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节(1 / 1)

张廷璐原以为能趁机跟张英好好说一说,可还没机会说,张英就走了。

他还是原来的意思,娶个媳妇儿凑合着过也就成了。

反正除了大儿媳妇是张英亲自挑的之外,别的儿子的媳妇儿都是不需要掌家的,到底张廷瓒是嫡长子,所以格外重视一些。

只可惜,大儿媳嫁进来没几天,身子就开始不大好,一日一日地虚弱,用药给将养着,现在才勉强地见着好。不过这么多年反反复复,又眼看这是要不成了。

现在除了张廷瓒,都还没人知道这件事。

吴氏是不是清楚,这还难说。

张廷璐想着这些繁杂的事情,只觉得糟心。

“二哥的亲事都是自己挑的,换到了我的身上,却只有听任娘的摆布了。”

他就像是被关注太多的木偶,吴氏觉得有什么好的都要往他屋里塞,可很多东西都不是他喜欢的。

只是吴氏毕竟是他娘,又那样疼爱他,他若不接纳,那就是不孝。

不孝,可是个很大的罪。

他就这样一年一年地孝顺下来,可这一次……真是有些忍不得了。

张廷玉却只觉得有得有失。

他平日里是没人管的,张英只知道有大哥落水之后偏心一事,却不知道吴氏有找过道士来算命。张廷玉也没脸去揭穿自己的母亲,那样太显痕迹了。

所以,在张英的眼底,二儿子不被喜欢,这是张英改变不了的。

毕竟,张英没办法勉强自己的妻子去关心某个儿子,即便是有那也不过是表面功夫,有与没有并无区别。

但是,张英能在自己力所能及的方面补偿他。

比如,亲事。

可从小就受到吴氏关爱的张廷璐,也就没有这个机会了。

对此,张廷玉无能为力。

他只能劝告自己的弟弟:“娘一直疼着你,总归不会害你的。”

“人参是好东西,可若天天吃,也不觉得好了,还会补过头,要命。”

张廷璐似乎觉得没必要说下去了,因为二哥的论调,与大哥何其相似?

他起身离开,算算坐了还没半刻。

张廷玉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终于将那茶端起来喝了一口,只微微地一勾唇:“尝不到人参大补滋味的,病死也比补死强……”

他被自己此番想法震惊了半晌,又慢慢放下茶杯,却忽然将手里的书一扔,起身道:“今儿早些回去,阿德,收拾收拾走了。”

袖中藏着的,就是顾怀袖那字迹歪歪扭扭的纸条。

他回去的时候没有带什么人,脚步声音都很轻。

窗边摆着两盆兰花,一盆快要谢了,也没人敢撤下去,光秃秃的;一盆是刚刚修剪出来的,还很漂亮。

一把剪子在窗台上慢慢敲着,张廷玉听见声音就不走了。

顾怀袖那沉着的声音在屋里响起来,带着些许的暗恨咬牙。

“装!让你装!就知道装!”

“你就跟你家主子一样,特能装!你瞧瞧旁边小秃,半点遮掩都没有。哪儿跟你一样,弯弯绕弯弯绕,长那么多叶子作甚?活着占用土壤,呼吸作用浪费氧气,光合作用你还浪费二氧化碳……你说说留你们有什么用?”

“天下乌鸦一般黑,天下宰相都是贼,心贼!”

“你主子就是心黑,他要天擦黑还不会来,看我不剪秃了你!”

“咔嚓”一声,顾怀袖一剪子下去,终究还是没落到兰花叶片上,而是半空里剪了一下,然后怒而扔下。

虽然不大听得懂顾怀袖的嘀咕,可这指桑骂槐的意思,张廷玉却是很清楚了。

他不声不响地从窗边退开,带着阿德一直往后退,过了约莫有半刻钟,主仆两个才重新走过来。

经过窗外花园之前,阿德先咳嗽了两声:“二爷,您慢着点。”

顾怀袖屋里一直等得打瞌睡的多欢立刻一激灵:“二爷回来啦!”

顾怀袖却是回头看了一眼,果然瞧见张廷玉从窗外经过,又绕回前门来。

她心道一声“总算是回了,来得好”,却将自己手中的纸条一折,“青黛,给二爷倒茶。”

背对着门站立,顾怀袖就在那圆桌旁边,也没回过身去看。

张廷玉憋着笑进来,只作自己根本没撞破她之前的一番言语。

“今日怀袖遣人来问了三遍,不知可有什么要事?”

顾怀袖一听,嘴角一抽,她扭头看着张廷玉,阿德还站在外面,画眉上去收拾他外袍。她冷笑一声,却吩咐道:“二爷自己没长手不知道收拾吗?画眉搁下衣服出去,阿德也出去,都给我出去出去!”

这是迁怒?

