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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雪桐一边解一边打量床上的人的表情,没有什么异样,她把绷带随手扔在旁边的桌子上,“好了,你可以动一下。”

莫母疑惑地看着她,乔雪桐会意,握住她骨瘦如柴的手,轻轻转了转圈,帮她活络手指。

莫母一言不发,只是一直盯着乔雪桐的脸看,眼睛里终于有了点内容,“雪桐。”

“嗯?”房间里什么东西都一应俱全,乔雪桐正用指甲剪帮她修剪指甲,听到声音抬起头,柔声问,“怎么了?”

那女人只是静静地看着,仿佛刚刚说话的另有其人。

乔雪桐笑笑,又低头继续手上的动作。

“你长大了。”

乔雪桐惊愕极了,“您……”

“你以前的时候……”莫母脸上带着柔和的笑意,比了比床,“只有这么高。”

乔雪桐手上的指甲剪“啪”一声掉到了地板上。

***

从小别墅出来后,乔雪桐就径直回了书房,她在一排排的书籍中流连,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关于精神错乱方面的书。

正翻开一页,门就被很用力地推开,一脸阴鸷的男人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她还没来得及出声,人就从地板上被拉了起来。

男人的大手箍得她手腕生疼,他的声音像是刚从冰窖里捞出来的一样,“你刚刚去那里了,你都看见了什么?”

“莫淮北,”乔雪桐挣扎了一下,“你先放开我。”

“说!”

这夹杂着铺天盖地怒气的一声险些吓得乔雪桐双腿发软,她抬头,看进男人幽深的眼睛里,她清楚地看到里面的怒气像一把出鞘的冰箭,伤人又伤己。

“我是去了!”乔雪桐鼓起勇气,毫不畏惧地和他对视,“我看到了你的秘密,你在囚禁一个女人,她精神失常,没有任何的反击能力,你却用绷带把她绑住,完全限制了她的行动自由,”她咬了咬牙,朝他大吼,“莫淮北,你知不知道,这是一种犯罪行为!”

“砰”一声,男人的拳头撩过她颊边的发丝,重重落在她身后的书柜上,一排排的书因这巨大的震击应声而落。

“你闭嘴!”

乔雪桐感觉盛怒中的男人近在咫尺的声音染了一丝血腥的味道,这个时候,她已经没有任何的力气,软软地从他双臂里滑落到地上……

第四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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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雪桐软软地倒在地上——和他直视时再也无法经受住那令人不寒而栗的目光,然而落地的那一刻,她依然感觉到了一股寒意从脊背处升起,迅速蔓延全身。

手指微微渗出血的男人神色莫名冷峻,薄唇抿得紧紧的,似乎在隐忍些什么,他以一种极其复杂的目光看了地上的人一眼,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把门甩得震天响。

乔雪桐感觉自己被震得发丝纷飞,坐在地上,呆若木鸡,突然眼睛轻轻一动,她伸手把夹在书里微微露出一角的东西抽出来,是一张发黄的照片。

一家三口,男人温和儒雅,双手搭在一个男孩子肩上,目光有说不出的慈爱,女人面容姣好,笑容温婉,乔雪桐手抖了一下,又定定地看了几眼,这……这不是……

别墅里那个……精神失常的女人吗?虽然此时的她和照片的女人相比气质上有了很大的改变,但是那脸部轮廓……乔雪桐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双腿早就失去了力气,软绵绵的,她用轻颤的手捂住嘴巴里即将发出来的一声尖叫。

所以……那个女人,就是莫淮北的妈妈!不是像外界传说的那样,她没有死,她还活着!

脸上淌了冰冷的液体,乔雪桐无暇顾及,她紧紧抓着那张照片,仿佛抱住了最后一根浮木,嘴里念叨着,“她没有死,她没有死……”

这说明什么?事情是有转机的。至少,乔雪桐开始看到了一丝希望。

没有人比莫母这个亲自经历过当年事件的人,更清楚事情的真相,可惜的是……她已经疯了。

这样一个女人,她原本应该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一个疼她爱她的丈夫,一个可爱的儿子,如今却变成了如此不堪的模样,如果她有知觉,一定也是痛不欲生的吧?乔雪桐的心里充满了愧疚和怜悯。

