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1 / 1)

☆、第 24 章

长安作为天子脚下,首善之地,一直以来就是整个大晋的经济政治中心,因此,街市上极为繁华,这会儿又是太平盛世,因此,路上人的精气神都很是不一样,这里又还在内城,能进来的都是有些闲钱的,便是些混混闲汉,多半也能够跟一些权贵之家扯上关系,那些做小生意的,没准祖上就是皇亲国戚,因此,多半穿得颇为体面,一派盛世模样。

徒景年这么看着,自然也这么说了。承庆帝一边惊讶于徒景年看问题的角度,心中颇为欣慰,嘴上却说道:“这也是太祖太宗他们留下的基业,何况,这边本是内城,若是天下百姓都能衣食无忧,那才是真正的盛世!”

徒景年笑道:“那儿子就祝爹心想事成,创出一个名副其实的盛世来!”

承庆帝摸了摸徒景年的头,微微一笑:“臭小子,这个天下,以后不也是你的吗!”

承庆帝说得直白,但是徒景年却也不敢真的当真,说实话,史书上那么多太子最终没了善终,难道一开始的时候,皇帝不是真心想要将天下留给太子的吗?人心易变,何况帝王之心本就深不可测,因此,徒景年只是说道:“父皇千秋万代,儿子给父皇做个马前卒便足够了!”

承庆帝哈哈一笑,亲昵地拍拍徒景年的肩膀,笑斥道:“什么马前卒,你是一国储君,总该有自己的气度胸襟!”

说话间,车子便慢慢停了下来,外面徐安平轻声道:“老爷,大爷,到东市了!”

承庆帝应了一声,徐安平亲自开了车门,弓着腰扶着承庆帝下车,而一个跟着过来的小太监伶俐地跪趴在地上做了凳子,徒景年也踩着那个小太监的背走了下来。一开始的时候,遇到这种真正拿人当做工具物件的事情,徒景年还看不惯,如今虽说依旧不怎么习惯,但是已经可以催眠自己当做很正常了。当然,在这个世界,这种事情的确很正常,奴婢是没有人权的,一般的人家,只要能拿得出像样的理由来,随随便便就可以处置了家中的奴婢,打死也是没事的,另外,大晋律上还明明白白写着良贱不婚,这里面虽说有些可操作的余地,但是也就是民不举,官不究的事情,若是真的翻出来,也是个不小的罪过。

皇宫里面更是如此,宫女还有点余地,毕竟除了皇后或者是高级的宫妃的陪嫁,一般的宫女都是良家子出身,到了年纪还是得放出去的,可是太监不一样,太监一般都是罪人之后,也就是官奴,或者是一些穷得揭不开锅的人家,为了活命,自己割了下面到宫里来寻出路,哪怕上面严令,不许私自阉割,也不能阻止这些人向往做吃喝不愁的“公务员”的心。很多时候,宫里没有那么多位置安置这么多太监,因此,很多不是正规途径出来的阉人只得在宫外自寻出路,很多只能沦为乞儿,除非宫里要补充人手,否则他们想要出头,真的是比登天还难。因此,对于这些太监来说,只要有一点往上爬的可能,都是要抓紧机会的。

路边的人看到这等场景也见怪不怪,顶多想着,又有豪客上门了,一般人家也没这样的排场,因此,路边叫卖的声音更是殷切高昂了几分。

承庆帝牵着徒景年的手,然后熟门熟路地拉着他进了附近的一家名叫驻云楼的茶楼,嘴上解释道:“这家茶楼可是老字号了,里面做点心的大师傅祖上可是前朝的御厨出身,里面的四时点心在京中一向是出了名的!”

