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节(1 / 1)

四季锦 明月珰 4105 字 1个月前

“这屋里被人埋了巫蛊,设成了死门,岂有活人之理。”那和尚的话音还没落,郝嬷嬷的嘴角就涌出了白沫,眼睛也开始上翻,眼瞧着就进气多,出气少了。

那和尚说完,也不待楚懋再撵人,径直往门外去,临行时看了阿雾一眼,嘴里念叨,“还不快跟我去了,这世上哪里容得了你这妖孽。”

“大师,大师,求求你救救我家嬷嬷。”鲁妈妈不顾楚懋的意思,猛地扑到和尚脚边。

那和尚却理也不理地往外走,鲁妈妈就转身来求楚懋。

楚懋这才发话道:“去请那和尚回来。”

那和尚回来就领着人将红药山房一通乱翻,起出了四角埋下的布人,又从郝嬷嬷睡的床板下寻出了一个小纸人。无一例外的上面都有郝嬷嬷的生辰八字。

四个小布人的身上皆扎着绣花针。

鲁妈妈将这五件东西捧到楚懋的跟前,低头不语,床上的郝嬷嬷总算恢复了安静。

“请大师上座,大师救了姑姑,我必有厚谢。”楚懋道。

那癞头和尚却摆摆手,“出家人讲求因果,不求回报。只是看这府里有人作孽,老和尚既然看见了,就不能不救。”说罢哼着众人皆听不懂的曲子,踏着他那双露脚趾的破芒鞋走了出去。

“这事必然是有人害姑姑,姑姑如今昏睡不醒,阿雾,我把内院交给你,你务必把人找出来。”楚懋回头看着阿雾。

阿雾此时早已经从惊吓中回过了神,脸色还有些白,但人已经清醒了,立马接过了楚懋的话道:“殿下放心吧,我定然会找出害郝嬷嬷的人。”

“王 爷!”那鲁妈妈却一脸震惊地望着楚懋,张嘴欲言,却又不敢开口,踌躇了良久“咚”地一声跪在地上道:“奴婢有话回禀王爷。王妃从没打理过内务,这样的大事 交给王妃岂不耽误?奴婢并非看轻王妃,只是王妃毕竟年轻,而这害人之人一天不找出来,嬷嬷就一天难安,王爷,如今求的是快,还请王爷三思。”鲁妈妈冲楚懋 直磕头。

楚懋看了一眼阿雾,阿雾从他身后走出来,缓缓道:“郝嬷嬷受了魇魔昏睡不醒,布偶又是从红药山房起出,依我看,红药山房所有伺候的人最有嫌疑,应当让人将她们拘了,再做询问。”

“吕若兴,王妃的话你听见了?”楚懋道。

“是,奴婢这就去办。”吕若兴应道。

“王爷?!”鲁妈妈一脸悲愤地看着楚懋,倒像楚懋还不如她一个下人关心郝嬷嬷似的。

“鲁妈妈,姑姑如今病着,无法理事,你将府中对牌、账册、库房钥匙整理好,交到王妃手里。我是信你对姑姑的一片忠心的,你就好生在姑姑身边伺候。”楚懋仿佛没看到鲁妈妈的神情一般,冷静地道。

阿雾万万没料到这当口,楚懋居然会连同祈王府的中馈一并交给了她。要知道,没查出究竟是谁害了郝嬷嬷之前,同红药山房有隙,矛盾最大的非玉澜堂莫属,她自然是第一个要被怀疑的,是以鲁妈妈才再三阻拦阿雾来彻查这件事。

不过从目前的情况看来,这件事最大的受益者非阿雾莫属。讨厌的郝嬷嬷病了,又收回了中馈权,便是让阿雾来查,她也得第一个查自己。

阿雾迟疑地看了看楚懋,不知道他心里是相信自己,还是在算计自己,想让自己得意忘形之际而自露马脚?只可惜这件事非她所为,她自然没有马脚可露,但栽赃陷害这种事屡见不鲜,阿雾回去第一个要查的就是玉澜堂近日有没有异常。

