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知道了?”襄夷公主又试探地问道。
曲潋又点头。
见状,襄夷公主终于松了口气,突然明白去年她威胁纪凛时,为何纪凛丝毫不在意,怕是曲潋早就知道了,而且还帮着隐瞒,所以这便是他的倚仗,莫怪他那时候那般自信。
“你不怕么?”襄夷公主惊讶地看着曲潋,觉得自己要对她改观了,一开始她以为曲潋就像她的长相一般,柔柔弱弱的,胆子小得仿佛有什么风吹草动就会将她吓坏,可相处一段日子,发现又不尽然。
曲潋老实地点头,然后又摇头,含蓄地说道:“一开始有点,后来习惯了就好了。”她总不好告诉襄夷公主,她刚才还暴发了一回,挠伤了那人呢,简直是好狗胆。
襄夷公主听罢,眼里有些羡慕,说道:“我不行,我一直很害怕。”见曲潋看过来,怕她误会,又道:“你别看我,我小时候就知道了,那时候怕得都不敢告诉旁人,我怕告诉了,他会杀了我,真的会杀了我的。”说着,她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曲潋看她神色不似作伪,不禁有些惊奇。
襄夷公主深得帝后宠爱,又是中宫所出的公主,宫里没哪个公主尊贵过她。按理说,她这样足可天不怕地不怕,没人能伤害到她,纪凛再厉害,难道能和皇权相抗不成?所以她总觉得襄夷公主这表现不像一位公主,竟然由着纪凛像牵绳一样克制着她。
襄夷公主是个聪慧的,看得出曲潋的疑惑,顿时洒然而笑,说道:“你别这样看我,当年若非我自己无知,他根本不可能伤我。”然后有些羞涩扭捏地道:“我小时候的脾气不好,十分娇纵任性……咳,我父皇母后很疼我,我要什么有什么,就算杀个人,也没人会说我什么,所以我那时候的脾气挺不好的。不过,我觉得这也是应该的。”
说着,她又高傲地抬起下巴,展现出她作为公主的任性。
曲潋只是看着她,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不发表意见。而她这种模样,莫名地会让人有倾述的欲望。
果然,襄夷公主接下来便将她和纪凛、靖远侯世子之间的事情娓娓道来。
事情从襄夷公主六岁时的那年元宵佳节说起,她难得说动了皇帝,让大皇子带她出宫看花灯,因为一时间贪玩,任性地甩掉了跟着的宫人侍卫,没想到被拐子捂住嘴抱走了。恰好当时袁朗和纪凛在旁边,两人正要阻止时,被那些发现的拐子一同给掳走了。
襄夷公主金尊玉贵,就算被掳了也没什么自知之明,很是嚣张地让人将她送回去。也因为她的不懂事和任性,当时差点害得袁朗和纪凛险些丧命,而纪凛的人格也在那时候转换,从一个萌萌哒的正太转换成了个恶鬼,不仅那些拐子被他杀了几个,连吵闹的襄夷公主差点被他弄死。
“……要不是表哥将我救下,我怕那时候我就死了。”襄夷公主有些惊惧地道,又忍不住摸了下自己的脖子,有些埋怨地说:“虽然现在想来,我也知道自己小时候很惹人厌烦,连表哥以前也不太理踩我,可是那时候没人告诉我这么做是不对的,他竟然因为不耐烦就要杀了我,简直是个恶鬼、妖孽。”
见她又变得愤怒的模样,曲潋默然,这种时候还是不要说什么去刺激她好。
不过,听襄夷公主的话,曲潋也觉得这位公主十分难得,她认识到自己小时候的性子不讨喜,人憎鬼厌的,这些年已经改过来了,虽然依然很怕纪凛另一个人格,可也帮着保秘,并未将这事情透露出去,人品还是让人信得过的。
或许,这便是淑宜大长公主也疼爱她的原因,方才纵着她借自己的名义往镇国公府跑。
将三人当年的恩怨说出来后,襄夷公主又看向曲潋,好奇地道:“刚才是不是他又吓到你了?他……没有要杀人吧?有没有伤到你?”
曲潋汗颜,忙道:“你误会了,他、他只是因为头疼时,才会克制不住脾气,平时还是很好的。”当下又忙将他自幼有头痛之疾的事情告之。
而且她很怀疑,当年纪凛之所以对襄夷公主出手,怕是那种情况下,他的头痛之疾又犯了,精神有些失常,方才会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第二个人格确实很残暴,可也不是真的什么都不顾,平时还是很懂得如何保护自己。
襄夷公主若有所思,她是听说过纪凛有头痛之疾,只是这些都是私底下的事情,她也没见过他表现出来,所以并未放在心上。
“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在为他说话?”襄夷公主仍是有些不以为然,在她心里,纪凛的另一个人格就是个妖孽、恶鬼,已经根深蒂固了。
曲潋没说话。
襄夷公主探究地看她,然后自以为明白了,说道:“你真的喜欢他?”喜欢一个双面人?
曲潋脸皮很厚,坦然道:“他是我未婚夫,我为什么不可以喜欢他?”
