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翌日一早,温良仍是一早就进宫了,明天就要出发了,还有很多事情要做,闲不得。
温良出门后,温彦平腰上悬着一把短剑,跑过来向如翠请假,今天不学习了,她要出门一趟。
“你要去哪里?”如翠虽然宠她,但也不是完全的溺爱,为了温彦平好,该学的东西都要学,完全不会任由她疏忽自己的功课。
小姑娘一双好看的眼睛骨碌碌地转着,笑嘻嘻地说:“娘放心吧,我哪都不去,只是去季太医府里找季太医问一下情况。”
如翠微挑眉,她虽然不喜欢复杂的事情,但也不是个蠢的,温彦平昨日的举动让她意识到这小姑娘似乎想法与众不同,问道:“不会是找季太医聊你爹吧?你是咱们女儿,无论你是什么模样的,咱们疼你是应该的,不过外人却不这么想,稍有不慎,世人的唾沫星子都可以将一个人毁掉。”
听罢,温彦平嘟起嘴,有些不平,又有些沮丧,最后说道:“娘放心,我不会出去乱说的啦。不过我听说江南水乡多美女,我怕爹过去那里后,那些女人把持不住不要脸地黏上他怎么办?我可不想多个二娘,相信弟弟妹妹们也不会愿意的。”
如翠听得好笑不已,“你对温大人就没点信心么?”话说她都从来没有紧张过,倒没想到女儿先紧张起来了。
温彦平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瞧瞧,就是这种随意又无所谓的模样,才会让她不得不为她多打算点。若是她是个精明的女人,或许温良是个平凡一点的男人,她也用不着小小年纪就诸多打算。说到底,她只认如翠一人,温良是附带的,为了如翠,她什么都可以做。
最后如翠还是让她带上见面礼出门了,而且还派了两个侍卫暗中保护她的安全。
带着温良配给她的太监小路子,温彦平坐着马车来到一条幽静的巷子,这是城南的清平巷,这里居住的大多是平民百姓,平时少有车马进来。不过,自从前些年一位宫里的太医在此落户后,这条巷子开始热闹起来,时常有穿着绸缎锦衣的世家贵族或者穿得光鲜亮丽的大家族的仆人捧着礼物上门,请那位太医出诊。
温彦平没有像那些贵族家的小孩一样让大人抱下车,而是十分利索地跳下马车,十二岁的小路子尽职地跟在她身边,说道:“大少爷,这里就是季太医府了。”
温彦平抬头看向门上方简单简单地写着“季府”两个字的牌匾,又瞧了瞧那有些半旧不新的大门,怎么也无法想像一个医术高明的太医会住在这样破旧的地方,胡爷爷也是太医,他的府宅位置可是位于内城贵族区,大门的漆朱红色的,显得十分干净肃穆。
小路子去敲门,很快地,便有一个老人家开门了,看到门前两个小孩儿,都有些惊讶。
等温彦平说明了来意后,那位老房门笑道:“原来是温大公子,我家大人一早就出门去了,若是你不嫌弃的话,可以进屋子里稍候。”
温彦平既然来了,自然不嫌弃,将带来的见面礼给了季府的门人后,便跟着进了门。
进了门后,温彦平很惊讶地发现季府的面积其实并不算小,但是放眼过去,一片空旷荒凉,花木极少,四处可见空着的平地上在阳光下晾晒着各种草药,人进去后,仿佛身上都飘满了药香,与她所见的胡太医府是大大的不同。
温彦平刚被引到正厅里喝茶时,便有女主人出来见客了。
女主人是一名年轻女人,听季府的下人介绍,这是季太医的夫人。
“季夫人您好,彦平冒昧打扰了,若有不便之处,请季夫人原谅。”温彦平作了个揖,十分有礼地说,言行举止不只没有出错,那动作皆是十分合格规范。若是温良看到素来凶残的小姑娘如此规范文雅的举止,估计不会再担心小姑娘凶残得嫁不出去了。所以面对外人时,小姑娘还是很有范儿的。
季夫人是个眉眼极为冷淡的女人,穿着素色钗裙,头上挽着妇人髻,身上并无多余的装饰,站在那里简简单单,却给人一种素简如菊的感觉,清远而宁谧。
只一眼,温彦平那狗一样灵敏的感觉就能嗅出这位季夫人的不简单。
“温公子不必多礼,夫君一早出诊了,若是不嫌弃,便在此等候段时间,我派人去瞧瞧,若是我家夫君忙完,会马上通知他一声。”
“如此,便有劳了。”
客气的寒暄后,季夫人便冷冰冰地站在那儿没有说话,似乎并不觉得将客人晾在那里有什么不对,季府的丫环只管上茶,也完全没有丝毫的尴尬之色。温彦平嗅出这位季夫人不简单,所以对她此时的沉默冰冷根本没啥感觉,也安然地喝茶,心里认为,高人就是要有高人的风范。只有属于正常人范畴的小路子立在温彦平身后,仿佛浑向都爬着虫子,感觉挺那啥的,好不自在,偷偷瞄了眼像尊雕塑一样坐在主位上的季夫人,只看到她清秀美好的侧脸线条,但那些原本应该属于女性柔软的线条,不知为何又觉得如此的冰冷呢?
