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节(1 / 1)

唐时重新地一步一步走过来,便到了是非的身前来,他站着,他盘坐在那枯树下。

伸手将那馒头从是非的手中拿过来,看了一眼,竟然直接一口咬下去,咬掉一小块,砸吧砸吧嘴,道:“太久没吃过这东西,感觉味道还不错。”

是非手中空空如也,便也收了回来,却道:“你求仙道,当行辟谷之术。”

唐时嗤笑了一声,又咬了那馒头一口,不过眼底总有那么几分奇怪的暗光闪烁着。像是被是非这表情刺激了一样,唐时将那吃了一小半的馒头掰开,右手捏着却往是非的唇边送,调笑一般道:“是非和尚你是大好人,你的馒头分你一半。”

是非抬眸,看向唐时,只瞧见他那带着一如既往带着轻嘲的表情,似乎不曾改变,唯一的细微区别是——身上的煞气又重了。

“你杀人了。”

唐时看他不吃,像是嫌弃他一样,又是一声轻笑,却收回手来直接将那馒头塞到自己的嘴里,哼声道:“干你何事?”

是非给他噎得说不出话来,看唐时满不在乎地直接一掀他身上那件花费绝对不小的画裳,便坐在他身边,继续吃馒头,过了许久,他才道:“煞气越重,心魔越重,他日你会为这血债所累。”

“和尚,你可曾听过一句话?”唐时吊儿郎当地坐着,也没问是非为什么会在这里,至少现在不会问——是非没有回答他,唐时便又道,“血债要血偿,我这不叫做‘债’,不叫做‘血债’,而应该叫做‘孽’,叫做‘杀孽’。”

又不是什么“出来混迟早要还”的,唐时手指一点自己的太阳穴,忽然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你知道功德吗?”

是非依旧不说话。

“窃钩者诛,窃国者侯。这便是功德的一种。”

唐时眼底似乎藏着一点什么,不过转瞬又隐去了。

他只说了这样的一句,便不说了,而后又像是完全忘记自己曾说过这样的一句话,转身却将手中最后的一瓣馒头递到他唇边,道:“你吃不吃?”

“……”窃钩者诛,窃国者侯。唐时到底为什么说出这样的一句话来?

那馒头已经碰到他唇边,是非想起那孩子,便像是当初在小自在天周天列岛上的自己,慧定禅师当年,便用他温暖干燥的手掌压在他头顶上,说“此子颇有慧根”……他双唇张开,便含住了那一片馒头,吃了进去。

唐时看着他微动的喉结,心底有什么跳动着,便凑过去,嘴唇隐约便要贴住他耳垂,却又止住了,低声问道:“你来北山干什么?”

其实他一点也不想在北山看到是非,这种感觉其实很矛盾。

唐时手指上那隐约的黑气浮出来,便轻轻地跳跃着,他眯眼,看是非微微侧头,那薄唇轻启,却对他道:“与大荒商议一些事情。”

这人口气倒是不小,大荒是什么地方,他说商议一件事便能够商议的吗?

只不过……是非的身份倒的确是特殊的……

“什么事?”唐时又问道。

是非答:“不可说。”

“你又不是佛,又什么不可说的?”唐时嗤笑,却抬起自己的手指,忽然搭在是非那脖子上,凑过去咬了个牙印子,“或者是……小自在天有事?”

唐时距离他太近——是非抬手,将他推开一些,只是淡然模样,道:“小自在天事,灵枢大陆事。”

说是小自在天的事情也对,只不过说是灵枢大陆的事情也不错。

他不能再让小自在天的普通弟子继续在小自在天了,尽管三重天已经形同虚设,至少还有二重天的……还有无数的小自在天佛修,他们还会修炼,还会从一重天,到二重天,到三重天……

那已经不是什么福地了,不说将人全部撤走,至少也该给个结束了。

原来是找大荒的。

唐时舌头刮了刮自己的牙齿,看了看是非脖子上那牙印,便一抬手用手指压住了,转瞬之间便有灵力涌动,将他这一小块牙印给按没了。

他收回自己的手的同时,嘴里辛辣地吐出两个字来:“有病。”

☆、第七章 轮空者

“那南山的座首一走就是三天,眼看着第一轮都结束了,第二轮开始了两场,他是第二轮排的第五场,若是不出现,不就让那万径门的修士自动胜利吗?”

“兴许是有什么事情吧?”

“当真不是什么负责的座首啊。”

“我倒是觉得,这一届南山的座首出手是最狠的。”

“也不见得吧?那天海山的不是自己作的吗?”