那天晚上出现的几个医生,小别墅里的秘密,那个中年女人的身份……如今一切谜题都解开,乔雪桐却感觉不到一丝轻松,反而心情异样地沉重。

当年不管谁对谁错,这一份罪责,总有一个人要背。

***

乔雪桐自认自己还算一个性格活泼的人,但对于一个存心要无视她的人,还真是没辙。

她不擅长吵架,但如果这个男人要吵,她也会突破底线奉陪到底,可人家整天冷着一张脸,根本不屑和她吵。

乔雪桐完全能理解他的心情,尤其她的身份又敏感,又撞破他向外界隐瞒多年的秘密,而且,他的母亲……

他的愤怒可想而知,乔雪桐也不勉强,她愿意给他时间,让他冷静下来,可事实偏偏不如人意。

这几天来,他每晚都要加班,回到家又进书房忙碌,往往回房的时候她早已经撑不住睡着了,早上醒来枕边是凉的,也不知道他昨晚有没有回来睡。

虽然他们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但几乎几天连一句话都说不上,不知他是真的忙,还是假装对她视而不见。

婚内冷暴力什么的最折磨人了。

尤其乔雪桐还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人,又找不到人说话,整天怏怏的,情绪低落得太明显,连莫老爷子都打趣她,“怎么,昨晚又去做贼了?”

乔雪桐顶着黑眼圈抬头,扁了嘴角,睫毛眨了眨,似是要哭出来,“爷爷,您有没有什么办法让您的孙子心平气和地听我说句话啊……”

这些日子来,她已经习惯在这个疼爱自己的长辈面前撒娇。

莫老爷子爱莫能助地摆摆手,语气无奈道,“淮北吧,虽然说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但有时他的性子我也摸不准……”

他身上不仅背负了父辈恩怨,少年老成,性子沉稳,何况没有点心机和城府,又如何去应对商场上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见乔雪桐一脸挫败,莫老爷子于心不忍,“要不,我找个时间和他谈谈?这小子你别看他一副铁石心肠的样子,其实啊,那都是装出来的……”

乔雪桐越听心越没底,她吞吞吐吐地交待,“爷爷,其实,我已经知道别墅里的人是谁了。”

“你知道啦。”莫老爷子重重叹了一口气,“原来是为这事儿。怪不得我说淮北这几天的情绪怎么这么怪。”

“对不起。”

“嗯?”莫老爷子不解。

“当年我父亲对莫家做的事,我代他说声对不起。”乔雪桐不敢直视那双慈爱包容的眼睛,怕自己一个不小心眼泪就会掉下来。

“你爷爷跟你说的?”莫老爷子微微讶异。

“嗯。”乔雪桐点头,又重复了一次,“对不起。”

莫老爷子看向窗外,仿佛对她的话没有一丝的触动,然而那老迈的眸子里早已泛起一股温热,“丫头,这不怪你,这都是命。”

他的儿子受冤入狱,惨死狱中,他白发人送黑发人,他的孙子一夜之间失去了父亲,他一手打下的莫氏江山,也摇摇欲坠,几年后他的儿媳又精神失常……也只有看破红尘的人,才会慷慨地把它们归作“命运”。

果然是老了,尘归尘,土归土,既然注定终将要到那个世界去,又何必纠结于这么多?

看得开就是智慧,看不开就是作茧自缚。

“爷爷,”乔雪桐胸口“砰砰”直跳,脸颊也如火中烧,她把苍白的唇咬出血色,“我不理解。你们和我父亲有如此深刻的仇恨,为什么当初您还愿意让我当您的孙媳妇?”

这是乔雪桐一直不明白的地方,莫淮北娶她,不过是因为她是乔振东唯一的女儿,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能让他解恨的人,但是眼前这个人,他本来也应该对自己恨之入骨的,不是吗?

“丫头,”莫老爷子苦笑道,“你一定不知道,过去的十几年,淮北的生命里,除了你之外,再没有别的女人。”

乔雪桐愕然,随后明白过来,“我明白的。”

他一定是每日每夜都在想着要如何折磨乔振东的女儿。

“他的性子太沉稳了,什么都藏在心里,人怎么能没有七情六欲呢?他被仇恨羁绊得太深,而且深陷痛苦中无法自拔。”莫老爷子回忆着当年,他在孙子的书房里发现了许多关于乔雪桐的资料,林林总总,事无巨细,滴水不漏。

那个时候,莫老爷子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孙子想干什么,他要报复,他要毁了这个女孩!