这一等,便过去了一个时辰,温彦平跑了两趟茅房——喝水多了,等她又一次从茅房回来后不久,像个雕塑一样坐在那儿的季夫人终于有了动静,抬头望向正厅外,对温彦平说道:“温公子,我家夫君回来了。”
“诶?”温彦平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不只是她,连小路子也一样,明明都没有人来通报,这个女人怎么知道季太医回来了?
正纳闷着,他们便听到了从远处传来的叫唤声。
“阿若,我回来了,你瞧我带了谁回来。”
不久后,一名长相秀逸的青年男子牵着一个五岁左右的孩子进来,脸上挂着亲切的笑容,极容易让人生起好感,看起来应该是个温和腼腆的好男人类型。然而,让温彦平惊异的是,当那男子进来时,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弄的,莫名其妙地被门槛绊了个正着,整个人连带着那小孩子被他拽着五体投地地趴下。
眼见就要四脚八叉地摔在地上时,却见那原本坐着的季夫人仿佛瞬间抵达,伸手一捞,一大一小的两人被她捞到怀里来,免于两人跌倒。
“若姨~~”
那漂亮得像仙童的男孩咯咯直笑,仿佛觉得十分好玩,欢呼着搂住季夫人的脖子,在她脸上响亮地亲了一下,又蹭了蹭,嫩嫩地说道:“若姨,季叔叔今天又摔着了,是大大救了季叔叔哦~~”
季夫人神色依旧,将小包子抱起,手上一个巧劲将男人揽起,摸了摸男孩的脑袋表示知道了,然后对年轻男人说道:“阿徐,你有客人,温太师家的公子。”
季太医往里瞧去,看到双目瞪得大大的小男孩,笑道;“这位就是子修兄的公子么?果然长得一表人才,让你久等了。”
然而温彦平此时完全没有注意到他,双目亮晶晶地看着季夫人,终于肯定了心中的猜测,双颊泛红地跑过去,仰首看着她,说道:“季夫人,请你收我为徒吧,我什么苦都不怕吃。”
“诶?”季太医瞪大了眼睛,奇怪地道:“不是来找我的么?”
漂亮的男孩皱着小鼻子,呵呵地笑着说:“是找若姨的~~若姨,大大也不怕吃苦,也收大大为徒好不好?”
听罢,季夫人摇头将怀里的男孩放下,心知小家伙完全不懂收徒之意,只是跟着人随便起哄,整就是个小二货。
温彦平这是才注意到那漂亮得过份的小男孩,又一次惊异地瞪大眼睛,然后脸蛋有些红,走过来牵住小包子的小手,有些羞涩道:“妹妹,你长得真漂亮,以后哥哥娶你好不好?”她第一次有看得这么顺眼的孩子,马上决定这就是她未来的媳妇儿了,赶紧先定下来先。
“……”
小路子几乎想掩面泪奔,心说大少爷啊,那是个男孩啊!并不是长得漂亮的就是女孩子啊!
