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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之妹 赵十一月 5531 字 1个月前

谢国公也没理会背后儿子灼热诧异的目光,用一种沉静的声音接着道:“先皇大喜,感其功高又叹其勇冠三军之威仪,封他为冠军侯,荫其族人,令他镇守东地。之后,方从廷又联姻东都豪门文家,从此,东地只知冠军侯而不知有天子。”顿了顿,谢国公的声音压得很低很低,“偏偏方从廷膝下二子亦是将帅之才,东地兵强马壮又有当地豪门支撑,方家声威一时无二。先皇只得替还是太子的今上纳方家独女为太子妃,陈家嫡女、王家嫡女都只能屈居侧妃之位。”

谢国公低头笑了一声,看着疑惑不解的儿子:“你可是奇怪,为何这些事你一直不曾听闻?就连那位本该封后的方家女的事你也未有耳闻?”

谢习风放下酒杯,终于端正了脸色,垂首低声道:“还请父亲赐教。”

谢国公侧头去看窗外那一地的落叶,轻轻的叹气,双鬓的花白看上去更添几分沧桑之色:“方家女容若牡丹、性情直率,与京中闺秀截然不同,当今自然是爱之如宝,夫妻之间可算恩爱情深。不久之后,当今登基,方家女为后,很快便传出皇后有孕的喜讯。因为方家只此一女,冠军侯全家亦是极为欢喜便一齐上京贺喜。”

皇帝自然是喜欢方家女的,否则也不会冒着纵容方家势大的危险封其为后,让其有孕。可是,这种宽容在看见了方家父子以及随方家上京的方家军时忽然变味了——他首先是一个皇帝,然后才是一个丈夫。

他忽然发现,不知不觉方家已经成为可以危险到自己的存在。他作为一个皇帝的疑心在那一刻终于不可避免的爆发了。疑心生暗鬼,在他眼中,方家过去的种种行为都成了居心叵测的行止,让人防不胜防。原先期盼已久的嫡子也成了他担忧害怕的源泉之一——若是皇后诞下嫡子,方家可会借机另立幼主?

他整日整日的担忧害怕,整日整夜的噩梦,几乎不可避免的揣测着方家每一个举动背后的含义。

然后,他终于动了杀心,皇家高高挂起的屠刀就那样落了下来。

谢国公神色复杂的把结局说了出来:“先是上京的方家父子被暗杀,然后则是方家的族诛。就连文家,也被牵连,成年男丁都已处置,年少的也死在流放路上,只有一些女眷在辛者库活了下来。”他迟疑了一下,“至于那位方皇后,她失了腹中的孩子、没了娘家,虽然没被废,但到底性情刚烈,直接便在今上的面前自尽了。从此再也不敢有人提起她,只当王皇后为当今的元后。”

从此,大越上下再也不知冠军侯,再也不知方家。何其惨烈、何其残酷?

谢国公抚着儿子还有些瘦弱的肩头,如同老鹰展开翅膀抚摸幼鹰羽翼,很是怜爱。他语声低低:“我和你说这些就是想让你知道:何为皇权。当今的仁弱人人皆知,可当他举起屠刀的时候又何曾有半点的不忍之心?”他声音渐渐转重,一字一句的道,“为人臣子,谨言慎行不可或忘。”

谢习风沉重的点点头,随即又问道:“那荆王的母妃恭妃......?”

谢国公低头咳嗽了一声,平平无奇的五官上带着一丝意味深长的涵义,他看了眼谢习风:“恭妃乃是文家幼女,认真论起来可算是方皇后的表妹。血脉相连,容貌之上,自然是有所相似。”否则,皇后选了这么多的宫女,何以只有恭妃产子封妃?

