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节(1 / 1)

“小曦,你醒了?”

晨曦扭头,霎时骇了大跳。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蓬头垢面、满脸胡渣的言洺,开口正想问怎么回事,喉口处就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伴随着痛楚,记忆犹如洪水般汹涌扑来,某些画面不可抑制地出现在了眼前。

想起那间阴森诡异的小屋以及辛宜鬼魅般的表情,晨曦情不自禁地抖了抖。抬眸盯住言洺,晨曦怯怯道:“辛宜……”

像是看穿晨曦心思般,言洺握住她的双手拍了拍,宽慰道:“别害怕,她已经被抓住了。现在没有任何人能够再伤害你。我也会一直陪着你,好吗?”

闻言,晨曦有些木讷地点了点头。这么说她还活着?现在应该是在医院?可她又是怎么逃出生天的?她记得自己失去意识前听到一声巨响,是言洺吗?可当时他人在蔺安市,又是怎么用那么短的时间赶过来的?

晨曦脑子里有一堆问题,可还来不及开口,这边言洺已道:“你先等等,我去叫医生。”说罢,转身就往外走。可人已跨出病房,言洺脚步又是一滞,停顿片刻又转回身来。

晨曦狐疑,歪头茫然地看向言洺,正欲说什么,言洺已大步流星地走到床前,一把将晨曦狠狠地揽进了怀里。一时间,晨曦怔忪,感觉到拥着自己的强壮身体正剧烈战栗着,又突然释然。

“言医生……”晨曦开口意图安慰言洺,可对方已在自己耳边哽咽出声。

“小曦,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没照顾好你,是我害你受那么多苦……”

晨曦还是第一次见言洺哭,陡时慌了神,手忙脚乱地哄道:“没有没有,不关你的事,是辛宜早就算计好了一切,我才会一步步掉进陷阱的,和言医生没关系。而且,也怪我自己大意,其实去漓市前我已经察觉辛宜有很多地方不对劲了,但我还是把这个案子当作普通病例来处理,没考虑到它的危险性。”

言洺不再哽咽,但抱着晨曦没说话。

晨曦像安抚小朋友般地抚了抚言洺的后背,轻声道:“言医生,你没错。辛宜的事涉及太多,如果我是你的话,可能也不会告诉另一半,让他牵涉其中。而且说起来……我不也没告诉你辛宜在我这里治疗心理问题的事情吗?”

言洺还是没回应,依旧抱着晨曦不肯撒手。

“喂!”晨曦猛拍下言洺的肩膀,气不打一处出,“我才是受害者好不好?哪儿有一直让我安慰你的道理?”

闻言,言大医生终于噗地下笑出声,慢慢放开晨曦。晨曦对上他的脸,只见往日那双神采飞扬的黑眸此刻布满血丝,外面还罩着层薄薄水雾,显然是刚才哭过留下的后遗症。

“言洺我——”

“我去给你叫医生。”这次,言洺说罢当真头也不回地出了病房。听言洺走远,临床刚才一直装睡的大妈一个鲤鱼翻身地坐了起来,笑眯眯道:“哎哟,他这是因为刚才哭了在害羞呢~小妹妹你可千万别觉得男人为你哭就是孬种,你前几天昏迷的时候,别人为你跑上跑下,又是熬夜又是照料你爸妈的,可没见他掉过一滴眼泪。刚才,是情难自已了。”

听了这话,晨曦心里暖暖的,勾唇回应道:“是啊,他是一个特别温柔、特别容易害羞的人。”不管言洺在外面有多强势有多厉害,精神科专家也好,金牌咨询师也罢,可在自己面前,他就是个闷骚又好面子的小男孩。

——将最脆弱最真实的一面展示给最爱的人,这才是正确的恋爱模式吧?

*

晨曦其实伤的不痛,辛宜用的麻醉剂虽然猛,但还不至于伤身,而脖子上的伤也在慢慢恢复,是以晨曦苏醒没一会儿就又变得生龙活虎了。就这么一小会儿功夫,晨曦已打听到许多自己昏迷的这三天时间里发生的事情。

比如她的主治医生还是上次那位慕医生,见到自己的第一句话就是“这次她又是和谁打架了”;比如花花和大红来看过她两次,在床前又哭又骂,和蛇精病简直没两样;再比如言洺这三天三夜都守在病床前一步不离;再再比如晨爸晨妈接到消息来医院后几近崩溃,好不容易今早言洺哄着二老回去休息,结果没睡上两小时,晨曦又醒了。无奈,两老又从床上吭哧吭哧地爬起来,赶到医院探望。