半晌,季渊徐呐呐道:“这个……不太好吧?这个是安阳王府世子的公子,虽然长得漂亮了点儿,但真的是个货真价实的男孩,男人怎么能娶男人呢?而且你打得过我们大大么?”一脸的自豪之色。
喂喂喂,最后那个不是重点吧?
温彦平一脸“你骗人”的表情,觉得这么漂亮的小娃娃,怎么可能是男孩子呢?太欺负人了。而且,这么个小娃娃,她怎么会打不过他?她可是很厉害的,天天都有努力煅炼自己。
然而,事实却是用来打击人的,当那个五岁大的小豆丁徒手在门框上戳了五个手指洞后,温彦平差点泪奔了,她真的打不过一个力大无穷的小孩啊!难道注定她此生娶不到媳妇儿?
☆、第97章
丈夫出远门,而且可能要去灾情最前线,如翠心里多了几分担忧挂念,恨不得将家里好的东西都让他带去,使得原本简单的行李也被她收拾了一整车,衣食药材等等皆不少。
温彦平回来的时候,见到如翠正在偏厅里清点着行礼清单,蹦了进去,瞧了瞧,说道:“娘,只要备几支老地参以防外一就好,其他需要用得上的药材季太医已向皇上上了折子说明了,列出了一张需要的药材单子,让士兵专门带去,不用担心到时缺少药材。”
如翠听罢,觉得在理,便又让人将那些药材移开行李,行李果然少了很多,看起来精简不少。
忙活了半天,如翠坐下来捶捶腰,接过丫环端来的解暑茶喝了半杯,问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娘,我刚拜了一位师父。”温彦平并不瞒她,十分高兴地说:“师父好厉害,咻的一下就从这里移到那里,还能轻轻一跃就飞到屋顶去,比爹给我请的武师傅还在厉害,我一定要好好和师父学好武功,以后保你和护弟弟妹妹们。啊,还有,我今天还在季太医家里见到一个好漂亮的娃娃,叫楚留笙,小名大宝,又可爱又听话,我好喜欢哦,只可惜季太医说,那娃娃是安阳王世子的公子,不是小妹妹,我以后不能娶他……”
如翠:=__=!你是女孩子,应该是嫁吧?
“师父答应教我武功,不过要等她从江南回来。这次季太医去江南,她也要随同而去,师父的武功高强,沿途可以保护手无缚鸡之力的季太医。娘,我跟你说哦,季太医真的好神奇哦,走在平地上,他都能自己绊倒自己,若不是师父时常盯着,他一定会摔得自己满身伤,而且还很奇怪地经常牵连到别人,我不过是和他一起喝茶,就被呛着了,后来离开季太医家时,他说来送我,没想到又摔了一跤,害得我也跟着摔了。不过大宝倒是很厉害,小小年纪的,竟然能将花园里的假山搬起来……娘,听说安阳王府里都是这种厉害的娃娃,改天咱们去见识一下……”
如翠微笑地听着,见她叽叽喳喳地说着,双眸晶亮,连口渴也不自知,忙给她倒了杯凉茶。很少能看到她这般兴奋的样子,看来今天她的收获不错。
等温彦平终于兴奋完后,如翠终于能插进话来:“你的师父是季府的人?”
“嗯,是季夫人哦。”温彦平双目放光,拳头握得死紧,“听季太医说,师父在未嫁给他之前,是一名游侠,武功十分厉害。还曾剿灭了几个杀人如麻的盗匪团,在江南一带极有声望。我以后也要像师父学习,作一个除暴安良的游侠!”
“那是不可能的!”如翠姑娘十分平静地打断了小姑娘的宏伟愿望,“你是女孩子,以后总要嫁人。你瞧,季夫人那么厉害的人,不也是如此?”
“……娘,我是男人,会娶个媳妇儿孝顺你的,到时我就可以到外面除暴安良。”
如翠看了眼她平扁的身材,那目光十分微妙,看得小姑娘一阵忐忑不安时,又说道:“乖,将媳妇丢在家里就跑了,那是渣男的行为,你是女孩子,可不能学坏。”
“……我真的是男人啦!qaq”
母女俩各自有各自的坚持,对话牛头不对马嘴,一旁原本正在收拾行李的青衣蓝衣两丫环已经言语无能了,果然这俩货都是各有各的凶残么?