徒景年立刻会意,这驻云楼应该跟承庆帝有些关系,若是不知根知底的,能够确保安全,承庆帝也不会来,何况,京中规模稍微大一点的铺子,哪家背后没个权贵撑着,要不然,这等近乎是日进斗金的勾当,没有足够强力的靠山,早就被一干胥吏地痞流氓敲诈得倾家荡产了。

承庆帝见徒景年神色,惊讶于徒景年的敏感,须知徒景年从未出过宫,哪里知道外面这些勾当,不过想到徒景年自己手上颇有些产业,似乎已经有一些没了靠山的商家,找上了东宫的门路,估摸着是东宫手底下的几个管事太监告诉他的,便也不觉得奇怪,因此,只是带着徒景年还有一行人直接走了进去。

驻云楼的掌柜看到一行人过来,亲自迎了过来,陪笑道:“原来是三爷,可是好久不见,快快楼上请!”说着亲自引路,引着一行人上了三楼的一个雅间。

这个雅间看起来位置并不是最好的,但是进去了才知道,里面别有天地,墙上墙上挂着一些字画,看着不起眼,但是多半是前朝名家的手笔,窗户上糊着上好的松绿色的软烟罗,摆着各种精致珍惜摆件的百宝格充当了屏风,隔开了空间,香案上一只仿古青玉博山香炉中升起了淡淡的烟雾,凝而不散,散发着清幽的香味,旁边还摆着一个碧玉荷叶盘,里面放着两个石榴,一个完整,一个似乎是被剖开了,露出了一粒一粒的石榴子,却不是真的石榴,而是上等的红翡雕成。

好在徒景年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承庆帝疼爱他,东宫里各种价值连城的摆件字画也很是不少,因此不过是扫了两眼,颇为淡定,跟着过来的人脸上或多或少都显出了一些惊讶之色。

跟着他们出来的除了伺候的太监,就是一些大内侍卫,这些人多半出身不算差,要不也混不到御前,但是同样的,一般也不会是那等家世很高的人家出来的,毕竟,这些侍卫其实跟那种给勋贵子弟镀金,一般就是拿来充门面的龙禁卫不一样,做这等大内侍卫看着风光,经常能在御前露脸,但是,很多时候是真的要拿命来拼的,就像是之前承庆帝遇刺事件,当时负责守卫的御前侍卫因为失察,竟是让人带了利器出现在了承庆帝面前,还重伤了皇后,那就是死罪,哪怕他们后来极力弥补,还是被问罪,甚至要牵连家人。因此,这些人多半出身不上不下,有勋贵的族人,或者是武举出身,哪怕在宫里面当差,能够见识到的也很有限,何况,这里也不是皇宫,仅仅是个茶楼呢!这样想着,一些人心中便若有所思起来!

徐安平有些鄙夷地瞧了那几个人一眼,然后便伺候着承庆帝跟徒景年坐了下来,又轻声吩咐了一直在一边等候的掌柜几句,掌柜便弓着腰退下了,很快便有人送上了各色的茶水点心,品种很多,但是每样分量都比较少,色香味俱全,而楼下,也响起了丝竹之声,从窗口看去,正好能看到一个青衣小旦上了戏台,曼声唱了起来。

☆、第 25 章

徒景年这辈子还是头一次看见戏子,上辈子他对京剧没什么感觉,老爷子退休之后倒是喜欢跟着广播或者是电视“咿咿呀呀”哼唱几句,徒景年却没这个审美细胞,对此很不感冒,只觉得唧唧喳喳吵得要命。不过,这个时代,京剧还没真的诞生,如今流行的一半就是越剧,豫剧什么的。

京中如今流行的就是越剧还有昆曲,带着点吴侬软语味道的京腔,配的乐器一半也是丝竹之类,因此并不算嘈杂,徒景年倒也能静下心来听上几句。

这会儿唱的也不知道是哪一段,徒景年上辈子对这种事情不关心,这辈子还没到会偷偷摸摸看话本唱词的年纪,因此,大半还是带着点好奇看着那个身段很是纤袅的小旦,暗地里面猜测这到底是男是女。

徒景年在一边听得颇为轻松自在,还能腾出手来剥着花生栗子,一边送到承庆帝面前,一边往自己嘴里塞,曹安平倒是想要献殷勤,不过看承庆帝笑吟吟的模样,只得站在一边伺候着茶水,夸赞一下徒景年的孝心。

承庆帝还是挺喜欢听戏的,当初还是肃王的时候,为了表示自己对皇位没有觊觎之心,降低兄弟和先帝的戒心,还在王府里面养过一个戏班子,不过,那是采买的江南豆蔻年华的少女,而外面的戏班子,用的多半却是还没有发育好,雌雄莫辩的少年。这两种自然各有各的优势,戏班子要走南闯北,男人自然更加方便,自家豢养的戏子,一般是放在内院的,谁放心让一干男人在自己妻妾的附近转悠。

