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娘和英娘都是一肚子的不乐意,恨不得携家带口的也跟着阿原和青雀走。青雀很实事求是的跟她们讲道理,“英爹战功赫赫,师爹武功高强,在朝中很显眼。你们若全跟着去了辽东,京城睡不着觉的人可就多了。”
师娘和英娘还是不甘心,“谁照顾你和小聪聪啊。”青雀神气活现的炫耀,“我有大姨呢!大姨会亲我爱我,还会帮我看着小聪聪。往后有了小明、小勇、小敢,大姨都会帮我看!”
英娘佯怒,“妞妞有了大姨,就不要英娘了?”师娘咬牙,“这没良心的小丫头,有了姐姐,便不要妹妹!”青雀扑到她怀里嘻嘻笑,“不是,虽有了大姨,喜欢大姨,也没有不要小姨呀。”师娘嫌弃的推开她,“去去去,多大了呀,还撒娇。”青雀赖着她不放,师娘便也由着她。
青雀撒了会儿娇,开始不正经了,“师娘,您这么亲我,都是因为您没有亲闺女呀。赶紧的,您趁着年轻再生个小闺女,不就齐全了?”
师娘还没来的及打她,她已一溜烟的跑到英娘身边,抱住英娘的脖子,“好英娘,你也一样,再给我生个弟弟吧!青峰姓祁,再生个弟弟,应该姓莫。”
祁震,是祁保山的义子,他的本名叫莫大有。
英娘眼眶湿润了,哽咽道:“好,再生个弟弟,再生个弟弟。”
师娘本来想把青雀抓过来打一顿的,到了这时却不好动手了。虽不动手,却是眼光似刀,狠狠的瞪了青雀两眼。青雀冲她吐吐舌,扮了个鬼脸。
你当自己还小呀!师娘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晋王陪着师爹、英爹在小花厅喝酒。师爹和英爹不谋而合,“我们在京中冷眼看着局势,吃不了亏。你和小青雀一辈子在藩地安稳度日也好,再回京城也好,总之京城不能没人。”
晋王很是过意不去,“英爹本是横刀立马的英雄,被我连累的,只能在京中带近卫军了。”带近卫军和统领千军万马驱逐胡虏,差别大了去。
英爹哈哈大笑,“我也没打算闲着,我要再生几个孩儿,出门带近卫,回家教儿子!”师爹拍案叹息,“怎么又和我想到一起了呢?我也打算多生孩儿,不过我想要个小闺女,一个也行啊。”
两人惺惺相惜,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林啸天手中牵着林啸威,身边跟着青峰、青宁,气势汹汹的进来了,“表哥,我们有话跟你说!”
林啸天真是大为气愤,表哥要走姐姐带走了,远远的带到辽东!把姐姐嫁给表哥,失策啊,大大的失策!
晋王笑着冲他们拱拱手,“有何指教?在下洗耳恭听。”几个小屁孩儿脸色这么一本正经的,想做什么呢?真是让人又好笑,又感动啊。
“我姐姐嫁给你了,还要跟着你上辽东去!”林啸天老气横秋的交代,“你要待她好,知道不?你若敢待我姐姐不好……”
“你们几个上辽东打我去!”晋王笑道。
“就这么说定了!”林啸天、青峰、青宁拥过去跟晋王拉勾,林啸威却是还不大懂话,听了句“打我”,他便很会凑热闹的跑过去,踮起脚尖,握着小拳头打晋王,口中卖力的叫着,“打,打!”
晋王笑着抱起他,亲亲他的小脸,“二子,表哥会对你姐姐好的。”
林啸威打了表哥,反被表哥抱着亲呢,一脸幸福的傻笑。
送走师娘、英娘一家,青雀贪心的叹息,“若是能一起走,该多好。”亲人团聚,世上还有比这更美好的事么?
晋王从背后抱着她,默默无语。辽东军事重镇,若是师爹、英爹也跟着过去,手握重兵,恐怕连皇帝哥哥也会生起疑心吧?
“他们留下也好。”青雀豁达的笑,“京城有个什么风吹草动,全瞒不过咱们。”
晋王把她抱的更紧,闷闷的“嗯”了一声。
邓麒六神无主的来了,“妞妞,我舍不得你走。”一会儿唠叼着,“我申请调任辽东好不好?”一会儿又盘算着,“我干脆辞职乞骸骨算了,想什么时候去看你们,就什么时候去看你们。”
青雀好心劝他,“别呀,宁国公都这么老了,世子又没有功名心,邓之翰还小,邓家如今靠你呢。”
晋王吓了一跳,我们都要去辽东了,你还想跟着?阴魂不散啊。
邓麒抱起小聪聪,一脸幽怨,“你去了辽东,会不会把我忘了啊。”小聪聪瞪大眼睛瞅着他,小脸绷的紧紧的。邓麒觉着奇怪,“你怎么了?”你平时见了我不是很高兴的么,今儿怎么这么严肃?
