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节(1 / 1)

下面是非在看到这枯心禅师出现的时候,却忽然之间全身一震,像是看到了不可思议的场面一样?

已经很少有人能够让是非震惊了……

现在……

枯心禅师乃是大乘期的修士,怎么可能变成这样?

他瘦得像是只有一副骨架,便像是此刻是非的右手一样,森森白骨……

是非的眼底,忽然就涌出泪来,小自在天苦守多年,换来的却是天隼浮岛的背信弃义,撕毁盟约?又是何人撕毁盟约?

是非忽然什么也不想再去想了,他几乎是用麻木的目光看着枯心。

枯心禅师的大红色袈裟一拂,便将二重天上所有的妖修扫荡开去,全部到那无尽的茫茫大海之中,所有人退开,于是整个广场上,忽然就只剩下了孤零零的小自在天的僧人们。

天王殿的大门,紧那罗殿的大门,戒律堂的大门,大雄宝殿的殿门……通通地打开了……

无数堆积的尸体,无数横流的鲜血,无数残缺的肢体……

修罗地狱,却满满地覆盖着漂亮的暖阳,那阳光温暖,落在唐时的身上,却暖不了他的心。

他眼底最后的慈悲散尽,于是徒留了一种疲惫的冰冷,那目光,从无尽的台阶上,落到了那枯瘦的僧人身上。

直觉告诉他,这和尚有些不对劲,可是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

看到这个和尚的第一眼,很像是他看到殷姜的第一眼。

为什么小自在天跟天隼浮岛之间有这么古怪的盟约?

本来就是不相同的道,像是魔修与道修之间争斗不止一样,佛修与妖修之间凭什么和平共处?妖族天性好斗,佛修天性平和,根本就是走不到一起的路线,何时能够这样平和共处?只因为那些遥远的渊源和传说吗?

唐时不信。

他是一个以利益论为上的人。

在小自在天即将倾覆的时候,这三重天之中小自在天的上师们,却还稳坐不动?等到大战结束了再出来将所有的妖修送走,甚至不伤其性命。

唐时才真是想吐出一口血来,他周身那凌迟一样的痛苦又上来了,想到被自己毁去了元婴却还没来得及搞死的蔺天,心里顿时又是一片的阴郁。

小自在天啊……看不透的地方……

这之中的玄机,毕竟不是现在的唐时能够窥破的。

他能做的,不过是一个人,站在这最血腥的广场最中间,看着那些妖修被这和尚送走了,空余满地血腥。

在旁人的眼中,唐时是一个英雄,也是一个魔神。

只是很那方才闪现的温柔,却又让人觉得眼前这个唐时才是错觉。

很多人不知道他是谁,只知道那时度小和尚忽然变成了这个人,并且在战场上忽然光华闪耀。

只是这种不知道,不会妨碍他们用那种劫后余生的友善目光看着唐时。

可唐时,看着枯心禅师。

枯心禅师却一抬手,方才落入海底的二重天的碎石和地板,忽然就全部上来了,并且拼凑到原来的地方,于是这广场上一南一北,一边白,一边红。

一面是碧落,一面是黄泉。

枯心禅师似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便唤道:“是非。”

是非知道枯心禅师为什么叫自己,那无数层台阶中间,有一个小平台,便是此刻枯心禅师站着的地方,枯心禅师无法从那里下来,只能他走过去。

是非重新回到了金丹期,只是这一枚金丹不同于以往,它是黑红着的。

一步一步,所有人看着是非上去了,便整个广场上安静极了。

“你可知错?”枯心禅师那看破红尘的眼注视着他,一名年轻的僧人,便像是注视着当年的枯叶师弟。

看不破这红尘的人,太多。

是非却跪下来,闭了眼,在苦心禅师身前一拜,“弟子知错,却看不破。”

“你还不肯说——何物是你心魔?!”

执迷不悟,为何要执迷不悟?小自在天已到如此危境,此子——

苦心禅师抬手,便要一掌落到是非的头顶,他是怒其不争,又想起当年的枯叶来,却觉得一切都是无用的,当下手上的气势便弱了——

然而便是在这一刹,一道清朗的声音起来了:“上师且慢。”

枯心禅师停手,目光从是非那已经没了血肉的右手枯骨上移开,便看向了广场正中央的人。

那道袍上染着血的一名年轻人。

唐时摇摇晃晃地迈开了脚步,像是累极了,他每一步都踏着刀尖,只是脸上的笑却前所未有地讽刺和灿烂。

他一步一步走上台阶,方才握过笔的手指上,低落了鲜血,从台阶一路往上,便站在了平台之上,让众人仰视。

唐时脊背挺直,便在是非的背后一丈远的地方站定了,冷风吹过他的袍角,有几缕血腥的味道,他声音平静,却传遍了整个二重天。

“我,便是他的心魔。”

☆、第十章 三重天

“他怎么样了?”

“已经没事儿了,只是似乎还很虚弱。”

“药继续熬着吧……是非呢?”