“夜了,你先回去睡吧,我在这儿守着姑姑。”楚懋转头向阿雾柔声道。

阿雾又看了看楚懋的眼睛,在里头无法读出任何情绪,“我陪你一起守嬷嬷吧?”阿雾道。

楚懋没说话只看了看阿雾,阿雾只能识趣地先行离开,很显然祈王殿下不喜欢任何人违背他的意思。

阿雾一回玉澜堂,就让紫扇去请了宫嬷嬷过来。

这么晚还请她过来,宫嬷嬷自然明白肯定是出了大事了,因此也顾不得整理仪容,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匆匆到了东次间,“王妃,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璃镜将红药山房的事情详细地告诉了宫嬷嬷,“嬷嬷,我如今只担心有人栽赃陷害,你一定替我再好好查一查玉澜堂的人,特别是和红药山房有来往的,咱们查出来总比他们查出来好。”

“王爷他可相信王妃?”宫嬷嬷问道,这里头的关键就是楚懋相信谁。

阿雾无奈地笑了笑,“这里头最大的受益者就是我,换了你是殿下,你会相信我吗?”

宫嬷嬷愣了愣,?“可是这里头的破绽也太多了,那就那么巧去请人的一出门就遇到个癞头和尚,一来就找出了魇魔之物,设这局的人岂非太蠢了,王爷定然能看出王妃是被陷害的?。”

“嬷嬷,用这个法子的不是太蠢,而是太厉害了,太了解我了。”阿雾苦笑道。

“若 是殿下没看出这里头的破绽,这府里害郝嬷嬷的最大嫌疑人一定是我,有没有我都无所谓,殿下心里都有根刺。最妙的是,上回我昏迷不醒,医药无治,听说是大慈 寺的慧通禅师为我诵持经文才醒过来的,所以郝嬷嬷中邪一说就说得通了。郝嬷嬷平时脚行不便,但偏偏今日却跟常人无异,那和尚也有些古怪,这若非用中邪和神 通来解释,实在说不过去。这世上也是有巧合的。”阿雾分析道。

宫嬷嬷点了点头,“可我还是觉得里头疑点太多。”

阿雾点点头,“是,可是我能肯定我没做过这件事,而对方大概也心知肚明,若不出我所料,我最后找出来的人一定是红药山房的。这一局明显是郝嬷嬷自编的一出戏,就为了陷害我。”

“是呀,肯定如此。”宫嬷嬷道。

“可是,小时候,我家里发生过一件事。”阿雾看着宫嬷嬷,缓缓地开始讲王姨娘的故事。

“王姨娘并没有施巫蛊害我的祖母,是我将人偶放在她屋里的,却陷害她施法魇魔了我父亲。”阿雾道,“所以……”

“所以这件事往深了想,也可以是王妃将人偶放在郝嬷嬷屋里,却陷害郝嬷嬷自己魇魔自己。”宫嬷嬷接过话道。

阿雾不语,就是默认了。

“可是其他人怎么会知道这件事?”宫嬷嬷问道。

“我 也不知道,只是我不得不防,不得不做出最坏的打算。”阿雾起身踱到窗边,“如果我料得不差,玉澜堂应该是干净的,我相信嬷嬷你的手段。可是正因为太干净 了,毫无破绽,反而显得更像是我做的。因为事实就是,我是最大受益者。”阿雾仰着脸感受着窗外的微风带来的凉意,稍稍去了些心头的燥意。

“所以不管找不找得到证据,错的都是咱们玉澜堂?”宫嬷嬷倒吸一口气,“这人好深的心机。”

“是啊,所以她才能在深宫中保全殿下,其他人哪能有这个本事。”阿雾叹道。

“可是,既然找不到证据,王爷也就不能拿王妃如何,她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宫嬷嬷问。

“只要殿下心里对我有了猜忌,那今后再出事儿,也就容易安在我头上了,她很有耐性呢。”阿雾轻声道:“不管怎样,嬷嬷还是查一下玉澜堂吧,万一她想一击致命呢?我也得睡一觉,好好想想这件事。”

阿雾只觉得自己心、身都疲惫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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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雾躺在床上,原以为自己会焦虑得睡不着,结果才沾了枕头就睡了过去,大天亮才醒过来,忙问道:“殿下还在红药山房吗?”