看到爸妈身形憔悴的样子,晨曦心里微微愧疚,喃喃道:“爸妈对不起,害你们担心了……”

晨妈一听这话眼圈又红了,呜呜就又开始哭。晨爸虽然没掉眼泪,但也是咬牙再咬牙,憋了半天才道出一句“你平安回来就好”。晨曦知道这次的事让两人又想起妹妹了,紧忙转移话题道:“对了言医生,你还没跟我说我是怎么被救出来的。”

言洺默了默,道:“我知道你去漓市后就赶紧报了警,我猜辛宜会引你去旧屋,所以跟警察们报了旧屋的地址,还好赶上了……”

因为晨爸晨妈都在,晨曦清咳声,故意略过旧屋那段,又道:“辛宜杀阿忱的事,你也是知道的吧?”

言洺颔首,眼眸闪亮,“辛晓第一次入院时就将这件事详详细细地告诉我了,我最开始将其定义为情感转移,认为是辛晓无法接受自己害死阿忱的事实,将一切罪过推到了辛宜身上。可后来辛宜一直跟踪我,我就已经有些起疑,第二次辛晓再入院,没过多久意识就清醒过来,那时候我就彻底确认了辛宜杀人的事。只是苦于没有证据,我只能暗中打听,没想到反倒牵连了你。”

晨曦抿唇,“还有,晓晓第二次入院后,曾经有偷偷打过一次电话回宿舍……”

“嗯,”言洺应声,“辛晓的病情转好后,其实是可以出院的,但我认为即使辛晓出院,辛宜一样会导致其再犯病,甚至有生命危险,所以我一直压着出院单不肯签字,想要等辛宜的事情了了再放她出来。可能是那段时间她心理压力大,所以才偷打了求助电话。”

“原来是这样。”晨曦若有所思,本来还想再说什么却无意瞥到言洺的手臂,忍不住咦了声,“你胳膊怎么了?”

言洺的胳膊乌青了一大片,还微微有些泛肿,之前言洺穿着长袖晨曦还没注意到,现在见了忍不住一阵心疼。“这是哪儿弄的呀?这么肿,你要不也找慕医生看看?”

“没事,不小心撞的。”言洺眼眸闪烁,话毕就紧忙放下长袖,“说了这么久话你也该累了,再睡会儿。”

闻言,一直沉默不语的晨妈也紧忙上前道:“就是,哎呀,一醒就谈工作是有多敬业?你再睡一会儿,老头子,你也快回去买只鸡,晚上咱们熬点鸡汤带过来。”

晨爸听了这话没动弹,站在原地张了张嘴,像是想要说什么。可话到嘴边,晨妈就过去推搡了他一把,“快去啊!”

晨曦见状转了转眼珠,心底默默腹诽:有——古——怪——

*

言洺受伤的事,晨曦是当天傍晚得知真相的。彼时趁着众人回家熬鸡汤的熬鸡汤,回单位处理公务的处理公务,晨曦用一袋香蕉成功贿赂了临床大妈,细细打探到了事情始末——

大妈夸张道:“……啧啧我活了那么大岁数还是第一次见人发那么大的火,你别看你爸瘦瘦小小的,哎哟打起人来还真是不含糊!当时我都没反应过来就看他把凳子抡过去了,还好你男朋友用手挡了下,不然今天你看到的未必就是胳膊淤青咯~那铁家伙砸下去,你男朋友脑袋还不开花?”

晨曦闻言大惊,撑起身子道:“你是说,言医生身上的伤是我爸打的?”

“是啊!”大妈昂脖子,“我骗你干什么?当时闹得好凶哦,慕医生、李护士长都来了,把你爸好一通说,你男朋友呢也会做人,那种时候倒也不恼不怒的,还反过来帮你爸说话,说是自己不好,惹伯父生气了什么的。啧啧,真是人比人气死人,看看我家那木鱼脑袋似的瓜女婿,哎!”

晨曦还处在真相的震惊中无法回神,她爸脾气暴躁她是知道的,因为小女儿的意外他们两口子格外重视她的心情她也能够理解,可是,这事怎么也怪不到言洺头上啊。

晨曦懊恼抓头:“我爸怎么这么糊涂,怎么可以打言医生呢?就是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这事不怪言医生的嘛!”

“谁跟你说你爸是因为你受伤这事打的他?”大妈一边剥香蕉一边优哉游哉道。

晨曦咂舌:“那是?”

