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惊觉她对于这个意外来临的小生命,根本不像她之前自己一直认为的那么冷漠。
别走,娘不是有意的。
乖,再坚持一下,太医马上就来了。
娘真的不是有意要摔一跤的,你一定要坚强一点,好不好?
以后娘一定会加倍爱你的!
求求你,不要走……
腹中越来越疼痛,萧锦心中却明白,这是那个孩子正在离她而去的征兆。正当此时,手忽然被握住,一个声音在耳边轻声道。
“阿锦,你要是痛就叫出来。”
不行,不能叫,万一被父亲听到了,可是要挨鞭子的。
——大家闺秀要谨守言行,你是要成为皇后的人,怎么还能如此不稳重,咋咋呼呼的?
是谁,是谁曾经这么说过?
明明她被选中成为太子妃是她年满十六时的事情,可记忆中那个对她这么说的人却分明是在她不过几岁的时候。
是谁早在那时就已经知道,她注定是未来的太子妃?
在剧烈的疼痛中,破碎的记忆仿佛浮光掠影一般浮现出来,都是各种各样不连续的碎片,有的是她有印象的,有的却压根不知道是记忆还是幻觉。
无论是场景还是人都很模糊,但她却隐隐有直觉,这必然是曾经存在而却在她幼时遗忘了的。
因为那记忆中有秦端,有夏望之,有夏衍……甚至还有先帝。
这些人全部聚拢在一起,走马灯一般在她脑海中来来去去,她甚至迷迷糊糊中觉得,当年曾经先帝也曾对她说过一样的话。
那段记忆越来越清晰,仿佛是透着谁的眼睛看到的一般,可却透着不详和隐晦的昏黄。
“萧爱卿,朕瞧着你这小女儿活泼可爱,不如许了朕那儿子当儿媳妇。”
先帝那时候似乎还年轻,眼角还能看到隐约的笑纹,可眼中却没有半点笑意。
萧珅原本陪在先帝身边,闻言整个人登时都愣了一下,随即立时跪下推辞道,“皇上,臣的女儿过于顽劣,着实是配不上皇子,还请皇上收回成命!”
“朕说娶得就娶得。”先帝轻描淡写道。
他当着萧珅的面把昔年萧夫人亲手所种的那株牡丹上最大的那朵给摘了下来,那种恶意践踏萧珅最钟爱的物事来看他满怀怒意却又不敢发作的样子,仿佛能让先帝得到世间最大的快意。
花朵娇艳无比,可先帝却故意握紧了拳,任凭那花瓣被揉成一团花泥,再毫不顾惜的扔到了萧珅的鞋面上。
萧珅死死握紧了拳,那是亡妻最爱的一株牡丹,一直都被他不假他人亲手照顾,可眼下先帝分明是盯上了萧锦,他也顾不上心疼,低声下气道,
“皇上……萧锦着实顽劣……”
“你还不明白?”先帝淡淡道,“朕就是要定了她做儿媳妇,不管她究竟顽劣不顽劣,只要是你的女儿,这个皇后她就当定了。”
萧珅的瞳孔骤然紧缩,“臣……不明白您的意思。”
“你不是最聪明的么?”先帝冷笑了一声,“朕瞧着你很好,良嫔一事你也出力良多,特意将此作为奖励赋予于你。”
一提到良嫔之事,萧珅哪里还能不明白先帝这是来秋后算账了?他下意识握紧了拳,不知道先帝究竟查出这里头有多少是他的手笔。
……是到底打算生杀,还是打算死算?
“如果一定要怪,那就怪她为什么要生做你的女儿吧。”
先帝走了几步,忽地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道,“对了,记得替朕‘好好’教养大夏未来的皇后。”
在这整个过程中的萧锦,不过是一个在堂上玩耍的无知幼童,被萧珅抱在怀里的时候,还会对他露出一个无齿的微笑。
萧珅抱着萧锦,愣愣的看着先帝离去的方向,许久之后忽然低下头,萧锦只觉得脖子上有些湿湿的,可幼童无知,反而笑得更加开心了起来。
那是源自于大夏首辅的……最珍贵、最温情的最后一滴眼泪。
可是在这所有破碎的记忆当中,她都能感觉到耳边那个一直在低声说着什么的温柔男声,和腕上传来的那一抹有些烫人的温度。
在这抹温度中,萧锦陷入了黑沉无梦的昏迷当中。
等到萧锦再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头痛欲裂,下意识伸手就去摸向自己的肚子,耳边却忽然想起了一个激动的声音。
“阿锦,你醒了?”
本宫没醒,你现在看到动的是诈尸……萧锦这会压根没心思理会夏望之,她只是伸手摸上小腹,可她现在月份还小,压根摸不出什么。
但是却有一种微妙的母子连心感传来,告诉她那个幼小的生命还在。
“孩子还在,”夏望之孜孜不倦地像一条摇着尾巴的大狗,“没关系,御医都诊断了,这次没什么大碍,吃几幅安胎药就好了。”
萧锦闭了闭眼,看向夏望之。
只见后者眼下有淡淡的青黑,虽然服饰还是一贯的整洁,可却能看的出来这是一直陪着的。
也不知是不是被肚子里的孩子影响,血脉天性之下,萧锦忽然觉得心中微妙的动了一动。
“臣妾……昏迷几天了?”萧锦开口的时候才察觉到嗓子的干涩,可嘴唇却似乎被照顾得很好,
她一眼瞧见旁边摆着的拿来润湿的巾帕以及夏望之熟练的动作,忽然间有种被雷劈了的感觉。
她面前的还是那个大夏的花心天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