自从登基之后,原本王府的戏班子就解散了,那些戏子要么被放了出去,要么被归入了教坊司,宫里面这么多年事情挺多,承庆帝也不愿意叫一干大臣架空了,因此政务很是繁忙,闲下来的时间虽然也不少,却也没空听戏了,这会儿出宫听听,却也觉得颇为怀念。

一折子戏很快唱完,下面一叠声的喝彩,又有下人代表主人上前打赏,班主笑得几乎合不拢嘴 ,承庆帝也是笑道:“这戏唱得不错,曹安平,赏!”

曹安平一向最会察言观色,自然连连点头称是,便躬身退下了包厢,然后下楼打赏去了。

很快,曹安平便回来了,虽说脸色依旧带着恭谨之色,但是眼中却有异色,带着一些犹疑不定,承庆帝一眼看到,不由皱了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曹安平有些含糊道:“老爷,奴婢刚刚见得那唱戏的豆官,发觉他那模样,生得很是面熟,似乎像极了一个人!”

“谁?”承庆帝见曹安平如此,神色也凝重起来,伸手招呼曹安平近前,曹安平会意,压低了声音,在承庆帝耳边轻声说了一个名字,饶是徒景年就坐在承庆帝便是,也没能听清楚。

承庆帝脸色微微一沉,很快恢复了原样,徒景年却注意到,承庆帝的食指在桌上有节奏地敲了几下,然后便停了下来。

徒景年本来还怀疑那个豆官有些什么问题,不过承庆帝却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继续点了酒菜,悠然地在包间里面用完了饭,这才笑着对徒景年道:“阿鲤,出来也这么长时间了,这便回宫吧,若是觉得宫外好玩,下次爹再带你出来!”

徒景年点了点头,乖巧道:“那爹可要说话算数!”

“爹自然说话算数!”承庆帝哈哈一笑,牵着徒景年的手起了身,“走吧,咱们回去!”

这次难得地出宫自然是虎头蛇尾地结束了,徒景年也算不上失望,这年头长安虽然算得上繁华,但是比起21世纪的购物中心还是差得很远,不过是多了一种古色古香的意味而已,徒景年两辈子加起来也是知天命的人了,好奇心什么的压根没那么重,能够见识一下固然好,没见识到也没什么问题。

不过承庆帝对此却有些愧疚,难得有空带儿子出来逛街,还被个身份有些问题的人给搅和了,心情自然好不到哪里去。这会儿已经是中午,将徒景年带到大明宫的西暖阁让他睡会儿午觉,自个却直接去了御书房。

曹安平开始给承庆帝详细汇报之前看到的情况:“奴婢下去的时候,正瞧见那豆官在后台卸妆,初时不觉得,等他脸上擦干净之后,分明像极了当年的顺王,尤其那双眼睛,简直跟顺王一模一样,奴婢不敢自专,担心有顺王余孽作祟,只得敷衍几句,便赶紧回来跟陛下禀报!”

“你做得对!”承庆帝点了点头,眯起了眼睛,轻哼了一声,“老二啊老二,原本以为你这一支已经断子绝孙了,想不到你居然还留了一手!”

所谓顺王,便是当年郁郁而终的二皇子,说起二皇子,大家都要说一声,这人作孽,结果报应到了自个的子孙上了,当年的顺王妃姓韩,韩家要说出身,其实算不上显赫,但是韩家的女儿却一向非常走俏,不是因为别的,而是韩家的女儿能生!因此,韩家在朝野上下姻亲极多,人脉颇广,当年先帝宠爱贵妃和二皇子徒炆璧,又想着因为贵妃出身不高,最多只能封为贵妃,难以为后,导致徒炆璧只能算个庶子,想要封他做个太子也要被臣下极力进谏阻止,便希望徒炆璧早早生下嫡长孙,因此,便将韩家当时的嫡女赐婚给了徒炆璧。哪知道,韩家女的确肚子很争气,偏偏生一个,死一个,好不容易活下来一个,还是个病秧子,他身边侧妃什么的也很是不少,加起来最终也就活了一个女儿,外面便有传言,说二皇子作孽过甚,遗祸子孙,导致难有子嗣。为了这个,徒炆璧很是大闹了一场。