“此子心机深沉,换了是你,你能想出那样的办法吗?”

“我即便是想出那办法,也没那么多的灵力啊。这人真是……”

“唉,继续看吧。”

……

唐时一去便是三天,到底去了哪里,干了什么,一概是没人知道的。

南山这边剩余的二十人的战斗已经结束了,本来这一轮整体便要刷下来一半的人,所以南山这边的情况不容乐观,毕竟他们南山战力强的也就是阳明门——只不过,今年似乎比往年要好得多。

参加四方台会的修士总共八十四人,第一轮只有四十二人能够晋级,只不过实际的晋级人数并不足四十二。其中唐婉殒命又本身就是败者之外,北山横剑派、西山万径门、西山大道门、东山吹雪楼各有一人因为受伤太重而无法参加下一轮,连名字都已经灰暗了下来,实际第二轮的晋级人数只有四十。

南山这边,阳明门进了四人,在平均线以上;百炼堂只进了两人,炼器之道并不适合战斗,也在常理之中;洗墨阁这边的情况,却是出乎意料地好,第一个晋级的便是唐时,紧接着便是白钰、杜霜天,宋祁欣败于无极门一名修士之手,叶瞬败于横剑派一名修士之手,至于他们的小师妹应雨,也不知道是不是运气太好,反正那对手见了她便不知道为什么不敢出手,即便打了起来之后也是畏畏缩缩的,应雨轻松获胜。

唯一问题很大的乃是欧阳俊。

欧阳俊的对手是夏妄。

“此人修为高绝,约莫已经摸到元婴期的门槛了,只是兴许还缺一线突破的契机。他是金丹后期之中的巅峰,你才结丹不久,不要挂怀。”

杜霜天难得说这么多的话,欧阳俊受伤很严重,险些便要境界跌落的模样。

失败并不是什么不可接受的事情,不能够接受的是败得那么莫名其妙。

欧阳俊与夏妄的对战是不久之前才进行的,夏妄看上去不过是个跟欧阳俊差不多的半大孩子,不说是很小,至少也没长开,像是那种还不明白世事的小子,青涩得很,只是这是他在四方台会的第一次出手,却是出乎人意料地霸道,从头到尾只有一招——掌。

夏妄拥有与他外表完全不相符合的强悍实力,掌法甚至也没什么变化,只是凭借着绝对实力的碾压便将欧阳俊打败了。

如果说唐时那一场是心机带给人的震撼,那么这个人便是强横的实力带来的惊艳。

第一轮当中,便有不少出色的修士已经得到了来自大荒的关注,夏妄无疑是其中之一。

丹阁那第六层层主熄风评价夏妄:“天生修炼的奇才,一块至纯的璞玉,若是能精加雕琢,必然成大器。”

“……”汤涯不曾说话,只是看了看南山那边。

南山二十一人之中,晋级修士有十人,洗墨阁唐时、杜霜天、白钰、应雨,阳明门周雍、路玄鸣、曲玲、宁尚贤,百炼堂祝恒、李自知。

只是唐时现在不知道哪里去了。

坐在不远处浮云阶上的逆阁第七层层主天御捻须一笑,看了看自己脏兮兮的道袍,便说道:“夏妄此子固然厉害,却似乎不适合进我逆阁。”

于是道阁第三层层主空虚便道:“逆阁觉得不合适,正好我道阁接手了。”

汤涯心里冷笑了一声,却不着痕迹地将眼神放远了,一个个地从各山所在的地方扫过去。

南山唐时、白钰、杜霜天、周雍、祝恒、李自知,都是比较厉害的人物,可是不论旁人如何出彩,汤涯注意到的只有一个唐时。以个人的实力和经历而言,唐时超出整个南山的旁人许多。北山这边只有一个横剑派的成书,无极门的夏妄能看,至于那两仪宗的孟州,修为虽深,却略显得平庸。西山和东山之中,却没有这么多惊才绝艳之辈了。

西山和东山的实力都是倒数,那大道门和万径门总共也有三个修士晋级,反倒是之前名不见经传的小梵宗有三个和尚晋级,所以整个西山也有六人晋级。

轮到东山,却更惨了。东山天海山两人,点苍门一人,吹雪楼一人,一共也就四个人。更搞笑的是,天海山的还好,是个内门大弟子秦溪,还有便是运气很好的邱艾乾了。点苍门和吹雪楼却都是一门之中的最高位,如今却只有一个人晋级,顿时就让人感叹不愧是小荒四山之中最末位,其实能进四个人也不错了。