正奇怪着,小聪聪脸上的表情忽然变轻松了。邓麒正想笑,鼻间却闻见一股臭味儿,“小聪聪你拉臭臭了?”才明白过来。
晋王一边偷笑,一边命宫人过来替小聪聪清理。青雀很尽职尽责的批评小聪聪,“你怎么能挑这个时候拉臭臭呢?多不礼貌啊。”邓麒瞅着小聪聪一脸轻松的,他也眉开眼笑,“小聪聪这是亲我呢,对不对?”
他还挺乐呵。
祁玉来的时候,只带了薛挥。祁玉没有别的话,只交代青雀,“凡事小心。”青雀微笑点头,“我一向很小心谨慎的,不会大意。”
薛挥小时候是个无忧无虑的调皮孩子,如今慢慢大了,天性中那股好战精神渐渐显露,“姐,我长大了,到辽东建功立业去!”薛挥豪迈说道:“我是小儿子,往后全凭自己了。我是薛家的后代,祁家的外孙,不能给祖先丢人!”
阳武侯薛家,先祖也是战功赫赫的英雄,因战功封的侯爵。
青雀笑咪咪,“好啊,姐姐等着你。”
阿挥,你若真有这雄心壮志,姐姐会帮你的。姐姐生平头一回见你的时候,你才一个多月,还是襁褓中的小小婴儿。姐姐一见了你,便想保护你。
薛挥兴奋的两颊发亮,祁玉也是微笑。
让青雀觉着意外的是,薛扬竟迟迟没来晋王府。阿扬,我再过几天就要出发了,你不打算来送送我?青雀不由的有些纳闷。
薛扬是在一个阴雨连绵的傍晚时分过来的。“姐,我怕是要早你一步离开京城。”薛扬烦闷的说道:“那个姓沈的女……他娘亲生了重病,我们明天一大早要赶路回老家。”
邓家盘算的很好,虽说休了沈茉,可她照旧在祖神宅的家庙中居住,消息瞒着她,对她来说全无分别。盘算的很好,可谁知半中间出了岔子。老家有名爱喝酒的仆役,之前还曾是受邓麒宠信的小厮,不知从哪儿知道了这消息,为换酒钱,把这消息告诉了沈茉。沈茉知道之后,把能摔的东西全摔了,有些疯疯颠颠的。她一日三餐饥一顿饱一顿的,喂也不肯吃,哄也不肯吃,睡觉更是时时掀开被子,半夜三更的跑到院子里放声痛哭。如此一来,哪有不生病的。
见沈茉病的狠了,祖宅中的管事也害怕,不敢不上报。宁国公等人听说后不过是皱皱眉,“多着几个人服侍她,好生哄着。”邓之屏、邓之翰却是痛彻心肺,一心一意要回去侍疾,“虽休了,也是我亲娘!”薛扬本是不同意回老家的,可是邓之翰再三央求,她便心软了。
“娘知道么?”青雀慢吞吞问道。
阿扬,你要回老家为沈茉“侍疾”,你娘知道么。
薛扬很是苦恼,“不知道啊。姐,我哪敢告诉她?我若告诉了她,她……定会要死要活的,不肯答应。”
青雀无语。
薛扬掩面哭泣,“姐,我不想回老家啊,我真不想回!我想起来就很害怕,我怕那个女……我怕之翰的亲娘,娘说过她很可怕,我一定不是她的对手。”
薛扬自成亲之后,宁国公和邓麒偏袒她,邓之翰讨好她,世子夫人宽待她,她在宁国公府真是如鱼得水游刃有余。沈茉生病,邓之翰执意回老家,这是她遇到的第一件刺手、不顺心的事。
青雀忍耐的看着她,“不想回老家,那便想出不回老家的法子啊。阿扬,你已经成了亲,是大人了。你可以天真,但是不可以愚蠢!”
邓之翰央求你回老家,你就回老家啊?你要和他过一辈子,若是每件大事都这么迁就他,你这辈子不得累死!阿扬,你看着聪明,怎这么笨。
薛扬泪眼迷朦的牵住青雀,“姐,你教教我,你教教我!我这会儿真是心乱如麻,什么好法子也想不出来了。”
她是爱邓之翰的。因为爱,所以会迷惑,会在不该心软的时候心软。她知道邓之翰的要求不合理,她知道自己应该拒绝,可她就是不忍心。她和邓之翰正是新婚旖旎时光,好的蜜里调油,她怎么忍心拒绝邓之翰呢。
她越来越珍惜邓之翰的爱,她怕万一拒绝了邓之翰,邓之翰会心凉,会不再爱她。薛扬在邓之翰面前,开始患得患失。
青雀发了会儿闷,命人请来林医正。“劳您大驾,给她安一个不宜出远门的病症上去,要看上去很像很像,不会令人起疑心。”其实这不是最好的法子,可是阿扬……算了,阿扬这样的,也只能如此。
林医正给薛扬仔细的把了脉,脸上露出诧异的表情,“王妃,哪用安一个病症给她?她怀孕了,已有两个月。”两个月,胎还没坐稳呢,出什么远门?闲的。
薛扬又羞又喜,小脸绯红。青雀气的不行,阿扬你不懂,你身边的嬷嬷也不懂么,怀孕两个月了,你茫然不知!