谢习风还要再问却听到门口又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他转过头,正想斥责一番却看见一身玄色衣裳的阿一快步推门入内,急急的道:“宫里传来消息,陛下昏倒病重,齐王怕是要逼宫了。”

书房里面的父子脸色都是一沉。

谢国公首先反应过来:“这消息是宫里哪边传来的?”世家关系根生地错,他们在宫中也有不少暗卫,专门打探消息。

阿一面上带着一丝按捺不住的急切:“是安乐公主派人传出来的。她说皇上现下生死不知,锦衣卫那边已经生变,后宫上下都已被控制在皇上的乾元宫。是她找了我们埋在宫里的暗卫传了消息出来,让我们也好有个准备。”

来不及细思其中深意,外面院子里也有声音传来:“老爷,外面有天使来宣旨请您入宫。”

谢国公站起身来,要出去接旨。谢习风却忍不住拉住他的袖子:“爹......”

“放心吧,我就去听听那所谓的‘圣旨’讲什么......”谢国公笑了笑,“这种时候,齐王倒也不至于马上就和我们这样的人家撕破脸。”

谢国公想了想又道:“贺诚那边倒是不怕。他是三朝元老,比狐狸还滑溜,估计能看出一二。”他从身上摸出一个令符递给阿一,“你赶紧去王家把事情说清楚,让他有所准备。齐王这般有恃无恐,禁卫军那边怕也已经有了打算。有王博涛在,禁卫军才能安稳,我们才有底气。”

阿一应了一声,行过礼后就立马起步离开了。

接着,谢国公又从书桌的暗格里面拿出几块牌子递给谢习风:“你马上去城外的三大营,禁卫军要是靠不住就得要靠他们......”顿了顿,他又道,“先去五军营,那边的步统领算是我以前的下属。三千营那边交给我,等会儿我会去崔国公府上和他说清楚。神机营的华舟山并非言语能动,只要他此时不偏不倚便好。”

一口气交代了这么些事情,谢国公又转开话题:“另外,把我们府上的家丁派一部分到东宫那边,至少要尽量保住你姐姐的安全。”他想了想,又看了眼儿子,“对了,你不是喜欢周家的丫头吗?找个人也给周家捎个口信便是,周正声是礼部侍郎,怕是也要被宣进宫的。”这种时候,齐王正需要礼部官员来给自己操办册封太子的仪式亦或者是登基大礼。

谢习风没想到谢国公到了如今还有心情说这些话,只得冷着脸转身就走:“路远,我先走了。”

谢国公摇头叹气:“真是孩子大了不由爹。”他语声淡淡却透着一丝惆怅——早在知道谢习风的病的时候,他也曾打算过早早替他纳一房妻室繁衍子嗣。只是,他到底怜惜儿子,知道他心中苦痛又已有心上人,也就随了他的意思。来日若真有什么不测,过继族中子弟便是了。这国公爵位虽然金光闪闪却也沉重万分。

此时,王博涛王国公正在进宫的路上。

副统领马千里匆匆来报说是齐王逼宫,锦衣卫围了整个乾元殿,皇帝和皇后都是死生不知。王博涛只得匆忙起身带了禁卫军入宫。没想到刚刚进了宫门,还未来得及进乾元宫,就被马千里借着禀报密事引到了拐角。

当刀口刺进心口的时候,王博涛忽然觉得有些痛,痛的要说不出话来。他想,真是太粗心了,简直是白活了这么多岁,竟然就这样被一个后辈暗算了!就算今日王家躲过此劫,国公府定然也是要让皇后的胞弟来继承的。那么,他那还未长成、仍旧有些任性幼稚的幼子、还未婚配的爱女还有那相濡以沫的发妻,她们又该如何是好?若是齐王当真成功了,那作为皇后母家的王国公府......

他来不及细想,甚至来不及问一句,就那样怀着满腹的忧心倒了下去。

临死前就听到马千里冷酷到了极点的声音。

“王家谋反,已诛首恶。请诸位同仁与我一同入宫,拱卫圣驾。”

第60章 倒v凶浪

“殿下,马统领那边刚刚进宫,您是否要见一见......”接连唤了几声里面都没人回应,齐王的贴身侍卫李未忍不住上前推开了门。

只见帷幕后面的床上有两个人影交织在一起,凌乱的衣物撒了一地,男女皆有。李未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低下头不敢再看——早就知道那位方姑娘得宠,可如今这种时候,齐王还有做这种事情的心情,未免有些......