后来,先帝对徒炆璧日渐失望,承庆帝得以登基,将原本被封为睿王的徒炆璧改封为顺王,颇有羞辱之意,一向心比天高的徒炆璧整日里醉生梦死,很快郁郁而终。而那个被立为世子的常年卧病的少年在治丧的时候染了风寒,不治而亡,最终顺王的爵位让一个近支宗室给袭了,徒炆璧这一支等于说是已经绝了嗣。

如今却发现居然有个跟顺王长得非常像的人,承庆帝可不相信这是什么巧合,他宁愿相信,这是当年徒炆璧留下的后手。

虽说之前承庆帝便已经派人去追查了,不过,他心里已经认定了这个事实,追查也就是想要将顺王的余党给翻出来罢了。

承庆帝说实话,对先帝也是愤恨不平的,当年先帝宠爱贵妃,哪怕贵妃人老珠黄了,依旧常伴君侧,贵妃算不上什么纯良贤淑的女人,颇有手段,若是徒炆璧学到他老娘的一半,皇位说不得就轮不到承庆帝了。 先帝因为贵妃的缘故,对徒炆璧简直是掏小酢跷,有什么好东西,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老二,不说老二的正妃是韩氏,便是两个侧妃也是出身大族,按理说,侧妃也是妾,稍微讲规矩一点的人家,也不至于拿自家金尊玉贵的女儿送出去做妾,偏偏那会儿绝大部分人都觉得老二离皇位不过一步之遥,因此,即便是侧妃的位置,也多有豪族勋贵趋之若鹜。

徒炆璧身边的人很多也是先帝精挑细选出来的,多半有才有背景,若不是那些人,可惜的是,徒炆璧那就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先帝给了他简直是作弊一样的一手好牌,还是让他给打臭掉了。

即便是先帝即将过世的时候,也要拉着承庆帝的手,要他发誓,保证徒炆璧一世富贵。承庆帝想到这里,不由嗤笑一声,徒炆璧活着的时候,可不是一世富贵吗?承庆帝三天两头送美女上门,什么玉食珍馐,奇珍异宝,各色贡品,流水一般往顺王府送去,可惜啊,有的人就是受不住这样的富贵,尽是连两年都没撑到,就死了。不过,承庆帝当时的举动还是有效的,大家都不觉得是承庆帝苛待了自己的兄弟,只当徒炆璧气量狭窄,不肯接受自己失败的现实,这才郁郁而亡。

顺王死了,世子还没来得及接位,也跟着去了,按理说,这个王爵就算是夺了,也是人之常情,承庆帝却找了近支的宗室,虽说是减等承袭,好歹也延续了顺王这一支,让顺王不至于真的死后凄凉,除了皇族祭祀,连个供碗饭的后人都没有,谁不说承庆帝仁厚呢?

可惜,承庆帝仁厚的前提是,顺王真的断子绝孙了,结果,居然又冒出来一个疑似顺王之子的人来,承庆帝心里就不那么得劲了。

抿了一口还有些温热的茶水,承庆帝皱了皱眉,曹安平很有眼色地亲手取了茶盏,叫伺候在旁边的小太监赶紧去换茶,就听承庆帝问道:“还有什么人见过那豆官的真容?”

曹安平一愣,很快反应过来:“那豆官平常深居简出,少以真容见人,何况,他年纪尚小,那班主似乎想要先将他捂上几年,才好去讨好贵人呢!”

承庆帝听了,冷笑起来。

☆、第 26 章

承庆帝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到了他这个地位,生杀予夺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顺王要是真是死了,还断子绝孙,自然是一了百了,问题是,现在多出个人来,想到没准顺王还有余部在背后做小动作,拿这个疑似顺王儿子的人做文章,他心里就一阵不得劲。

即便这事只是个巧合,但是,万一有人认出来了,觉得这豆官是顺王的子嗣,同样对他没什么好处,说不得就有人要报上来,到时候,哪怕打着皇家血统不容混淆的旗号,他也得对这个人表示一下,甚至,顺王余党又要冒出来,暗地里面鼓动这人捣鬼。

如此一想,不论这人是真的假的,都是个大麻烦。这么想着,承庆帝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既然不过是个戏子,那么便老老实实做戏子的本分吧!”