谢了林医正,青雀命人把薛扬送回宁国公府,又命人到阳武侯府送了信,“阿扬有身孕了,您多去看看她。她身边有无老成的嬷嬷?若没有,您给添一个也好。”
接下来的事,青雀就不管了。阿扬怀孕了,邓之翰说什么也不能再逼她回老家。等到阿扬孩子生下来,孩子两三岁之前,也不合适出远门。等到孩儿大了,沈茉还能健在人世么。
被自己亲生儿子关到老家过苦日子,对沈茉来说已是生不如死。如今她知道自己被休了,所有的指望全没有了,又能支撑多久?即便活着,也是行尸走肉,全无生趣。
她活着,怕是比死了还难受。
是死是活,随她吧。青雀对此,已经不复关心。
弘治四年夏,晋王就藩辽东。晋王、晋王妃带着生病的邵太妃、年幼的儿子聪哥儿,和太皇太后、王太后、皇帝等人洒泪而别,出朝阳门,上了通往辽东的官道。
☆、第150章 广宁
一路之上,最兴奋雀跃的人是邵太妃。她才四五岁的时候就进了宫,极少有出门游玩的机会。如今天朝的大好河山展现在她面前,让她如何能不激动。
“阿原,小青雀,我这辈子还能出了那个皇宫呢,真是做梦也想不到。”邵太妃无数次感概过。她经常午夜梦回,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出了宫。
阿原浅笑不语,青雀殷勤的把小聪聪抱给她,“大姨,指着您看他呢。他还会有弟弟妹妹,也全指着您了。”大姨精神百倍,容光焕发,“看小聪聪啊,不在话下!”
大姨一边抱过小聪聪逗他玩耍,一边随口问道:“小青雀,你打算什么时候给小聪聪添个弟弟呀。”只有小聪聪一个孩子,多寂寞,快,多生几个。
青雀嘻嘻笑,“大姨,过两年成不?”阿原抱怨,“小聪聪才半岁好不好,母亲,您也太着急了。”大姨忙表白,“我白问问罢了,不是催你们,真的不是催你们。”
小聪聪在她怀里很郑重的点头,好像在附合她的说法似的。晋王和青雀都乐,“小聪聪,你能听懂话么?别装了。”小聪聪扬起小手冲他们“啊啊”着,不知是在害羞,还是在发急。
车厢里响起一阵阵欢快的笑声。
从京城到辽东,路途遥远,即使快马加鞭也要两个月的功夫。阿原和青雀这一行人有老人,有小孩,速度就快不了,耗时自然更久。出发之前他们盘算过行程,决定路上消消停停的走,寒冬到来之前赶到便可。一路之上的衣、食、住、行都有长史、护卫等专人负责,倒是不必操心。
小聪聪不耐在车中久坐,青雀时常抱着他飞身上马,指给他看沿途风景。小风吹着,马蹄声清脆悦耳,马背上的小聪聪,轻松惬意极了。
小聪聪从京城上车的时候,不过才半岁多,刚刚会坐。等到经过长途跋涉抵达远在广宁的辽王府之后,他已经一周岁,会走路了!多么漫长的旅程啊。
深秋时节,阿原、青雀一行人终于风尘仆仆的到了位于广宁城的辽王府。辽王府占地将近五百亩,规模宏大,气势雄伟,金碧辉煌。王府四周围绕高大的城垣和端礼、广智、体仁、遵义四个城门,城墙覆以青色琉璃瓦,大门饰以丹漆金涂铜钉,飞檐翘壁,云阶玉壁,辉煌壮观。
“小聪聪,这便是咱们的家了。”阿原和青雀一边一个牵着小聪聪,站在辽王府前,指给他看。小聪聪仰起小脸看了几眼,挣开父母的手,站在地上拍掌。不只拍掌,他的小身子还一踊一踊的,想往上蹦。看样子,对于这个新家,他很是喜欢。
钟嬷嬷扶着大姨站在旁边,两人都是一脸舒心的微笑。大姨是住过紫禁城的人,对辽王府的富贵倒不怎么放在心上,不过,这是阿原和青雀的家,那便显得珍贵了。
广宁是辽东总兵府所在地,控制蒙古弹压女真的军事重镇。按照礼仪,广宁所有文武官员都该亲自迎接辽王,不过,辽王府长史委婉把一应文武官员全部推却,“殿下令旨,诸位该练兵的练兵,该理事的理事,不必专程出迎。待殿下安顿下来,再请诸位至辽王府饮宴。”
