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人啊,蛮女啊,冯贵妃心中暗骂。
她只是心里骂骂,还真不敢带到明面儿上来。一则她还存着妄想,想骗齐云进康王府,二则齐云身份特殊,她虽是掌管六宫的贵妃,也轻易不敢招惹。密族人崇敬土司王,土司王如果振臂一呼,定然会应者云集,他的外孙女,哪里能容得人当面辱骂。
周太后乐呵呵,“今儿个这些孩子话真是有意思。阿昊和阿昕这两个小娃娃已经很有趣了,齐小姐这孩子话又别有一番风味。”转过头对田夫人笑道:“令爱素日定是娇养的,方会如此娇憨活泼,明媚动人。”田夫人谦虚,“她上面是六个哥哥,到了她方是女娃娃,家里可不就宝贝得很了么?确是娇惯了些,不懂事。我倒是常常想好生管教的,无奈非但她外祖父不许,连她父亲和哥哥们也是不许的,倒让我没办法了。”周太后摇头,“娇惯确是娇惯了,却没有不懂事。”
冯贵妃听周太后言辞之中对齐云很是赞许,心中不觉焦燥,“这齐云如此难缠,偏偏太后还又向着她,我是劝说不了了么?如此,只能用强了。唉,还是炜儿有远见卓识,早早的备下了那一招可笑我原来还觉着污秽下流了呢,如今看来,那是唯一的办法了。在宫中用那样的手段……罢了,横竖掌管六宫的是我,做些手脚,并非难事。”
田夫人夸奖起阿昊和阿昕,“这两个孩子才是让我耳目一新呢,我从来没有见过这般聪明伶俐的娃娃呢。”周太后眼睛咪成了一条缝,“我这些儿孙当中,只有阿昊和阿昕是龙凤胎,若论起聪明伶俐,那也是头一份儿,就连他们的父亲也是比不上的。”
冯贵妃听到她们夸完齐云,又夸起龙凤胎,一阵胃疼。
康王府到现在也只有一个小女孩儿,而且是庶出,而且身体不大好,若和怀远王府比比子嗣,冯贵妃能气得吐血。
“阿昊和阿昕这两个孩子确是可爱极了。”冯贵妃似笑非笑看了林昙一眼,“这都是皇长子妃教的好啊。要说起来皇长子妃真是能干,不光能相夫教子,还把怀远王府管理得滴水不露,府里连个侧妃妾侍也没有呢。”
她这是在隐晦的指出林昙善妒,没有容人的雅量。
林昙微微笑了笑。
冯贵妃既不是怀远王的生母、养母,又不是嫡母,她管的这些事便显得手伸得太长了,管的太宽了,非常招人讨厌。偏偏她一点也不自觉,还要当着周太后、襄阳长公主的面说出来,唉,这个人是不是掌管六宫太久,被权力蒙住了眼睛,什么形势也看不明白啊。
“是真的么?”田夫人很感兴趣的问道:“皇长子妃是怎么做到的啊?我觉得真是很了不起。”
田夫人自己能做到,她觉得是没什么的,毕竟她一直生活在密族,族人大多如此,更何况她是土司王的女儿,密族根本不可能有人家胆敢送女儿给齐将军。林昙就不一样了,京城中哪家王府不是满院的莺莺燕燕,她为何能独善其身。
“其实也没什么。”林昙笑,“是因为我家王爷钟爱一对儿女,故此才会这样的。我家王爷说了,怀远王府不只是他和我的家,也是两个孩子的家,家里若添了什么人,当然要两个孩子接纳、喜欢方可。这两个孩子除了娘亲之外不喜别的美人,我家王爷便没有接人进府。”
“原来是为了孩子。”田夫人恍然大悟。
“对,全是为了孩子。”林昙笑得优雅从容。
冯贵妃不由的咬牙,暗骂林昙狡猾。
全是为了孩子,这话说的多么堂皇啊。
沈明婳心里、嘴里全是苦的,比吃了黄莲还苦。“这两个孩子除了娘亲之外不喜别的女人”?是怀远王除了林昙之外不喜别的女人吧。林昙,你何德何能,怀远王会对你情有独钟,全心全意,情深不移。
周太后清了清嗓子。
养宁殿里登时静下来了,连阿昊和阿昕这两个小娃娃都不再出声。
众人都恭恭敬敬的等着周太后开口。
周太后环视殿中众人,淡淡说道:“各家王府后院有多少美人,哀家却是不管的。哀家只要曾孙子。哀家的孙子们是皇子出身,自幼受过良好的教养,没有哪个是贪恋女色沉迷温柔乡的,府里美人多也是为了子嗣,不是为了寻欢作乐。往后在我这养宁宫里,不许提哪家王府有多少美人,只许提哪家王府又给哀家添了曾孙子、曾孙女。你们记住了么?”