戏子的本分是什么呢?唱戏?这年头的戏子可不是什么民族艺术家,达官贵人会唱几句戏,那是乐趣,甚至是风雅,可是戏子算什么?戏子是贱籍,算起来,跟娼妓无异,尤其是这些唱戏的少年,为了保证他们的身段还有他们的价值,他们需要服用各种药物,经受近乎残酷的训练,以保证身体柔软,并且推迟发育,使其保持在十多岁时候的体貌,这时候正好雌雄莫辩,也更讨一些有着特殊爱好的人的喜欢。

承庆帝这么一说,曹安平立刻会意了,当下点头称是,回头就派人去安排了。

徒景年虽说隐约猜到了事情应该跟那豆官有些关联,却没想到这事居然这般复杂,再者说,他这个年纪,这个身份,压根什么都做不了,何况,这事跟他压根没什么关系,承庆帝自然会解决掉,因此,安安心心在榻上高卧,饱饱睡了个午觉。

不说曹安平按着承庆帝的意思,如何针对那豆官设计,宫中却一直保持着原有的生活步调。

有孕的嫔妃在安心养胎,其他的嫔妃在琢磨着如何能够更多地承宠,这些对于徒景年来说,其实压根没什么意义,这年头没有计划生育,不能保证他老爹只有自己一个儿子,哪怕苏皇后才死了没多久,他也不能跑过去掐死自己那些即将出生的弟弟,还得表现出一副高兴的样子,毕竟,不管是什么人家,多子才能多福。

何况,这年头儿童夭折率很高,皇家哪怕供奉着全国最多最好的大夫,也不能避免这种事情的发生,当然,是天灾还是人祸就不好说了。

比如说,因为出生时间不对,洗三、满月、百日、乃至抓周都没怎么办的二皇子,就在一个夜里夭折了,甚至这个孩子还没有大名,大家就二皇子,二皇子地叫着,皇室玉牒上都没有记录。李美人哭得死去活来,却也不能阻止宫人将那小小的冰冷的身体放进一具小小的棺材里面,然后抬了出去。因为年幼夭折,这个孩子连皇陵也进不去,只能在附近的山上找个地方葬了。

李美人因为失去了唯一的指望,短短几天,便面色枯槁,宛若死人一般,承庆帝对她本来便没多少感情,见她这般,连原本那点清秀的颜色也没有了,自然很快将她抛之脑后,李美人如今也想不了太多,她已经是万念俱灰,没过多久,竟是换了布裙,去了钗环,每日里待在原本慈仁宫偏殿的小佛堂吃斋念佛,看起来竟是一点活气都不见了。承庆帝偶然得知之后,只是沉默了一下,回头便封了李美人做清波居士,命她带发修行,干脆就在慈仁宫那边的小佛堂为皇室祈福。

知道这事之后,徒景年更深刻地领会到了承庆帝的无情。虽说承庆帝在他面前一直是个慈父的形象,但是,对他不在意的人来说,那简直可以说是残酷无情了。这让徒景年心情颇为复杂,不过,对承庆帝面上依旧是一如既往地亲昵信赖。

有人失意,自然也有人得意。之前三个孕妇如今也纷纷到了生产的时候,先发动的是端妃,她出身武将之家,哪怕没有跟着父兄学武,身体却一直不差,因此,尽管因为是头胎的缘故,颇费了不少力气,还是平平安安地产下了一个女儿,算是二公主了。

没错,就是二公主,大公主虽说出生的时候有些体弱,这么多年却是挣扎着活了下来,如今也五岁了。她生母无宠,自个也不受重视,至今也没序齿,也没取名,这次二公主出世,承庆帝总算想起她来了,干脆直接就从她开始往下排,并且直接定了名字,这一辈的公主从一个“沅”字,因此,大公主便取名为沅薇,二公主取名为沅瑶,一个是花草,一个是美玉,谁更受宠,自然是一目了然了。