“殿下回来换了衣裳就上朝去了。”紫扇一边伺候阿雾盥洗一边答道。

不得不说,隆庆帝实在是个勤政的皇帝,除了身子实在不适的时候,昧爽视朝,无有虚日。

“郝嬷嬷那边,情况好些了吗?”阿雾又问。

“奴婢去问过安了,郝嬷嬷已经行了过来,早晨还用了半碗冰糖燕窝。”紫扇道。

“好丫头,我离了你可怎么办?”阿雾笑叹一声。紫扇是她身边的大丫头,她去红药山房问安,代表的就是阿雾的态度,这个分寸紫扇拿捏得极好。

“奴婢就一辈子守着王妃呗。”紫扇哄着阿雾笑。

过了一会儿,紫宜也回来了,一边伺候阿雾用早饭一边道:“吕公公已经将红药山房的人都拘了起来,主子想怎么审她们?”

“自然是先查抄她们的房间,总有点儿蛛丝马迹。”紫扇这个臭皮匠道。

阿雾没说话,静静地用了一碗粥,拭了拭嘴,这才吩咐紫扇道:“这两日你盯着琼芷院一些,我就怕鹬蚌相争,黄雀在后。”

紫扇应了声“是。”

尽管阿雾已经基本肯定昨晚是郝嬷嬷自编自演的戏,却也不敢笃定,最怕千虑一失。聪明人的一个毛病就是疑心重。

吩咐了紫扇,阿雾这才带了紫宜、紫锦和冰霜一同去了红药山房。

“嬷嬷,好些了吗?”阿雾离得郝嬷嬷远远地坐下。

郝嬷嬷靠躺在床上,冲阿雾讥讽地一笑,“托王妃的福,老身还没死成。”

屋子里伺候的鲁妈妈、咏梅、忆梅都垂着头不敢说话。咏梅和忆梅是阿雾吩咐到红药山房伺候的,如今郝嬷嬷的人被拘了,玉澜堂的人她自然不肯用,唯有咏梅、忆梅还算是楚懋的人,由她们几个来伺候郝嬷嬷,最合适不过。

“红药山房的人都拘在后罩房里,趁着殿下不在,我老婆子又瘫在床上,王妃还是赶紧去审吧,以免夜长梦多。”

郝嬷嬷的诛心之语,阿雾就像没听见似的,只打量着郝嬷嬷,不说话。

郝嬷嬷又道:“范用家的,你赶紧把对牌和账册理出来交给王妃,也省得王妃坐在咱们这儿,弄得大家都不自在。”

鲁妈妈的夫家就是范用,所以郝嬷嬷如此叫她,她听了连声应了,“奴婢这就下去收拾。”话虽然说得漂亮可脚底下却一步不挪,还拿眼斜扫阿雾,像是怕她怎么着郝嬷嬷似的。

阿雾笑了笑,“你们都下去吧,我同郝嬷嬷单独说说话。”

紫宜等应声去了,唯有冰霜冷冷地立在门边。

阿雾转头看了看冰霜,冰霜这才道:“王爷特地吩咐了,一步也不能离开王妃。”

阿雾拧了拧眉,猜不透楚懋是个什么意思,让冰霜监视自己?“那你去门外边吧,只要屋里有动静儿以你的能耐也迟不了。”阿雾道。

冰霜这才走出了门,贴着门槛站着。

鲁妈妈却还杵着不动,阿雾也不耐烦搭理她,只看着郝嬷嬷。郝嬷嬷对鲁妈妈点了点头,她这才下去。

四下里安静了,阿雾才道:“嬷嬷的脚好些了么?”

郝嬷嬷不答话。

阿雾也没指望她能说话,继续道:“我听人说,这腿脚越不用就越不中用,嬷嬷应该多练练,昨夜嬷嬷的腿不就挺灵活的么?”

郝嬷嬷的眼神像刀子一样急刺阿雾,“你,什么意思?”

“说来也是我忏愧,自打我进府一来,从没同嬷嬷开诚布公的谈过,以至于让咱们走到了今天这一歩,苦的却是夹在中间的殿下。”阿雾道。

郝嬷嬷惨然一笑,“这府里谁不知道殿下宠爱于你,你又何必专程到我老婆子眼前来显摆。我只有惟愿殿下夫妻同心,和和顺顺过日子的心。”

阿雾起身走到郝嬷嬷床脚处的绣墩上坐下,“那嬷嬷还为何一直不喜欢我?”

