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节(1 / 1)

一时回到前头正堂,君少优被请到上首正位庄麟旁边儿坐下。庄麟侧过身子悄声问道:“心中可有了主意了?”

君少优给庄麟使了个眼色,不欲在此刻说此事。庄麟心中了然,遂转了话题。聊歌舞聊菜馔,一行饮宴直到日落时分,方才尽兴而散。

直到将庄麟与君少优两人送出府外,看着永安王府的马车晃晃悠悠驶出街口,君瑞清才大松了一口气,摇头自嘲道:“果然是今非昔比了。”

杨黛眉勉强一笑,开口说道:“少优自嫁入王府,便是皇家的人。排场大了一些,也是情理之中。不过由此推之,可见王爷对少优恩宠有加。你我做父母的,也能放心了。”

只是口中这么说,一颗心却依然悬在半空中。只等两人回府,将君瑞清妥善安排到姨娘房中,杨黛眉才唤过陈妈妈来,开口问道:“今儿永安王府的承影姑娘在府中发现了什么事情,怎么神色那样古怪?”

陈妈妈猝不及防被问的一愣,连忙说道:“奴婢这就下去打探,即刻来回夫人。”

杨黛眉闻言,立刻挥手催道:“快去,快去。不把这件事情查明白了,我今儿晚上连觉都睡不好。”

另一厢,已回至府中的庄麟也迫不及待问道:“可查到了前儿去秋芙家里的那人,究竟是谁的耳目?”

君少优微微一笑,抬眼示意承影下去唤秋芙过来。

承影会意,下去的时候也不忘叫走房中其余侍婢。君少优转头向庄麟笑道:“原来我身边的陪嫁丫头竟然跟护国公府的二郎君情投意合,这么些年我竟不知道。”

庄麟想了想,不觉回笑道:“情理之外,意料之中。”

又问:“你打算如何处置秋芙?”

灯烛之下,君少优看着自己掌心的纹路,开口说道:“自我五岁进学那年起,秋芙便一直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来殷勤服侍,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既然如此,我自会努力达成她的愿望。”

然而脑中回忆的却是上辈子秋芙温顺寡言的模样,巧笑倩兮的模样,含情脉脉的模样……那份情感看起来是如此的真挚,就不知当中有多少情不自禁,又有多少逢场作戏。

庄麟看着灯烛之下,轮廓越发柔和,眉眼越发精致的君少优。心中一软,凑上前来挨着君少优坐下,伸手拉过君少优的手,声音低沉而坚定的说道:“这辈子我会陪着你,不会欺骗你,不会利用你。有什么开心不开心的话会同你直说,你也如此。咱们两个不离不弃。“

君少优沉默半日,突然轻笑道:“前尘往事,终究如云烟而散。我还在这里自顾自的纠结不放,是不是有些庸人自扰?”

庄麟立刻回道:“怎么会。任人被人那样对待,都想查个水落石出。”

君少优犹豫半日,开口说道:“我刚回来那会儿,当真是满腹郁结。只觉得是那些人背叛我,那些人对不起我。可如今想来,没有前因哪来后果。我自负对人温柔小意,不曾伤害我身边的任何一个女人。我觉得我对他们有求必应,拉扯她们的母族,照看她们的亲友。我觉得我问心无愧,却连秋芙什么时候喜欢上君少杰都不知道……秋芙是跟在我身边时间最长的女人,我连她的心意都不懂,更遑论她人。”

庄麟沉吟半日,只说了一句道:“我始终认为,你在私情上的疏忽,并不是旁人构陷你的理由。在我看来,你那些女人当中,除了平阳有些许立场报复之外,其余的女人,不过是自甘堕落。既然选择了甘为妾室,又何必做出一副被人辜负的嘴脸。她们在挂着一张苦脸哀诉自己被人伤害的时候,却没想到是她们的选择率先伤害了别人。”

君少优长叹一声,并不言语。

庄麟继续说道:“我说这话,并不是为平阳开脱。当然我也不太明白,你这样一个精明干练的人,怎么会做出宠妾灭妻这样的蠢事。不过……”

庄麟舔了舔嘴唇,看着君少优说道:“这辈子你喜欢的人是我,咱们两个就这么亲亲热热的过自己的日子。我不纳妾,你也不要红杏出墙,好不好?”

君少优被庄麟一句“红杏出墙”雷的外焦里嫩,满腔的嫌弃自卑顷刻间烟消云散。刚要开口讥讽两句,只听外头小丫鬟通报说秋芙来了。君少优冷哼一声,斜睨了庄麟一眼,开口说道:“叫她进来。”

秋芙缓缓进了内室,发现房中处君少优与庄麟之外,并无他人。心中不知怎么就是一紧,深吸了一口气,秋芙走至跟前,欠身行礼道:“奴婢见过王爷,公子。”

君少优应了一声,抬手叫起。

秋芙低眉敛目,束手立在当地。她今儿穿了一件儿秋水碧的春衫,下罩一条葱心黄的素软绫襦裙,一头乌压压的秀发挽着时下少女流行的仙云髻,上头插了几支粉嫩的绢花,一如既往的清婉低调。

鹅黄色的烛光照在秋芙的身上,暖暖的光芒模糊了少女眉眼分明的轮廓。明明暗暗的光线交织,半垂着的脸面给人一种莫测的感觉。君少优静静看了半日,开口问道:“你身上,可有二哥给你的定情信物吗?”