大妈咬了口香蕉,镇静推测道:“看来你是不记得了。”

原道,晨曦刚住进医院时曾醒过一次,睁眼后,既不理人也不应声,只悠悠看了眼挂着的药水瓶子,迷糊道:“你们给我打的什么药啊?我怀着宝宝不能随便用药。”说罢,就又厥了过去。

“你没看见,当时把你爸气得哟!”大妈拍腿,唾沫横飞道,“他当时就跳脚了,问你男朋友‘怎么回事!’你男朋友也是懵得说不出话来,眨眼功夫,椅子就扔到跟前了……”

闻言,晨曦囧囧有神,后背不知何时已汗淋淋的。这么说……全家都已经知道她怀孕的事情了?她竟然当着全家人的面说自己……这这这,这要她以后怎么见她爸妈啊……

正汗颜无比,这边大妈又道:“说起来,小姑娘你还真是罪魁祸首啊。”

晨曦道:“啊?我吗?”说起罪魁祸首,不应该是言医生吗?毕竟种子是他播的嘛……

大妈颔首:“当然是你!当时他们俩打了架,慕医生就请了妇科大夫给你瞧了,哼哼,你肚子里除了该有的器官什么多余的东西都没有!你这不是招惹着他们爷俩闹矛盾吗?祸从口出哟!”

晨曦瞪大眼睛,被反转的剧情再次震惊。“我……没有吗?没怀上?”

“是啊。小姑娘,原来连你自己都是糊涂的啊?”

晨曦呵呵傻笑两声,再说不出话来。没怀上没怀上,这……原本应该是高兴的事情,可为毛她想起来就是这么别扭呢?完了,她以后到底要拿何颜面来见言医生和爸妈啊?

作者有话要说:啊,大家尊是好绝情好绝意!伦家不过两天没更新就掉!收!藏!了!

恨你们!!!

辛宜的案子已接近尾声,下章还有最后一点点辛宜案件就完结了。

章节目录 第七七十章

一周后,晨曦顺利出院。

出院当天晨爸晨妈没来,由言洺一人从头忙到尾。上车后,晨曦趁着言洺系安全带的空当,将某样东西直接扔进了他怀里。言洺低头一看,忍不住挑眉:“青草药膏?”

晨曦笑眯眯点头,摇尾巴卖乖:“这是我妈妈专门托她闺蜜从远山县带回来的,说是治疗淤血红肿很有效,你记得按时擦。还有——”晨曦话说了一半,抬眸悄悄瞅了眼言洺的神情,这才接着道,“我妈说,她替我爸跟你说声对不起。”

话毕,车内遽然安静。言洺转了转手上的药膏,这才扭头看向晨曦,语气平静:“你知道了?”

“嗯,”晨曦颔首,“我爸脾气一直都不好,但他心眼不坏,真的!”

言洺呼出口气,“我没有怪他,只怪自己没有照顾好你,害他们二老担心。”

“那你也不该瞒我啊,”晨曦叨叨,“要不是临床大妈我还被你们蒙在鼓里呢。当初是谁说的来着?彼此要互相信任、互相依靠,不能有所隐瞒和欺骗,即使是善意的谎言也不可以!”

见小妮子鼓着腮帮子佯装生气的模样,言洺弯眼笑开,双手闲闲地搭在方向盘上,歪头道:“晨老师教育得很有道理了,所以我决定,一字不差地把这话还给你。”

闻言,晨曦一噎,顿觉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这头言洺眼神幽幽,“小曦,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事已至此,也是逃无可逃避无可避了。晨曦叹下口气,作悔过状:“对不起男盆友,我有件事一直没跟你说。之前我大姨妈一直没来,又贪睡又贪吃,我曾经一度怀疑自己中奖了,可事实证明,我是月经不调……”

讲到最后,连晨曦自己都觉得羞愧不已,对手指道:“其实我没想瞒着你来着,我就是想等辛宜的事解决了再去医院检查,如果真有了肯定会跟你商量的。可谁知道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

说罢,晨曦就感觉头顶多了双温暖大手。言洺像哄小动物般地拍了拍晨曦的脑袋,黑眸化成一汪春水:“下不为例。”

“嗳?”闻言,晨曦不由地瞪大眼睛,登时惊得掉下巴。言洺居然这么轻易就放过自己了?难道被她爸这么一砸还砸得开窍了?懂得怜香惜玉了?

微微踌躇番,晨曦咬指:“你……不骂我吗?”