换句话说,四十人之中,东南西三山一共分了二十个名额,而北山的晋级率则达到了堪称恐怖的近十成。

北山参加修士二十一人,却有二十人晋级,唯一一个被踢下来的乃是无极门的修士,这修士很倒霉,遇到了尹吹雪,没几下便失去了战力,所以让出去这一个名额。

多少个甲子的差距,便这样明明白白地摆在众人面前。

北山的修士们自然是扬眉吐气,如此辉煌的成绩,一眼望去,便能够看到这独尊台上北山这一边红了一片,只因为修士们脚下踩着的名字都还是红色的,别的地方却都是稀稀拉拉的,也就南山看上去稍好一些。

南山一向是万年的老二,即便是个人战也能够比对出来了。

只是南山的座首,还没回来。

第二轮已经进行到了第四场了,唐时却还是没个影子。

远远地,尹吹雪看了那边一眼,盘坐在地上,便笑了一声:“他若是不来,这四方台会就没多大的意思了。”

说尹吹雪跟唐时有仇,那便是有仇,只不过这仇怨也很奇特,唐时每一回要算计尹吹雪,却似乎倒了大霉一样要失败。不管是剑冢还是吹雪剑……

他还得感谢唐时,为自己拿回了这一把吹雪剑,他已经太久太久,没有碰到很久以前的东西了。

眼底的怀念压下去,尹吹雪便听左边的秦溪笑了一声。

秦溪道:“怎么说也是南山的座首,虽不知道他到底是为了什么离开,不过据我所知,这小子就是个犯贱的德性,你以为他不会来的时候,兴许他就来了。”

这种话,其实是说不得的,因为一说,唐时就来了。

他出现在南山那边的入口处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说“南山那个不靠谱的座首回来了”,顿时就吸引了无数的目光,连场上正在进行的第四场比试也暂时没人看了。

唐时走的时候是什么样,回来的时候似乎也是那模样。

他从南山诸人的身边走过,便不声不响似乎自己只是离开了一小会儿就回来一样,事实上,这人不声不响地失踪了三天,现在忽然之间回来了,也没说一句话。

只不过看到他现在回来了,众人也就不担心了。

因为马上就要到唐时的比试,所以众人并没有打扰他,只是应雨不知道为什么又悄悄挪得离唐时远了几分。

南山的胜负和战斗的情况,唐时在回来的路上就知道了,毕竟周边的城池都在谈论消息,九山之上也是围满了人,放眼望去便能看到一群人坐在不同的位置上,看着比试或者是聊着相关的战局,说着自己的预测。

第四场似乎很快就要结束了,唐时眼皮磕着,手指微微卷曲起来放在膝盖上,完全不受外界干扰的模样。

南山十人,到后面又能剩下多少呢?

第二轮,又是他第一个上,第五场,对手是他在第一轮结束的时候看到的那个万径门的地址,只可惜自己开出来的诗不是那几首。

唐时毫无意义地一弯唇,便走到了前面,踏着自己脚下血红色的“唐时”二字,便看到了当初的那一个修士。

万径门乃是传统的道门,所以那道士上来之后,便对着唐时一抱拳,他虽知道唐时厉害,可是也不至于完全害怕,能够留到第二轮的基本都是金丹期的修士,这一位名为万鸿,乃是万径门内门弟子之一,这一次有幸进入第二轮已经是没有想到的事情。要拔得头筹成为独尊台的“一人尊”,对他来说不算是很现实。

这万鸿,是抱着证道的心思来的。

所以此刻,万鸿看着唐时,心中很平静。

金丹中期的万鸿,对战金丹后期的唐时。

结果其实没有任何的悬念,即便唐时是普通的道修,也在境界上对万鸿有压倒性的优势,更何况唐时的攻击手段与旁人不一样,而西山弱于南山,这万径门也不过只是平平,在这东南西北四山上三门的聚首之中,只能屈居于末座。

如今万鸿对上唐时,只能说只来取经了。

唐时的心情可能算不上是多好,只是这万鸿抱着很平静的证道之心来找打架,唐时也打得懒洋洋的,慢慢跟这万鸿过招。

太极的圆润,这万鸿领略倒还不错——唐时微微一皱眉,只用自己手指一点,隐隐约约的金光一现,便直接落在了那万鸿画出来的太极图上。

唐时只觉得这人简直是不慌不忙不惊不乱,这个时候才感觉出来,感情他是觉得他是来证道切磋的吧?忽然觉得有些好笑的唐时,没忍住便这样嗤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