郝嬷嬷张嘴欲言,却被阿雾打断道:“嬷嬷心里头应该明白得紧,嬷嬷看不上的祈王妃,殿下又如何能同她和和顺顺?”

郝嬷嬷闭上了嘴,合上眼睛不再看阿雾,那神情却是默认了阿雾的话,嘴角泻出一丝不屑来。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这世上也没有人能让所有人都喜欢她。嬷嬷不喜欢我,自然有我的不足。只是以嬷嬷对殿下的爱护之心,我还一直以为不管咱们关起门来是什么样子,可对外头时,总该是一家人。”阿雾顿了顿,“却不知嬷嬷缘何陷害于我?”

郝 嬷嬷一听,怒气冲冲地睁开一双眼梢已经耷拉下来的眼睛,一掌拍在床沿上,“王妃说话可别不经脑子,我是害得你瘫在床上了,还是害你拿回中馈之权了?”郝嬷 嬷气急后,一手撑在床边,一手覆在胸口,大声道:“王妃这真是倒打一耙。”激动出,唾沫都飞溅了出来,阿雾庆幸自己坐得还算远。

“嬷嬷别激动,咱们静一静再说话。”阿雾淡淡地道。

郝嬷嬷这才又躺回靠背上,大口地喘气。

阿雾待郝嬷嬷气喘匀净了这才又道:“阿雾一直都敬佩嬷嬷的能耐,我常常在想,如果当初我是嬷嬷,在宫里时能否护得住年幼的殿下,思来想去,我不得不承认我绝对做不到,嬷嬷不仅护住了殿下,还将他教得这样好,先皇后在九泉之下,也必定会感激嬷嬷的恩德。”

不管郝嬷嬷有多不喜欢阿雾,可阿雾的这番话却叫她极为受用,远远比鲁妈妈这些亲近之人说来更让人觉得宽慰,这可是来自“敌人”的恭维。

“嬷 嬷即便是身子不适时,这偌大的祈王府上上下下也没有出一丝纰漏,有嬷嬷管着府里的内务,不仅殿下放心,便是我也觉得安心。”阿雾道,“嬷嬷定然觉得我是言 不由衷。我在荣府时,也曾替太太管家,这里头之琐碎,之繁杂,每天都缠得人头疼,我却是个爱清闲的人。”这话阿雾没说谎,比起这些俗务,她还是更喜欢吟诗 作赋,弹琴下棋,这才是女儿家做的事情。

“何况,这府里嬷嬷管家时,也不曾亏待于我,殿下又一心敬重嬷嬷,只有将中馈交给嬷嬷他才能放心去外头拼搏,也才能放心我这个做王妃的不会亏待嬷嬷你。”阿雾直言不讳地道。

郝嬷嬷听到这儿,才转头看了看阿雾,大约是没想到她会如此直白。

“不瞒嬷嬷说,我曾经私下也曾向殿下抱怨过几次,这上京城里,还没有哪家不是做主母的在打理内务,而且嬷嬷也说殿下宠爱于我,可是殿下在这件事上却一直不曾松口。”阿雾半真半假地道。

郝嬷嬷却是阿雾的话的,而且觉得阿雾肯定远远不止才抱怨过几次。

“殿下是嬷嬷看大的,你觉得昨晚在玉澜堂的嫌疑最大的情况下,殿下为何还要让鲁妈妈把对牌交给我,又让人拘了红药山房上下所有人?”阿雾问题颇为尖锐。

郝嬷嬷的脸色突然一颓,身子往下缩了缩,“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 想说,我不是傻子,殿下也不是傻子。”阿雾沉声道:“嬷嬷身边的人如果也能被人收买,那殿下也就活不到现在了。殿下难道能不清楚嬷嬷的能耐?昨夜嬷嬷中邪 之事,表面瞧着我嫌疑最大,可是聪明人哪有用旧招的,况且像嬷嬷这样的能耐人,我若真要还你,定然要一击而中,绝不容你再有翻身的机会。”阿雾打量了一眼 现在还活得精精神神的郝嬷嬷。

“那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郝嬷嬷冷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