又等了一会儿,只见床上走下一个披着宽大外衣的女人,她赤足走在地毯上,脚踝莹白的如同美玉雕成莲花花瓣。海藻似的头发披在肩头,看上去温婉沉静,正是方晨语。

她看了眼李未,面颊还带着一丝红晕,双眸含水,看上去竟有几分媚眼如丝的味道。她扬唇笑了笑,开口道:“殿下让我问一句,那酒和圣旨可是已经送到东宫了?”

李未被她看得面红耳赤,不敢抬头,只得低着头答了一句:“已经送过去了。”

方晨语点了点头,又问道:“那陛下那边呢,可是已经醒了?”

李未悄悄看了眼帷幕后躺在床上默然无语的齐王,只当做这话是齐王不方便亲口问转而交代问的,便轻声答道:“太医那边说了,大约这几日就能醒来。”

就在这时,帷幕后面忽然传出一声东西摔地的声音,床上的人影动了动。

方晨语转头看了看,抿唇一笑:“殿下这是在叫我呢,你先下去吧。马统领那边,就先交给曲家安排好了。”

李未等了一会儿,见齐王那边果然没有再发话,便安静的退了下去。

方晨语沉默的立在原地,一根细长的手指按在面颊上,不知在想些什么。她忽然叹了口气,转身往回走,伸手揭开帷幕,只见齐王正全身无力的躺在床上,嘴里被她塞了一条手绢。

方晨语用手抚了抚齐王气得不断起伏的胸口,静静的看着他,忽然笑了笑:“你别生气,你瞧,太子死的要比你早呢。”她顿了顿,用娇娇的声音缓缓说道,“皇后一直都以为我是她的人,只当我会依照她的命令把毒酒换掉。她就是那样的人,自以为是,只当天下所有的人都是她的奴才,谁也逃不出她的算计,都要听她的话。我偏不,我就是要让她怀着这种自得的、一切都在掌握之中的心情接受最后的结局,只要一想到她最后知道太子死讯时候的脸色,我简直想笑。”

齐王的眼神变得有些奇怪了,他紧紧的盯着方晨语,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诧异。

方晨语拂了拂肩上有些湿汗的头发,嫣然一笑:“我姓方。怎么,你还猜不出因由吗?”

齐王忽然不再挣扎,他闭了闭眼,过了好一会儿才睁开眼认真看着方晨语。

方晨语脸上缓缓的说着话,声音里面带着某种复杂的情绪:“你们这些人想必早已查过我的身世了吧?我母亲的前夫是个烂赌徒,被赌债逼死,卖妻卖女,你们大约都以为我母亲是恨透了他又思及我长姐的死因才不让我随父姓而是随她姓方。你们大约永远也猜不到,我的方乃是随父姓。我的父亲乃是冠军侯次子方长信。”

她眼中带着泪水,面上却带着一种令人容光焕发、无法直视的神采,一字一句的道:“我身上留着的是曾经屡次救大越于危难、东地称雄、使得湘国十数年都不敢越界的冠军侯方从廷的血脉。”

齐王的眼睛看上去漆黑的好像一枚棋子,他看着方晨语面上的眼泪,眼中神思复杂,不知在想些什么。

方晨语抿了抿唇,把眼里的泪水忍回去:“当年我的长姐被卖做奴婢,生生被主家欺辱至死。我母亲走投无路娘家又在他乡,她本是准备寻死,恰逢我父亲路经于此,救了她一命又使仆从替她赎身。后来,她与我父亲日久生情,便有了珠胎暗结之事。偏偏母亲身份低微,父亲又已有婚约,冠军侯以我母亲性命相逼,将我母亲送回娘家。”