张廷玉揉了揉手腕,他里头只穿了一件白色绣银灰暗纹的衣裳,束了条腰带,只觉得整个人都十分挺拔。

好整以暇地往炕桌边一坐,张廷玉整理着自己袖口,漫不经心道:“果真是有什么大事了。”

他越是装作不知,越是波澜不惊,顾怀袖就越想抽他。

她双手捧了茶杯过来,又放在了案上,端端庄庄站在张廷玉面前:“二爷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了,敢情我顾三是在关公面前耍大刀,耍了这许久,竟然还不自知。亏得二爷没怀疑,没嫌弃,甚至还配合着小女子做戏,天下胸襟谁又比得过你张二公子呢?今儿小女子权以这一杯茶,酬谢了二爷,聊表寸意。”

这些话,句句都是意有所指。

张廷玉本来就是装疯卖傻,这时候顺从得很,口中道:“我竟不知我张二有这样本事?不过少奶奶沏茶,可是难得,我便……勉为其难地喝一口。”

“二爷真是自作多情了,这茶是青黛沏的,妾不过为二爷端来了而已。”

顾怀袖噎起张廷玉来,那可真是嘴皮子利索,舌头跟刀剑一样,吐出来句句话都是扎人的。

张廷玉被噎得半天没话,如今倒成了他自作多情?

回头想想,可不是他巴巴贴上去的吗?不是自作多情是什么?

这样想着,其实也得趣。

他慢慢端起那茶来,茶水温度刚好,“少奶奶亲手端的也是难得。”

然后一掀茶盖,一拂茶沫,极尽雅士之风流。

顾怀袖就这么将两手揣在自己宽大的袖袍之中,唇边忽然泛起一分笑意,看着他。

那茶水方入口,张廷玉便觉得不对,他含了一口,却转瞬就往一旁喷出,呛得面红耳赤,差点被咳死。

“咳咳、咳……辣……咳……”

那茶水看着没有任何的异样,可入口时候就像是在口腔里点了一把火,张廷玉整个人都给烧呛起来了。

他皱紧眉头,狼狈之间,眼角余光瞥见自家娘子已经笑趴在一旁,顿觉冤孽。

太久没这样整过人,顾怀袖简直要笑得掉下去。

她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泪,艰辛地开口问张廷玉:“今儿多福去厨房的时候,正碰上小石方出来,还在外面坐着洗菜,正是那尖头小辣椒。今儿做的是辣子鸡,便让他将那洗过辣椒末的水给端来,煮了茶……哈哈……二、二爷,喝着可还好?”

真是笑哭了。

张廷玉起身去桌上,拎起那茶壶,只想缓解一下口中这难受的感觉。

顾怀袖见了,依旧笑得打跌,好心好意地提醒:“二爷,那一壶全是辣茶,您当心了……”

“当”地一声,又把茶壶给放下,张廷玉头上都要冒出青烟来。

屋里竟然怎么也找不出第二只茶壶来,他顿时明白:顾怀袖今儿打发人去问了他三次,偏生他给端着没反应,结果这刁蛮女子竟然准备了这么一壶“好茶”来等着他!还故意将屋里别的茶具都收拾干净,这是要收拾他呢!

前后一联想,又瞥见窗台上被顾怀袖威胁过的兰花,张廷玉可算是明白了。

女人心,海底针,猜不得,算不得。

尤其是这顾怀袖的,可这一壶茶,喝得未免也太憋屈了啊!

张廷玉真是顿时就憋了一口气在心口,他念头一转,看她得意忘形又张牙舞爪模样,竟然抬腿朝着她走过来。

顾怀袖笑着笑着,便感觉到自己面前一片阴影下来。

她笑声一顿:“你干什——”

冲天生涩的辣味儿一瞬间通过这一个吻,进入了顾怀袖嘴里。

她使劲儿推着张廷玉,挣扎,甚至挠他,可张廷玉哪里肯放手?

他只一手掐了她精致的下颌,含住她嘴唇,描摹形状,舔舐着那两瓣姣好。而后,却按着自己之前的想法,以舌分开她两片朱唇,叩开贝齿,与她之唇舌交战起来。

顾怀袖顿时知道什么叫作茧自缚了。

她踹了张廷玉一脚,却只换来他更霸道猛烈的攻势。

口腔里全是那一股味儿,亲着亲着,顾怀袖眼泪都亲出来了。

等到张廷玉放开她,她已经满脸都是酒醉一般的酡红,眼底水雾朦胧。

“咳咳咳、咳……”

她捂住自己的嘴,一半是呼吸不过来,一般是被张廷玉嘴里那辛辣的味道给刺激的。

一骨碌翻身从炕上奔出来,顾怀袖忙叫:“来人,倒茶来!咳、咳……倒茶来……”

站得距离帘子最近的多喜立刻进来,“二少奶奶,您怎么了?奴婢马上给您倒水……”

顾怀袖还在那儿咳嗽呢,也没想太多,一把接过那茶杯就往嘴里灌水,这一灌就差点哭出来。

之前是笑哭,现在是真哭。

一口把嘴里的茶吐出来,顾怀袖咳嗽更甚:“谁让你倒屋里的茶了……”

好歹青黛终于进来了,连忙把屋外准备好的茶水给顾怀袖倒上,她跟腹中别有洞天一般,咕噜噜地灌下去三杯,差点喝得打嗝。

张廷玉却已经慢悠悠地坐回了炕上,将衣服下摆一掀,搭在盘着的腿上,两手手腕则靠在膝盖上,手掌则是垂下去的。

他就像是富家的老太爷,或者更像是入定的老僧,一下就显出那一股子底蕴深厚的波澜不惊来。

“多福,给爷倒杯水来。”

多福闻言,自然过去伺候。

张廷玉端了茶,叫人捧着盂盆来,含一口茶,顿一会儿,又吐出来,连续几口,没一会儿一杯水便都用来漱口了。

末了,又慢条斯理地叫人拿了绸帕来,擦了手;又换了一张仔细地把手指给擦干净了,这才看向顾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