言洺舒出口气,递给晨曦个“我怎么舍得”的无奈眼神。

晨曦怔忪,正思忖她家言大医生怎么转性了,对方就已倾斜身体凑了过来。宠溺地用鼻尖蹭了蹭晨曦的,言洺轻轻道:“我常听我妈跟我爸抱怨,说自己一定要先离开这个世界,让我爸一定要好好养身体,走在她后面。以前我没办法理解这话,可直到我知道你在漓市那一刻我才明白,原来被剩下的那个人才是最痛苦的。小曦,你知道那一刻我有多害怕失去你吗?那种撕裂心脏后空落落的痛,是所有肉体上的疼痛都无法比拟的。我完全没办法想象你真的不在了的话,我的世界会怎么样——”

说到这,言洺自嘲地笑开,将头仰躺在座椅上,接着道:“以前我总觉得书上写的‘此生只有死离,再无生别’矫情得让人发麻,可现在我才发现,我连死离都受不了。所以小曦,我要你答应我,一直都陪在我身边,然后直至我先离开这个世界你才能走。当然,作为回报,我会对你加倍的宠爱。”

晨曦嗤地笑开,“哪有你这么自私的人?你受不了死别我就受得了吗?”说罢,眼眶却已湿湿的。言大医生向来都是不解风情情商为负的,晨曦其实从来都没奢望过他能讲些浪漫动听的情话,可没成想,别人不说就不说,一说则让人感动得一塌糊涂。

言洺拽住晨曦柔荑附在自己面颊上,将肉麻情话进行到底,“好,那我就活一百岁,你活一百零一岁。”

这么幼稚的话言洺居然也说得出口,晨曦咧嘴又忍不住笑开,“怎么越扯越远了?好了好了,快开车,我妈估计在家把汤都要熬干了。”

言洺淡淡嗯了声,一边替晨曦系安全带一边嘱咐道:“那就说定了,以后不许再有事瞒着我,哪怕是【可能发生的事情】也不许,想什么盘算什么都必须及时汇报,听到没?”

得,这才化身温柔懂事男几分钟就又打回原形了,果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瞅了眼“独裁统治者”,晨曦皱了皱鼻子,正欲答应却又想起什么地一愣。

言洺察觉有异,问道:“怎么了?”

“说到盘算什么,我最近还真有一件事。”晨曦托腮。

“嗯?”

晨曦默了默,缓缓道:“言医生,我想再见辛宜一次。”

言洺:“……”

*

探监室里,晨曦隔着隔离玻璃,眼见着狱警将辛宜押了出来。她的手上脚上还加戴着械具,但面色红润,衣衫整洁,并没有晨曦想象中的颓废或狼狈。相反的,卸去妆容后的辛宜更像一朵清水芙蓉,天然纯粹,竟展露着一种不可言喻的自然美。

见探视的人是晨曦,辛宜倒也没有显出太多的惊讶,只不咸不淡地揶揄道:“晨大咨询师还真是神通广大,我现在这样的状况,要见我一面不容易吧?”

晨曦正色回应:“没有什么容易不容易,你是我的病患,我是你的咨询师,来见你是应该的。”

辛宜听了这话噗的一下笑出声,看晨曦的眼神多了几分异样。“你还真是敬业啊,我都差点杀了你,你居然还想着帮我治疗心理问题。”

伴随着辛宜鬼魅而阴森的音调,晨曦情不自禁地起了身鸡皮疙瘩。面对曾经的变态加害者,晨曦说不害怕是假的,但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不能退缩,畏惧是由心而生的,想要终结它,也必须由心而治。

念及此,晨曦命令自己深呼了口气,直视辛宜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咨询师没有挑剔病患的权利,我既然接了你的心理案,就有义务有始有终。而且,我本身也不喜欢半途而废。”

“呵!”辛宜冷笑,将背靠在冰凉的铁椅上,漂亮的凤眼微微眯起,“晨曦,你这么坚持真让我意外,我倒真想听听了,你还能说些什么。”

晨曦抿了抿唇,声音低下三分道:“在小屋的时候,你曾经问我有没有想通你为什么要跟踪模仿言洺,其实,当时我只答对了一半。”

辛宜挑眉,扬唇轻轻“哦”了声。

晨曦道:“你跟踪言洺,的确是为了探查言洺到底知不知道你杀人的事情。可这么一来,所谓的【模仿】行为不是显得很多余吗?既然你的目的是为了探查辛晓是否告知言洺你杀人的事情,模仿的意义又何在?”

话毕,辛宜的笑遽然凝在了脸上,看晨曦的眼神也变得凌厉起来。

晨曦迎回辛宜的目光,用语言反击道:“辛宜,虽然之前的咨询过程中,你用诸多假表情和假动作来迷惑我,但有件事你还是没能遮掩住——每次谈及模仿行为时,你的眼睛都会放光。”

闻言,辛宜眼底闪过一丝讶然,片刻才恢复常态道:“那又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