说到这里,方晨语低头看了眼齐王,眼中有讥诮之色一闪而过:“因为母亲是未婚先孕,冠军侯又一意要保住父亲声誉。这些事情都办的十分隐秘,知情人都已处置干净,所有人都只当我是遗腹子又或者是母亲当初为奴时有的孩子。所以,直到后来方家族诛,都没人知道我居然是方家余孽。”

她非常温柔的抚摸着齐王的五官,指腹暧昧的摩擦着,像是在回忆着什么,温温柔柔的说着话:“你看,你生的这样好看,待我这样好。有时候,我真是有些心动。可是想起当初的方皇后——我的小姑姑,我就想通了。难怪皇帝喜欢你,你和他果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你们待人好的时候自然是真心真意,恨不得把心掏出来。可是狠起心来,怕是诛人全族都是少的。”

齐王再次闭了闭眼,他的眼眶处有些红,鼻翼飞快的动了一下,像是深呼吸了一下。

方晨语却像是安抚似的吻了吻他的额头和面颊,微微笑着继续说话:“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吧。方家的人全死光了。我母亲听到消息的时候也差点死掉了——本来父亲与她分别的时候已经向她许诺了,说幼妹方皇后极得家人宠爱又最是良善不过,到时候可他定会说动对方帮忙求情。时机到了就来接母亲和我。我母亲为了我硬撑着活了几年,临终的时候,眼睛一直闭不上,只是定定的看着我,眼珠子一动也不动。我知道,她是放不下父亲以及方家的血仇,她是死不瞑目。”

齐王闭着眼,一动不动,仿佛没了呼吸。

方晨语却笑了笑,伸手卷着他的长发,轻声说话:“我只好跪在她面前指天发誓一定会替父亲以及方家报仇,这才让她闭了眼。”她顿了顿,像是觉得好笑一般的摇摇头,“我理解她。她这一生活得那样痛苦,唯一的指望便是我的父亲。父亲一死,她的一生就再无半分希望和光彩,那种痛苦和绝望时时刻刻跟着她,几乎要把她折磨地发疯。不过当时我也只是哄她的,我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这天下最尊贵的几个人却都是方家的仇人。这仇,哪里是这么容易就能报的呢?”

她看了眼齐王不停眨着的眼睛,低头吻了吻:“你别否认,若没有陈贵妃和王皇后在背后推波助澜,落井下石,方家也未必会有那般凄惨的结局。皇帝是主谋,她们却都是帮凶。只不过王皇后技高一筹,最后得了后位罢了。”

齐王缓缓闭上眼,一声不吭,仿佛是真的接受了这样的话语。

方晨语默默的把接下来的话一口气全说清楚了:“我后来进宫主要是有两个原因,一是舅母刻薄,若不自卖己身就活不下去了;二则是想着看看是否真有报仇的机会。结果很快,我就被皇后给看上了,她本来是想要把我送给皇帝的。后来我因缘巧合被贵妃看重带走,皇后便更高兴了,只把我当做一招暗子。我遇见了燕王,便故意勾引他然后又向你求救。本来是想要借机挑拨你们兄弟,没想到你居然真的带我回府了。这样一来,无论是皇后还是我自己,都发觉我能够做的事更多了。”

是啊,到了今日,方晨语也已经做了她所能做的一切。她本来应该如同少年时候的方皇后一般,出身高门,双亲疼爱,在东都如同公主一般尊贵的、快活的长大。可是,她做过宫女,也做过齐王府上有实无名的侍妾,微贱时不值一提,得宠时没人瞧得起。父母的血仇、家族的血仇,就那样一直沉甸甸的压在她的心头,逼得她不得不咬牙往前。

如今,太子和齐王马上就要死了。皇帝最喜欢最倚重的儿子都要死了,王皇后和陈贵妃马上就要失去了寄予厚望的儿子。至于还剩下的燕王和楚王,不过是扶不起的阿斗罢了。唯一能够继承大位的就只剩下荆王了。依他的身份,定然会替方家和文家昭雪。九泉之下的父母大约也可瞑目了。