这是一位谦虚的、不扰民的亲王,广宁文武官员们心里有了底。皇帝陛下是一位难得的明君,勤政、爱民、节俭,这位亲王殿下是陛下亲弟弟,大概也是个好的。
辽王府诸人安顿下来之后,辽东总兵、征虏前将军王栋,辽东镇守太监汪方,辽东巡抚卓俊,广宁知府卢知节等人过府拜见。辽王客气的询问过广宁的风土人情等,温言勉励几句,端了茶。
“是位好性子的殿下。”众人对辽王都很满意。亲王们有的嚣张跋扈,有的贪得无厌,陛下的这位亲弟弟却是温文尔雅,待人宽和,真是辽地之福啊。
慢慢的,广宁文武官员、百姓都知道辽王纯孝之人,接了生病的邵太妃在身边奉养;清心寡欲之人,王府中只有一位王妃、一位小世子,别无内宠,自然也没有庶子。文官们对这样的亲王刮目相看,赞誉有加。武将们知道他是恪国公的孙女婿,对他也是满怀敬意:力战蒙古至最后一口气的恪国公,是军人敬仰的英雄。
官员们若是有家眷随行的,也都去拜见过辽王妃。这些夫人太太们惊羡于辽王妃的美丽动人,各自在心中哀叹,“怪不得辽王别无内宠。我要是男人,能娶这么个媳妇儿,我也不再移情别恋。”美人啊,美人难得。
辽王妃待她们很亲切,细细问过她们在广宁的衣食住行是否方便,有无遇到胡虏侵扰等等。卢知府的太太温氏最为爽朗,把广宁的风土人情一一细说,辽王妃听的很专注。
“蒙古,朱里真,个个不省心。他们若是真打过来,将士们在前方应敌,我便在后方准备饭食。”一位参将的妻子谦虚说道。
辽王妃笑着夸了她几句,参将的妻子有些飘飘然,“我多能干啊,多吃苦耐劳!”她不知道,眼前这位娇滴滴的王妃是可以飞身上马挥刀杀敌的。这位王妃砍起入侵的胡虏来,从来不会手软。
彬彬有礼、平易近人的辽王、辽王妃很快融入广宁这座军事重镇,得到文武官员们的爱戴和崇敬。辽王一家人,慢慢在广宁扎下了根。
占地辽阔的王府中,近卫由辽王妃亲自率领、指挥,王府的保卫井井有条。府中内务多由钟嬷嬷协助邵太妃办理,事事从容。因辽王府的正经主子只有邵太妃、辽王、辽王妃、小世子,故此,王府中没什么风波,日子平静的很。
邵太妃自到了广宁这风水宝地,身子一天天好转起来,时常在王府中逍遥自在的游玩。她虽身子好转,可病根儿还没去,要常泡广宁的温泉,还要常常服食一种以新鲜虎骨、千年老参为药引的珍贵丸药。故此,她虽略好了点,却还是不能回京城,只能在辽王府慢慢将养。
“养病”的邵太妃最爱带上小世子聪哥儿,在王府各处亭台阁轩,堂室楼榭间漫步、赏玩。小世子不爱被人抱着,爱自己下地走路,他摇摇摆摆走在祖母身边,跟着祖母满世界乱转,兴致勃勃。
辽王、辽王妃白天要接见一些官员,处理些杂务,还要陪伴太妃、抚养幼子,事情很多。到了夜色静谧温馨之时,辽王和辽王妃自然少不了温柔缱绻一番,做些最正经的事,最神圣的事。
总体来说,他俩还是很忙的。
隆冬之时,从京城传来一个好消息:皇后殿下于今年九月二十诞下了皇长子,皇帝陛下大为欢喜,赐名为朝。
皇帝有儿子了,还是皇后生的嫡长子,国家的大喜事啊。举国欢庆。
邵太妃闻讯,觉得有些希奇,“咱们离京之时,还没听说张皇后有喜呢,这便生下来了?”张皇后那段时日一直生病不见人,难道不是生病,是有喜了?可是她若有喜,那可是天大的好事,哪用瞒着人呢。
从没听说过她怀孕,猛的连儿子都生下了,真是让人不大敢相信呢。
她那宝贝儿子、儿媳异口同声,“帝后大喜,令人欣慰。”这孩子是不是张皇后所出,不重要。只要皇帝承认他是皇长子,只要皇帝承认他是嫡长子,他就是。至于他亲娘究竟是谁,无关紧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