听罢,襄夷公主笑起来,觉得曲潋真是胆色惊人,当下她便拉起她道:“走,咱们去找纪暄和。”
“找他作甚?”曲潋忙拉住她,“时间差不多了,等会儿要开席了,今儿就不忙吧,若是教人看到咱们去暄风院,会被人说闲话的。”
襄夷公主冷声道:“谁敢嚼舌根?看本公主不割了他的舌头!”一副天不怕地不怕地模样。
曲潋觉得襄夷公主真是个熊孩子,小时候熊得了教训,长大后已经收敛了,但是某些时候还是习惯性地熊一下,从她对袁朗那种围追堵劫非要嫁给他的冲劲来看,仍是个熊的。
最后还是曲潋拖住了她,没再去暄风院。
明明是他惹她生气的,她再巴巴地跑过去算什么?曲潋决定,如果他不道歉,她以后也不理他,见了他也当作没看到。
等喝完年酒后,曲潋便和淑宜大长公主告辞,和家人一起离开了镇国公府。
在曲湙被小厮扶上车时,曲家三个女人都发现他脸上的潮红,眼神朦胧,东倒西歪的模样,一看就知道是喝醉了。
“怎么回事?湙弟喝醉了?”曲潋伸手扶住都要坐不稳的弟弟。
季氏忙从马车暗格里取了壶清水沾湿帕子给儿子擦脸,曲沁隔着车窗询问小厮,很快便得知是镇国公府的三公子纪冲和曲湙喝酒。
“先回家吧。”曲沁吩咐车夫。
等季氏给儿子擦了擦脸后,曲潋掐了把弟弟的脸道:“小小年纪的,喝什么酒?”
曲湙虽然醉了,但是还算清明,苦笑道:“纪三要和我喝醉,我总不能拒了,就只喝了几杯罢了。而且这种应酬以后也很多,总要学着一些。”
“那行,以后你在家里时,每天喝一点儿,慢慢适应,总有一天会练得千杯不醉。”曲潋马上出馊主意,她也担心弟弟以后喝酒误事,不如现在就慢慢地适应,到时候就不怕在酒桌上被人坑了。
季氏听罢,嗔怪道:“你这孩子,出什么馊主意?”
“娘,妹妹这主意挺好的。”曲沁却开口道,“弟弟说得对,这种应酬以后多得是,总要学会一些的。”
见曲沁开口了,季氏只得作罢。
曲湙见母亲不说话了,朝两个姐姐笑了下,然后又红着脸推了下他二姐,嘟嚷道:“二姐,我长大了,你能不能别再掐我了?”
曲潋哭笑不得,才十二岁的小屁孩,毛都没长齐呢,竟然说自己长大了,男女授受不亲。她不以为然,又掐了下他红通通的脸蛋,拿了个迎枕垫在他身后,扶着他的肩膀,免得他又滑倒。
等回到了双茶胡同,便让人扶曲湙回去歇息了,季氏忙跟过去照看。
曲潋见没什么事情,便回房去歇息。
夜色降临,寒风似乎更凛冽了,虽说已经入春,可是早春的天气比之冬天也不差。
曲潋将头发放下,正准备睡觉时,突然听到窗口传来咚咚的声音,一听那声音,便知道是那只鹰又来烦她了,难道这么晚了,金乌的主人又让它送信来?
想到白天时的那场没有结果的争执,曲潋冷笑一声,走过去,用力地推开窗。
果然,窗外站着一只黑漆漆的鸟,只有脑袋上那一点金色是夜色中唯一能识别的色泽,它朝曲潋叫了一声,却不像以往那般抬起爪子给她看,而是直接飞走了,曲潋正奇怪时,便听到夜色中一声低低的叫唤。
“潋妹妹。”
曲潋:“……”
这一刻,曲潋受到了很大的惊吓,都以为是自己产生幻觉了,直到看到窗前不远处的桃树下走来的少年时,她简直不敢相信。
他从黑暗中走来,站在窗前。
“你、你、你是怎么进来的?”曲潋吃惊地看着他。
幽暗的灯火中,能看到他脸上歉意的神色,“抱歉,我是翻墙进来的。”可能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他有些不自在。
曲潋脑袋懵了下,等反应过来时,已经开口道:“先进来,别让人发现了。”等说完后,又觉得不对,她怎么能让个男人进自己的闺房?
可她还来不及收回话,对方已经答应了。
“好,你后退一些。”
曲潋木着脸后退,便见那人撑住窗台,然后翻窗进来,动作干脆利落,轻盈得没有发出丁点的声音。若非那声“潋妹妹”让她知道此时的少年是那个如君子一般温润守礼的纪凛,都要以为另一个人格又跑出来作怪了。
室内只点了一盏羊角宫灯,并且因为将要歇息,灯心被剪掉,光线幽幽暗暗的,曲潋只能看到他那双的夜色中显得有些清冷的眼眸。
“你来做什么?”曲潋低声问道。
两人离得有些远,虽然进来了,但纪凛到底不好意思离她太近。
“我是来道歉的!”纪凛如实地道。
听到这话,曲潋火气噌地便上来了,冷硬道:“这和你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