她之所以刻意留了皇帝一命,就是要他生生承受这一切惨剧,让他活着面对自己曾经犯过的错。

方晨语终于拿开塞在齐王嘴上的手绢,吻了吻他冰冷的唇,语调温柔中带着一点奇异的缠绵:“你不是喜欢我么?那么我陪你死,你高兴吗......”她的唇红的出奇,带着一种死气的红色,却又有一种超越死亡、惊心动魄的美丽。

她是方家最后的血脉,她死后,一切恩怨情仇都将如昨日清风,过而不回。人生一世草生一秋,来去皆是空空。

齐王感觉自己本就无力的身子已经开始发硬、发冷,就连舌头都开始僵硬起来,他知道现在就算真的叫人进来估计已经来不及了。

他先叫了一声:“来人。”

然后才将目光重新投向方晨语,他僵硬的面部甚至不能作出什么表情,只能简短的问道:“你对我,当真就一点真心都没有?”

方晨语的身子本就比齐王娇弱,那毒在她身上的效果更加明显。她有些神智恍惚的笑了笑:“一点也没有......”说话的时候,不知是不是无法控制面部肌肉的原因,她的眼角有眼泪缓缓落下,像是珍珠一样。

齐王苦笑一声,看着已经冲进了的下属,忍耐着身体的疲累和舌上的僵硬强自把事情交代完:“从现在开始,所有的事情都交给燕王和我母妃,由他们做主。还有,曲家的人可以用,但是一定要防着点曲家。我的死讯暂时也不能公布。”他顿了顿,感觉神智已经开始模糊,只得抓紧说了一句,“马上派人送王妃离开京城,再也不要回来。无论如何,这是我唯一的一点血脉了......”

他最后的目光还是落在身上的方晨语身上,仿佛带着某种未尽的情愫和喟叹。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我也不知道要不要把事情写得这么清楚。毕竟,这些都是女主都出不了场,春秋笔法一笔带过自然也是可以的。但是想了想,还是要写一下,把事情交代清楚,大家忍忍就过去了。男主和姐姐就在后面等着,马上就要出场了啊......

另外。周四入v,到时三更,希望大家多多支持。o(n_n)o~ 我先大概说一下明天三更的大概,一章继续宫变,一章皇帝醒来,一章姐姐姐夫回京,然后进入第三卷。不喜欢看宫变的可以直接看第三章,当然我本人肯定是希望大家连贯看下去,因为这样也比较清楚来龙去脉。

ps.本来因为字数太多第二卷都要倒v的,可是我觉得实在有点坑,拖到50章倒v,把男主留在了免费章节,大家到时候千万不要买错了啊。

第61章 思变

远在荆州,荆王容启刚刚烧掉一封京中传来的密信,一时间心绪烦杂不知该说什么。

这种时候,也只有荆王妃周涵华能够毫不避嫌的站在书房里面陪着他。周涵华看了看他的神色,柔下声调问道:“可是方姑娘那边传来的消息?”

容启点点头:“她的性子外柔内刚又隐忍太过,怕是早有玉石俱焚的心思。”顿了顿,他伸手搂住周涵华的肩头,“我真担心这是她最后的一封信了。”

周涵华伸手抚了抚容启皱起的眉头,将其抚平,轻声道:“齐王固然恶事做尽,可他待方姑娘却是一片真心。方姑娘心里怕也是有些感动。她已经做了她所能做的一切,便是到了地下都可以无愧于父母。也许,她也盼着能与齐王同生共死。全了她与齐王这段感情。”

容启眼中神色复杂,微微地叹了口气转开话题:“估计不久就会有圣旨召我上京。一路凶险,你身子又弱,还是先留在府上。等我把事情处理完了再来接你。”