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秋芙心下一惊,立刻跪在地上,开口哭诉道,“公子明鉴,奴婢对公子忠心耿耿,断然不会做出吃里扒外的事情。奴婢与二郎君也没有私情,公子切莫听了旁人嚼舌根,就以为奴婢是那等不要脸面,不尊礼法的人。”

说着,又哽咽道,“奴婢就是不要脸,不看重自己的名声,又岂能带累坏了公子的声名。奴婢自九岁被拨到公子房中听差使唤,这么多年,做事兢兢战战,从未有过半点儿异心。奴婢对公子之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又岂会做出那等伤风败俗的事情,让别人嘲笑公子不会调、教下人。”

君少优微微一笑,看着满面仓皇却口齿伶俐的秋芙,开口笑道:“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我岂能不明白你是什么样的人。我知道你不是个表面忠厚,内里藏奸的人,想也不会做出背主忘恩的事情来。只是男女私情总是‘不由自主’,‘情不自禁’,不能以常理度之。我只是觉得倘或你心中有人,可以同我明说。我虽不是什么金尊玉贵的人,却也愿意为你筹谋一二。”

秋芙只伏在地上痛哭,并不答言。

君少优轻叹一声,开口说道:“你无需害怕。我并不是怪你,只是觉得你我主仆一场,这么多年你服侍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我日子过得越发好了,自然也想提携提携你。原本我是想着,给你在外头寻一户家底殷实,能力不俗的人家将你嫁过去。不过如今看来,你自己早已心有所属。既然如此,我乐得成全你。”

秋芙细碎的呜咽声萦绕在房中,她抬眼痴痴打量着君少优,柔和的灯光下,君少优的眉眼精致,神色平和,又是那样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当真不是被欺骗后的愤怒样子。

秋芙稍稍安定下来,开口说道:“奴婢不嫁人,奴婢愿意一辈子跟着公子,服侍公子。”

君少优有些疲乏的揉了揉眉间,面上的神色越发温润柔和,他略有些怜悯的看着秋芙,开口说道:“我觉得你还是仔细想想再说。如今我是体恤你我多年的主仆之情,才不理会你与旁人私相授受,暗通款曲。还愿意为你筹谋,叫我二哥纳你为贵妾。可你若是执意糊弄我,那我也说不得要装一次糊涂,毕竟这种事情传出去终究不光彩。左右你也到了被外放的年纪,我也正想着帮你操办终生大事。何不趁此一径解决了此事,免得留有后患。”

秋芙面色惨白的瘫在地上。嘴唇嗡动半日,才垂头丧气的说道:“公子明鉴,奴婢从没做过对不起主子的事情。”

“我没说你背主忘恩。”君少优轻笑道:“只是我并不明白你心里头的主子究竟是谁罢了。”

秋芙刚要开口辩解,只见君少优摆了摆手,继续笑道:“不过事到如今,我也并不想知道了。天很晚了,我也累了。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究竟是愿意嫁给我二哥为妾,还是愿意嫁到外面人家做正头娘子。你我主仆一场,在这件事上,我还是不想亏了你的。”

秋芙沉默半日,低声说道:“公子既如此说,奴婢但凭吩咐就是了。”

言毕,再不多话,只是神色哀婉凄清的看着君少优,流露出绝望无辜的神情,可怜兮兮的,叫人看了不由心软。

君少优再次笑了,只是这份笑意在脸上漫延开来却并未抵达眼角。他眸光冰冷的盯着秋芙,脑中回想的却是上辈子每每遇事抉择,秋芙都会这样看着她。于是君少优便会脑子一热,不由分说的替秋芙担下很多事情。于是好处都由秋芙得了,他却担着各种各样的骂名。

上辈子他甘之如饴,可这辈子他却不准备叫秋芙如愿以偿。不是喜欢扮演身不由己的白莲花吗?

君少优哂笑出声,慢条斯理的说道:“既如此,那便听我的。”

顿了顿,君少优又道:“按我的意思,还是倾向于将你许配给外头人家做正头娘子。毕竟你是我的大丫鬟,我不忍心叫你做妾室任人作践。护国公府外头光鲜,可你也是自幼在那里长大的。从主子到奴才,哪个没长一双富贵眼?你本就是我的丫鬟,而我同夫人的关系你也知道,恐怕你到了我二哥房里,没人会喜欢你。何况二哥身为护国公府嫡子,终究是要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嫂子。届时嫂子进门,你的立场只会更尴尬。再者……我同二哥的关系并不好,为了不让二哥误会我在他跟前儿安插人,咱们这边的人还是尽量少参合国公府里头的事情。”

君少优说到这里,又看了眼丧魂失魄的秋芙,开口笑道:“我本以为你跟二哥私相授受,暗通款曲那么多年,你定然是非他不嫁。我也做好了准备,若是你一意孤行,我就算豁出这张脸面也要去求求夫人,叫她成全你的这一番情思。不过今日听了你此番言语,恐怕是我想左了。也许真如你所言,你与我二哥并无私情。既如此,我便做主给你寻一户人家。你放心,我给你寻的如意郎君虽比不得护国公府嫡子金贵,却也是出身耕读人家,家境殷实,且家中人口简单,你嫁过去既是大方娘子,又能即刻管家。等日后你再诞下子嗣,日子必定是越过越红火。”

秋芙心中一急,脱口说道:“奴婢不愿意外嫁。”

君少优面上笑容微微一敛,静静的看了秋芙半日。那清澈的目光直直看入秋芙心底,一瞬间,秋芙只觉得自己在这样的君少优面前,好像被扒光了衣服一般赤、裸。心中那些说不出口的小心思小伎俩仿佛被人强行拖到了阳光底下,就此暴露在人前。

看着君少优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秋芙有些惊惧的吞了吞口水。她发现面前的君少优已不再是记忆中那个温柔寡言却生性绵软天真的五郎君。不知何时,她连君少优在想什么都摸不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