周太后声音平静,并没有疾言厉色,可是冯贵妃等人听在耳中,却觉心中一凛,忙恭敬的答应了,“是,太后娘娘。”
冯贵妃觉得脸上发烫。周太后这些话没有特意跟她说,可是,明明就是说她的。做为持掌六宫多年的贵妃,她岂能不惭愧。
襄阳长公主忙道:“母后,岂止您的养宁宫里,但凡六宫之中,都不许提什么王府的美人才是。我的这些侄子们我知道,天性纯良,又有名师教导,没有一个是好色之徒。纳美人的是为了子嗣,不纳美人的也是为了子嗣,这些个美人可有什么好提的呢?往后在宫里只许说孩子。”
“准。”周太后点头。
襄阳长公主笑着看向冯贵妃,“贵妃娘娘,你可听清楚了么?”
冯贵妃脸涨得通红,恨不得地上有条地缝能钻进去躲躲这场羞臊。可是地上没有裂开缝,她也没地方躲,只好老着一张脸低头答应,“是,听清楚了。太后娘娘,臣妾这便吩咐下去,六宫之中,不许再提诸王府的美人。”
“这就对了。”襄阳长公主满意的点头,“那些个人算什么,也值得在太后她老人家面前提起么?”
冯贵妃羞愧不已。
周太后命人把沈明婳叫到了面前,“你啊,什么都不必多想,把孩子好好生下来才是正经事。康王府里再大的事,都比不上你肚子里的孩子。”沈明婳眼眶湿润了,低声道:“祖母,孙媳知道了。”摸了摸平平的小腹,一股暖流从心头流过。
这天是田夫人和齐云第一回进宫,宫中设宴招待,这宴会是由冯贵妃主持办理的。她把地方挑在了积秀山,这里叠石独特,磴道盘曲,上筑御景亭,可眺望四周景色,下面却是地势宽阔,奇石罗布,佳木葱茏,情趣盎然。
周太后由襄阳长公主、田夫人、林昙等人陪着在山上略走了走,活动了筋骨,之后便在亭中赏景、看戏、说话了。冯贵妃却冲沈明婳使了个眼色,沈明婳无奈,含笑说道:“齐小姐年轻姑娘家,必是好玩好动的,这积秀山景色不错,我陪你四处走走,好么?”
齐云忙站起身,“王妃娘娘还怀着身孕呢,这可使不得。”委婉拒绝了。
冯贵妃心里着急,暗中捏了沈明婳一把,沈明婳堆起一脸笑,“这有什么呢?太医还让我每天走走呢,说是养胎也不能整天坐着,反倒对胎儿不利。”齐云似信非似,“真的么?我看不看风景倒是无所谓,不要累着王妃娘娘才是。”
沈明婳正劝说着齐云,不经意间转过头,却看到阿昊黑漆漆的眼睛正盯着她看,不由的一阵心慌,勉强笑道:“阿昊,你也和我们一起去玩玩,好不好啊?”
阿昊认真的看着沈明婳,沈明婳越发心虚了。
看了沈明婳好半天,阿昊摇了摇小脑袋,“不要,出门要跟着娘。”干脆利落的拒绝了。
“听听,你们快听听。”周太后指着阿昊,乐得合不拢嘴,“出门要跟着娘,这孩子他怎么这么聪明,这么有主意呢?”