端妃虽然有些遗憾,但是,因为失望的次数太多,如今她也不得不认命了,有个女儿总比什么都没有好,何况,先开花后结果,也是个好兆头,因此,也表现得极为欢喜。

端妃这边还在坐月子,周更衣那边却难产了。周更衣是宫人出身,刚刚小选入宫还没多久,按照后世的算法,这会儿大概才上初中呢,她因为位分比较低,怀孕以来生怕出了什么问题,一直谨小慎微,窝在自己那间小小的屋子里面,等闲压根不出来,反正这会儿宫中没有皇后,后宫的几个一宫主位也实在拿不起架子来,叫自己宫里的低等妃嫔天天来请安,免得叫人抓住了把柄。尤其,周更衣是跟着一个姓柳的昭仪住的,柳昭仪少有宠爱,年纪也不小了,也不能指望着如同端妃一样,那把年纪还能怀,毕竟,端妃那边,承庆帝一个月总要去那么几次的,可她这边,经年累月见不到圣驾,因此,尽管对周更衣一个小小的宫女居然得了几日圣宠颇为嫉妒,却也有了指望,既然周更衣被安排到自己的静月轩住,那么,周更衣这个孩子自然就是为自己生的了。

因此,她是三天两头给周更衣送补品,她虽说无宠,这些东西其实不缺,懿元皇后在的时候,治宫颇严,万事也都定了成例,内务府的人若是敢踩低捧高,被皇后发现,便要吃不了兜着走。如今管着宫务的是淑妃沈氏,沈氏一来出身大家,知道这种阴私小道不光没什么用处,反而徒增话柄,二来,之前为了立后的事情,又被承庆帝冷落了一番,如今规行矩步还来不及,如何肯在这些小事上被人捏住把柄,因此,干脆按照懿元皇后在的时候的成例,给嫔妃发放份例,反正发少了也到不了自己手里,她何苦做这个恶人呢!

柳昭仪这边也没有上头需要奉承,对承宠又失去了信心,不需要打点宫人,自然这些年来私房颇为丰厚,如今指望着周更衣的肚子,自然是毫不吝啬,大手笔地赐下各种补药,给周更衣安胎保胎。

结果,周更衣这肚子补得太大了,加上年纪小,事到临头,根本生不出来。周更衣固然美貌,不过宫女出身,见识浅薄,跟承庆帝压根没什么共同语言,若非她一举中标,承庆帝估计没几天就不记得她了,因此,这会儿也不需要做什么选择了,一个更衣,哪有皇嗣要紧,自然是保小要紧。

有了这个前提,稳婆自然是一大碗催产药灌下去,见周更衣还是提不起劲,也就没那么功夫伺候了,直接几个稳婆亲自动手,折腾了半天,将孩子给弄了出来,好在她们做得果断,孩子又生得颇为体壮,哭声颇为洪亮,而周更衣,却是大出血不止,连孩子都没来得及看一眼,就停止了呼吸,而那个刚刚出生的孩子,在经过了承庆帝的同意之后,便被直接抱到了柳昭仪那里,柳昭仪看着那胖嘟嘟的男婴,几乎是喜极而泣。

甄昭容运气却不太好,她虽说有些心计,但问题是,对生孩子来说,心计起到的作用太有限了,这很大程度上得看运气。

甄昭容运气有些不佳,她虽说因为怀孕的原因,并没有真的在外面等着端妃和周更衣生孩子,但是却一直叫身边伺候的宫人注意着,结果这两人生产都不算顺利,尤其听说周更衣产后大出血,更是心惊胆战,竟是动了胎气,提前半个月就发动了。

对甄昭容这样皇帝放在心尖上的宠妃,太医自然不敢怠慢,跑过去一诊断,竟发现胎位不正,这下子又是一番兵荒马乱。

保大保小的问题再次被提了出来,承庆帝也有些犹豫,他现在儿子不多,自然是想要儿子的,可是甄淑贞这样的解语花,对他来说显然也挺重要的,因此,只得下了死命令,要太医稳婆两个都保住。

几个太医心中暗暗叫苦,好不容易当年在先皇后生产的时候逃过一劫,没真的被承庆帝摘了脑袋,如今又被顶上了,心中暗自后悔,当初干嘛要学什么妇科,如今却是沾上是非,再也无法摆脱了。

