慧公主更换了,为何还会是这样的结局?
灵慧公主追上了江六,扯住他的衣袖:“江六,定然是你老眼昏花,看错了,我来瞧瞧这黄绫上写着的字。”
江六有些无奈,只不过也只能听从灵慧公主的吩咐,将黄绫抖开:“公主殿下自己看罢,咱家肯定是不会念错的,咱家若是念错了,这几十板子就上身了。”
灵慧公主没闲工夫听他唠叨,一把抢过了那张黄绫,仔细的看了下来,一点都没错,正是江六所念的顺序和名次,第一是慕瑛,第二是她。
“怎么可能?”灵慧公主站在那里,喃喃自语,自己不是与慕瑛交换了吗?为何怎么慕瑛是第一,她是第二?
站在旁边的香玉讨好卖乖:“公主,是不是你本来就写得比瑛小姐好?”
“哎呀!”灵慧公主一顿足,气哼哼的转过脸去,看了看站在高太后身边的沉樱,一脸愤怒的跑了过去:“沉樱!”
“啊?”沉樱此刻正是心情郁闷,忽然间见着灵慧公主横眉怒目朝她跑了过来,不免有些紧张:“公主殿下,可有事?”
“都是你,都是你出的这馊主意!”灵慧公主跺着脚,一张脸涨得通红,头顶上的牡丹花晃了两下,差点要掉了下来:“你你你!本来我的诗就写得好,你偏偏要说阿瑛的写得比我好,让我跟她去调换,结果,哼,你瞧!”
沉樱有些狼狈,自己设下这局,原本是想着若是灵慧公主没拿第一,便会以为慕瑛故意将写得不好的诗给了她,以至于让她与魁首擦肩。可万万没想到,灵慧公主根本就不按她的思路想,一心以为自己的诗写得很好,跑了过来找麻烦。
“有时候,这人不要自作聪明。”香玉跟着灵慧公主的话头往下说:“你总是说瑛小姐的诗写得特别好,害得我们家公主都没信心了,结果呢,原本是我们公主的第一!”
“是啊,是啊!”灵慧公主气呼呼的盯住了沉樱:“若不是你出这样的主意,此刻得头彩的便是我!我、我、我……”她到腰间摸了摸,发现自己今日是打扮出来参加花会,并未带软鞭之类的东西,咬了咬牙:“算你运气好,若是我手里有鞭子,肯定要狠狠的抽你一顿。”
“灵慧,你这是怎么了?为何要这般粗鲁?大虞的公主,就不能有一点娴静模样?”高太后在旁边听着,已经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伸手抓住了灵慧公主的胳膊:“沉樱也是一片好意,谁叫你自己没有信心?”
“母后,我……”灵慧公主没了话好说,只能恨恨的盯住了沉樱:“若不是她,今日头彩就是我的!母后,你去替我跟皇兄说说,将这个评选结果改一下,我第一,阿瑛第二,好不好?”见高太后脸上的神色渐渐变得严厉,灵慧公主低下了头,口里小声说:“母后,阿瑛不会计较的。”
“灵慧,你怎么还是这般不体谅他人?你皇兄乃是金口玉言,他的话一说出来,便无法更改,更何况江六已经当真众人将这评选结果宣读?你现儿让母后去跟你皇兄说,这不是让他难做人?”
灵慧公主抬起头来,怔怔的望着高太后,脸有惭色:“母后,灵慧明白了。”
“另外,母后还要提醒你一句,这世上的事情,不是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即便是你贵为公主,也有你得不到的东西。”高太后伸手拍了拍灵慧公主的手背,语重心长:“须知命中注定这四个字,不必强求。”
“命中注定?”灵慧公主喃喃回味着这四个字,一颗心忽然提了起来,母后为何平白无故说起这些来了?莫非是有所暗示?
眼前浮现出一张白玉般的脸孔,温和的一双眼眸,微微的笑容。
母后……是在说高启吗?灵慧公主胸口一阵发紧,想开口询问,可又有些迟疑,此时高太后的话似乎从远处飘了过来:“灵慧,你还不明白?比如今日,你尽了力想要去拿头彩,可结果如何?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是你的就会是你的,谁也抢不走,不是你的,无论你如何费尽心机,依旧得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