“阿昊算是骗不走喽。”襄阳长公主笑咪咪。
田夫人也是爱的不行,“出门要跟着娘,不乱跑,这样的孩子可真省心。”
阿昊靠在林昙膝上,悠闲自得的看着大家,听大家夸奖他,阿昕却是嘻嘻笑,“跟着娘,跟着的的。”小脑袋靠到了阿昊肩上。阿昊淡定看了她一眼,伸出小胳膊抱住她,“阿昕乖。”
田夫人看着这样一对龙凤胎,真是垂涎三尺,“太讨人喜欢了。”
周太后乐呵呵看着林昙,“阿昊的娘亲和她大哥也是龙凤胎呢,小时候一定也是可爱的。”
襄阳长公主悠然神往,“阿昊的娘亲和她大哥小时候该是啥样啊?林侍讲和罗夫人真有福气啊。”
罗夫人大为动心,若有所思的看了齐云一眼。
齐云本来就有心事,被田夫人这么一看,脸腾的一下子就红了。
“娘,我想出去走走。”她小声说道。
田夫人自然是由着她的。
周太后也乐呵呵道:“去吧,这山并不高,路也好走,多带内侍宫女,累了便歇歇。”
齐云和沈明婳答应着,一起出去看风景去了。
冯贵妃心中喜悦,也出去安排戏、酒去了。
襄阳长公主笑道:“田夫人,咱们还是头回见面,按理说有些话我不该说的。不过我这个人一向口直心快,还是忍不住要跟你提提,若是说错了,你不理会我便是。”田夫人忙道:“哪能呢?长公主殿下要说的必定是好话,我洗耳恭听。”襄阳长公主笑着指指阿昊,“我呀,就是太喜欢这孩子了,他便是一句孩子话,我也会当真的。田夫人,令爱还没有许配人家,对不对?这可巧了,阿昊的舅舅终身大事也还没有着落呢。”
“娶舅母。”阿昊起身走到田夫人和襄阳长公主面前,脸色严肃,口齿清晰。
“阿昊你是说真的啊?”襄阳长公主大乐,捧起阿昊的小脸蛋不由分说便亲了一口。
阿昊露出嫌弃的神色。
“姑姑,阿昊现在能分清楚男女了。”林昙忍笑,“但凡是女子想要亲他抱他,他都不大高兴的,连他外祖母和小姨都一样,您也一样……”
“这臭小子,比他爹小时候还调皮呢。”襄阳长公主听得很是稀奇。
林昙抿嘴笑,“还有啊,姑姑,您方才说的可不对。林家虽然有意提亲,可是这提亲也要隆重正式的方可,您方才这么一提便像开玩笑了。不是这样的,林家是诚意求娶,稍后便要央媒人上门的。”林昙看向田夫人,语气诚恳。
田夫人性情直爽,闻言大喜,“真的么?我家也正要向林家提亲呢,不过,阿云的爹说汉人规矩是女家要矜持,我便只好再等等。”
周太后和襄阳长公主听田夫人说话如此坦率,不由的相视而笑。
这位土司王的爱女,和中原的贵女真是大不一样呢。
“田夫人,林家稍后便会央媒上门。”林昙大喜。
虽然罗夫人早就说过林开和齐云是一见钟情,可林昙到底没见过他俩的情形,心里没底,现在听到田夫人这么说,便知道罗夫人所言不虚,这桩婚事果然是天作之合,两厢情愿 。
林昙喜上眉梢,襄阳长公主却拍了桌子,“还请什么媒人啊?这里现放着一位最合适做大媒的人,阿昙你没看见么?”林昙惊觉,忙道:“那便有劳姑姑了。”襄阳长公主哼了一声,“让你大哥赶紧到长公府央恳我去。若央恳的我心软了,我明后日便去;若不会说好话,没有打动我,我便拖上十天半个月的,让他干着急没办法。”说的众人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