周涵华闻言微微一笑,仿佛曦光自云间洒下,温暖光亮。她说道:“我说过,我总是会陪着你的。反正,有崔成远派来的那些人马,我们估计也不会有太大危险。若真有性命之忧,也是你我的命,我就算是呆在王府也定是躲不过。”

这样长的时间,足以让一对情投意合的夫妻在心灵上达到真正的契合和圆满,就仿佛已经为对方补上那天生缺失的另一半灵魂。此时,当他们相对而笑时,眉目之间带着的是极其相似的温情。

然而,这世上有恩爱如若一人的夫妻也会有如同陌路的夫妻。王皇后与皇帝便是后一个例子。

王皇后从被软禁的侧殿的软榻上起身走到窗前,望了望天外的日光,轻声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她身边只有一个贴身宫女温乡还跟在身边,此时听到问话便上前小声答道:“酉时。前殿那边已经来了消息了。”她怕有人听到,往前靠了几步,刻意压低声音,“齐王已经大半天都没见人影了,方姑娘那边怕是真的得手了。”

王皇后不自觉的伸手摸了摸朱红的窗栏,她眨了眨那双明亮的凤眼,仿佛掩饰着某些情绪又仿佛是在想着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陛下也还没醒?”即使是提起皇帝,她的声音还是冷淡的出奇,就像是一柄磨得薄薄的刀片,有着轻薄而凉气袭人的刀锋,不带一点的情意。显然,皇帝的死活此时于她而言也不过是计划里面的一环罢了。

温乡摇摇头:“墨院首说,最早也要明日。”总算两边的意见都是一致的,皇帝的身子一直都由太医院专心料理,而墨院首本人则是一直与皇后暗通消息。

王皇后皱了皱眉,过了一会儿才出声道:“不能再等下去了。你马上找人和曲家那边搭话,把齐王的事情暗示给他。”她顿了顿,仿佛要忍住微笑一般的把手指按在唇上,嫣红的唇线仿佛是染了血一般,“曲阁老是聪明人,他该知道要怎么做。”

温乡怔了怔,很快便低下头去:“是。”她素来言听计从,只是此时面上还带着一丝少见的诧异之色。

王皇后心情好了一些,此时又无人可以说话,便难得起了点兴趣笑着解释道:“孙子兵法里面有句话‘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敌则能分之,少则能守之,不若则能避之’。原先本宫处于弱势只能避之,现在齐王出事,本宫自然可以着手分之化之。”

她细长的手指握在窗栏上,显露出宛若青玉雕成一般的骨节,带着一种刻到了骨子里头的控制欲:“这世上有许多自以为聪明的人总是会无时无刻的为自己找退路。他们总是容易想得太多,把可能的失败看得太重。这样一来,他们就往往如墙头的草,随风而倒。现如今,还有谁比太子更有资格继承皇位?”

王皇后说着这话的时候,并不知道自己也会成为曲家父子口中评点的“聪明人”。

对于齐王的失踪,曲元荣比其他人发现的更早,他这人天生就心有七窍,绝顶聪明,一点点的蛛丝马迹都能被他一点点的挑出来。他先是通过马千里的事情去试探——若是齐王真的没事,对于一个掌握了禁卫军的马千里,他一定会很快出面安抚许诺尽量把人笼络住。可是,齐王那边却依旧没出面。所以,曲元荣就知道了:齐王一定是出事了,轻则重伤、重则死亡。

不过,曲元荣到底还是个谨慎的人,他先把事情和曲善水商量了一下,然后就亲自去试探燕王和陈贵妃。他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几句“乱世当用重典”一类的话,暗示此时正可以杀几个人来震慑一下后宫和前朝,结果陈贵妃母子居然连连点头答应,甚至还当场杀了几个一直骂人谋反的部级官员。虽然事与愿违,反倒惹得那些文官骨头发痒,叫的更加起劲了。但这样一来,曲元荣就彻底确信了齐王的死——若不是没了底气,陈贵妃和燕王又岂会这样轻易就乱了墙脚,靠着杀人来给自己找心理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