为了让自己变得更强大,莫淮北的大部分时间都放在了工作上,人也渐渐变得冷漠无情,终于奄奄一息的莫氏重新活了过来,如今成为a市的尖端企业,直到他认为自己已经足够强大,才一步步地展开了自己蓄谋已久的报复计划。

莫老爷子亲眼看着自己的孙子被仇恨蒙蔽,变成一个冷血的人,却无能为力,在知道他计划的时候,他瞄准时机,推波助澜。

“他接近你,我是知道的,”莫老爷子笑了笑,“而且有一部分原因还是迫于我的压力。”

“啊?”乔雪桐以为自己听错了。

莫老爷子继续说,“对你,他是势在必得,但他缺乏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鉴于不想看到莫家断后,我唯有将计就计。”

“既然他眼里心里只有你一个女人,”莫老爷子看着她,笑意温和,“我为何不帮他一把?而且,无论如何,你都逃不掉的不是吗?”

化解仇恨的方式,不是逃避,而是勇敢面对,既然这两人此生注定纠缠不清,又为何不试一试呢?再没有比玉石俱焚更坏的结果了不是吗?

乔雪桐心里的震惊不言而喻,她脑中一片混乱,有什么闪过,但很快又消失了,“我还有一点不明白。”

“您,您不怪我的父亲吗?”

不管真相如何,现在的事实是,是她父亲把莫家害成了这样。

“怪,有用吗?去追究一个死人的过错,有意义吗?”莫老爷子似乎看得很开,“其实,乔莫两家也算世交,你父亲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他的品性如何,我心里有底。”

“那件事发生后,你父亲来找我,”莫老爷子轻轻抚着茶杯边缘,缓缓说,“他跪在我面前,请求我的原谅。”

“他对我说的最多的一句就是‘对不起’,最后,我原谅了他。”

乔雪桐原本静静听着,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了,“您,您为什么……”

莫老爷子看着近在眼前的一双清泉般纯净的眼睛,纤尘不染,当年就是这样一双眼睛,让他莫名心软,他不愿意相信拥有这样一双干净眼眸的人,会做出那种栽赃嫁祸的龌龊之事。

所以,他选择了原谅,只可惜,没过多久,那个被他宽恕的人,不幸惨遭横祸,身首异地……

因果轮回,不得不信啊!

莫老爷子这些年身体不是很好,说起当年的伤心事不免耗费心神,他揉了揉眉心,“我不是圣人,不是没有恨过你父亲,但最终我选择了原谅,这么多年过去了,只有我孙子一个人没有走出来,你……多多担待他。”

乔雪桐因深深的愧疚垂下头,双肩微微抖动着,模糊地应了一声“嗯”。

莫老爷子轻轻在她肩上拍了几下,目光似乎透露了太多,却只能在心里暗暗说,丫头,如果那件事并非你父亲所为,那么他乞求我的原谅,或许是为了保护一个人,一个对他对你而言,都很重要的人。

“爷爷,明天是我父亲的忌日,我想……”

“回去吧。”老爷子声音苍老而沉洌,“让淮北陪你一起回去,这是他身为乔家女婿应该做的事。”

而且是他必须要亲自面对的事。

“谢谢爷爷。”乔雪桐好不容易才找到这苍白的四个字。在这个豁达而坦然的老人面前,她的语言显得多么无力。

***

好不容易等到公务缠身的某人回房,可刚躺下就睡着了,弄得温习了无数次台词的乔雪桐对着他大眼瞪小眼。

折腾到半夜才睡,乔雪桐醒来的时候气愤地发现自己设的闹钟被按掉了,旁边的位置空空的,她连鞋子都顾不上穿,飞快地跑下楼,佣人告诉她,“十五分钟前少爷自己开车去公司了。”

泄气地抓了抓凌乱的长发,乔雪桐对着空气翻了个白眼。

时间越来越近,乔雪桐一遍一遍地拨打那个熟悉的号码,每次都是无人接听,最后干脆还关机了,她的手机也显示电量不足。

这种用热脸去贴别人冷屁股的事情,做起来实在伤心又伤肺,乔雪桐无力地倒在床上,腰背挺得直直的,心里一声接一声地叹息。

爷爷还特意交代让他陪自己回去,可乔雪桐根本联系不上他,生气也有个限度的,像这样无休止的冷战,她受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