甄昭容果然是关键性人物,命不该绝,挣扎了快三天,最终顺利生下了一个差不多四斤八两的女婴,虽说生完之后昏睡过去,但是却没有性命之忧,不过是伤了身体,需要多调养几年,才能再次有孕。

大公主二公主都有了名字,三公主这边也不能厚此薄彼,很快,承庆帝赐下了大名——沅宁,跟另两个名字相比,祝福的意味便颇为浓重了,倒是又给后宫倒了一桶醋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7 章

对于太子一派的人来说,这次的结果显然是一个好事,出身高的是公主,皇子的生母不过是个宫女子出身的更衣,死了连追封也没捞到,养母也是个没什么家世,也没多大宠爱的昭仪,竞争力也有限得很。

不过在徒景年看来,为这些事情忧心其实根本犯不着,他如今已经虚岁七岁,就算算上实岁,也比这个新鲜出炉的皇子大五岁,而且这会儿已经被封为太子,开始有了一定的政治资源,再加上自己比旁人多了一辈子的社会经验和见识,要是再争不过那些弟弟,自己还不如趁早一根绳子吊死算了。

而且,这种事情的关键从来不在于你有多少个兄弟,像承庆帝,如今年纪不过是三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他哪怕算不上沉迷女色,一个月怎么着也得有个十天八天在耕耘,不管是耕耘在谁的身上,不说平均一年起码一个孩子,两年总要有一个吧,等到承庆帝五十的时候,起码也要有十个孩子了。里面总不见得还是现在这般,没什么能跟他竞争的皇子吧,何况,在皇家,身份算什么呢?汉武帝能将一个歌姬封为皇后,所以还得看皇帝是个什么想法。

所谓皇帝不急太监急,徒景年对这些没什么想法,依旧是定期刷皇帝还有詹事府一干人等的好感度,每天进步一点点就足够了。政事什么的,现在也轮不到他操心,承庆帝不过是偶尔拿些以前的不重要的折子给他看看,粗粗分析一下而已,别的他还摸不着边,也并不着急。他这个年纪,也没必要着急。问题是,有人开始着急了。

苏家那边,这几年苏牧这个承恩公一直不吭声,先皇后的几个兄弟也差不多被边缘化了,哪怕有个苏煜做太子伴读,可是,一个伴读又算得了什么。嫡支不显山不露水,但是,早就跟苏牧分了家的苏家老二苏均却起了心思。

苏均是苏牧的幼弟,比苏牧小了十几岁,因此,如今不过四十多岁,苏牧被封承恩公,几个儿子即便颇有才干,为了避嫌,也只能在一些清水衙门混日子,不过,将来若是太子能够登基,苏牧这一支自然不会缺乏富贵。可是问题是,苏均这一支却占不到光。若是太子不能登基,苏均这一支却要被牵连。

苏均是苏家已经过世的二老的老来子,从小宠爱异常,对他也没有过高的要求,这也养成了苏均颇为自私的性子。苏均考试考到三十多,也就得了个举人的功名,不过是靠着苏牧的名头,做了个教谕,不过,一个举人做教谕的地方自然不会是江南或者是直隶附近的膏粱之地,一般都是比较偏远的地方,做了一任,苏均便觉得辛苦,直接回来了,至今也没跟苏牧分家,一家子就住在承恩公府,靠着苏牧过日子。

苏牧对承恩公这个爵位其实是可有可无,甚至还有些失落,按理说,若不是女儿当初被赐婚给了当今,以苏牧的能耐,这会儿就算做不到内阁首辅,次辅总是可以的,结果如今为了避嫌,不得不赋闲在家,每日里只得养花逗鸟为乐。

但是苏均不一样,他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这辈子算是没什么出息了,因此,倒不如混个外戚的名分。

这会儿懿元皇后过世差不多两年了,圣人一直没有扶持现有的妃嫔为后的心思,可见是打算续弦,再娶一个继后的,这会儿,已经有不少勋贵大族打起了主意,宫里出来的教养嬷嬷如今是抢手无比,就等着赶上明年的选秀,希望自家的女儿雀屏中选,一举登上后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