“在……”

唐时听得迷迷糊糊,睁开眼便瞧见了一片苍翠的竹叶上闪耀着水珠,而后轻轻地落下了,唐时像是能够听到那水珠落下时候的声响,说不出地让人迷醉。

他眨了眨眼,只觉得浑身酸痛,针扎过一遍一样,他握了握自己的手指,之后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掌心当中的图案,虫二宝鉴和风月神笔都没有什么异样,所以现在唐时很安心。

在看到那一名灰衣僧人进来的时候,他脑海之中才回想起之前的情景来,他似乎让整个小自在天的人都惊诧了一回,只不过下一刻便因为脱力昏倒了。

好丢脸……

“时度……不,唐时师兄,你醒了,喝药吧……”

那灰衣僧人是唐时以前没有见过的,似乎是杂事弟子。

唐时看了自己身上一眼,穿着的是一件青色的道袍,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上的,他怔然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对方叫自己唐时师兄,应该只是道修与佛修之间的称呼而已。

他看了那僧人端着的一碗药一眼,心说这都是什么时代了,竟然还有汤药这种东西。

那僧人将碗放在了桌上,看唐时是想起身,便要过来扶他,不料唐时却一摆手,自己站了起来,虽然差点一瞬间给跪到地上去,不过很快便用那手掌一扶桌面,站定了,这才感觉出自己体内似乎空荡荡的,似乎什么都消失了。

没有灵力……

唐时瞳孔剧缩,这种空荡荡的感觉,让他内心之中充满了不安。

像是知道他内心之中的想法,那灰衣僧人解释道:“听枯心禅师说,唐时师兄是因为使用了一些对自己身体伤害性特别大的灵术,所以才有现在的这种情况,不过造成的伤害是可以治疗的,您还是喝药吧。”

喝药?唐时扭头,看了一眼那褐色的汤药,有些皱眉,这东西真给人一种到凡俗间的感觉……

他忽然想到自己方才看到的竹叶,于是转头看向窗外,“这里是……”

那僧人合十道:“这里是三重天下的禅门寺,唐时师兄还请安心。”

他听了这话,也隐约猜到了,三重天上面是带着飘渺的烟气的,这里却有一种很亲切的烟火气息。

端起药碗来,唐时一闻这味道,便知道这里有疗伤圣药大还丹的药剂成分了,这一碗虽然是汤药,只是却很珍贵。他张嘴想问怎么给自己这么好的待遇,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又停止了。

他之前站出来说自己是是非的心魔,现在想来只是觉得有些看不惯那枯心禅师,一时的意气而已,刚刚打完一场架的自己,大约是不能够用常理来推断的。

现在他只觉得是自己给是非惹下了麻烦,又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唐时喝了药,便觉得身体之中暖融融的一片,坐在桌边,身周的刺痛都开始减轻。

那僧人收了药碗,只说道:“唐师兄可以四处走动,只是最好不要离开小自在天,现在天隼浮岛那边是个什么情况,还不清楚,怕会有危险。”

唐时点了头,并没有拉着这僧人问太多,待那僧人走后,唐时在屋子里坐了一会儿之后,打量了一下这屋里的情况,便跟自己当初的禅房差不多,简单得很,只是窗外的景色似乎是很不错的。

他并没有急着出去,而是打坐调息了一会儿,感觉到灵力在慢慢地回到自己的身体之中,这才推了门走出去。

这是在僧人们居住的僧舍里,推开门便能够看到院落前面有高大的古松,颇有些遮天蔽日的味道。

这里似乎是刚刚下过了雨,地面上带着潮湿的味道,泥土里也散发出清香,唐时从屋里出来,顺着台阶往下走,便到了院中,抬手一摸那五六人环抱粗大树的树干,坚硬而有些硌手的树皮,开裂的树皮的缝隙里,还有很细的水流。

想必是树大根深,下过了雨,这个时候还将雨水顺着这树皮的裂缝输送下来,又在这大树的根部缓缓地下渗。

这一幕,让唐时忽然想起了落叶归根这一句话。

只不过,下一刻想起的便是是非了。

他的手掌,缓缓地离开了这一棵大树,却不想头顶上忽然来了一声轻笑:“哈,有本事,有本事,之前还在小自在天上大逞威风,杀了我妖族无数的徒子徒孙,现在却落得一身灵力空荡荡,真是报应啊……”

这声音带着调笑,有一种说不出的轻佻,只是又迤逦极了。

唐时心中一动,抬头,便瞧见一名穿着华丽织金蓝袍的女子坐在那树枝上,手中捏着一枚松子,在半空之中掂着,用一种很亲切的嘲讽的目光看着他。

殷姜。

唐时想要张口喊她,又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出声。

殷姜笑道:“是不是觉得我来了,你有些激动?只可惜啊,我是来找你报仇的。”

“妖族入侵的时候你都没来,这个时候倒要为那些人报仇了,我倒是没有想到的。”唐时的恍惚也就是这么一瞬间,对殷姜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了,这个女人是大乘期的妖修,一点也不若,一届妖修竟然直接来了小自在天,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兴许是觉得唐时说对了,殷姜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道:“你说得也不错,来小自在天找茬儿根本就是那群傻子找死……鹏族跟孔雀族倒是戮力同心的,只可惜后面还有虎族和豹族,你看到的也不是天隼浮岛的最强战力。”

“你这是在为天隼浮岛的失败辩解吗?”唐时虽然知道这一次的天隼浮岛的确不是最强的阵容,可是失败了就是失败了。

殷姜从树上跳下来,一拍自己的手,便站在了唐时的面前,她笑道:“我早就跟你说我,我不是个主战派。虎族和豹族一向跟我猫族关系不错,鹏族和孔雀族却是从来不和。若不是我这一次先直接杀了鹰王,你以为你还能活到现在吗?若是我之前不曾对鹰族下手,你遇到的便是鹰王,而不是巫旭那种了。”

“……”唐时看向她,道,“你怎么来了?”

殷姜是有事来的,她侧过眼看了那大松树一眼,抬手一抚摸,眼底便沾上了几分沧桑。

只道:“反正不是为了你来的,我不过是顺便来看看你而已。”

口是心非的女人。

唐时也不戳穿她,千万年的老妖怪,总归还是要一点脸面的,“三株木心。”

殷姜一听这话便瞪眼:“你这道修心太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