晚上,温良在掌灯时分回来了,鉴于他明天就要下江南,自己不能跟去,温彦平极度不舍,一整晚都跟前跟后的,看得温良既窝心又好笑。
“彦平拜季夫人为师?”温良十分讶异,微微蹙起眉头,“季夫人是自愿收徒的?”
温彦平摸摸鼻子,赧然道:“先前她不愿意的,说我年龄偏大,根骨定型了,进益不大,不过后来见我诚心,方答应收我为徒,等她从江南回来后,让我每三天到季太医府里同她学习武功。”
“怕是你磨着人家要她教你吧?”温良有些好笑,既然季夫人已经答应了,他也不好说什么,叮嘱道:“你以后同她好好学习,不过千万别将她是你师父的事情说出去,切莫让人知晓。”
“为什么?”
温彦平和如翠皆是好奇地看着他。
温良苦笑,别看季太医在这圈子里是个人见人倒霉的鬼见愁,但却是皇帝自己亲封的太医,崇德皇帝待他极为亲厚,有一种莫名的情份,皇帝可是对季太医娶了个出身游侠的女子极有意见,摆明了不待见季夫人,若是知道温彦平拜她为师,谁知道会不会迁怒他家小彦平?所以这事还是低调吧。
温良拍拍小姑娘的脑袋,转移了话题:“好了,夜深了,你且去歇息吧。我不在家的时候,你是大哥,要好好照顾弟弟妹妹哦。”平常时候,温良偶尔也会应她的要求,说她是“大哥”。
温彦平拍着胸膛,保证道:“爹放心吧,交给我就好了!”
待小姑娘离开后,便是夫妻夜话了。
*****
翌日一早,温良没有进宫,用过早膳后,便出发了。
如翠和温彦平坐在马车里,将他们送到城门口外,与季太医等人在城门口会合。
来到城门口时,发现季府的人已经到了。
如翠打量年轻的季太医,是个俊秀腼腆的男人,笑的时候真是圣洁无比,让人能放下心防。经温彦平的提醒,目光移到骑坐在马上的一名中性打扮的女武士,容色清冷,一身方便利索的骑装显得帅气非凡,简简单单地坐在那儿,气息敛尽,朴素得如一棵千年古木,沉淀了沧桑岁月。
如翠心里头突然有些羡慕这样的女子,自由自在,无所拘束。不过很快便释然了,她现在过得很好,有丈夫有儿女,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
与季太医会合后,如翠下马车与季夫人见礼,感谢她对女儿彦平的厚爱,然后将她为女儿准备的孝敬礼奉上,以后就麻烦她教导女儿了。
寒暄几句后,温良和季太医等人终于上了马离开了。
而离别的伤感在那位季太医刚爬上马就被马甩到地上,然后被他夫人飞身接住后的一系列事情中,化成了哭笑不得,最后还是季夫人揽着自己的丈夫一同骑在一匹马上,才免于季太医再出状况。
“娘,你瞧清楚了吧,季太医真是个神奇的人。”温彦平一脸惊叹,“幸好他娶了师父这样厉害的女人,不然一定会时常出个意外将自己弄残了。”
如翠赞同地点头,然后问道:“所以你现在努力习武,是为了以后嫁个也能让你保护的男人么?”
小姑娘马上蹦蹦跳,“才不是,我要娶个漂亮温柔的姑娘,以后保护她!”
“若你喜欢漂亮温柔的姑娘,娘可以找人伢子买两个回来伺候你,就不用娶了,你以后还是乖乖嫁人好了。”
温彦平:qaq,娘好凶残……
******
丈夫不在家,大女儿又天天折腾着练功,如翠姑娘只能将注意力放在自家的三只包子上。
转眼三胞胎们就十个月了,能扶着椅子走几步了,虽然白嫩嫩的小萝卜腿颤巍巍的走得不稳,但也是个可喜的进步。
自从小包子会爬后,如翠便观察起来,很快便摸清楚三胞胎的性格。
大儿子长长总是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板着张包子脸颇有大将风范地坐在那里看着弟弟妹妹,一副大哥的风范,相信以后会照顾好弟弟妹妹——只是长长你偶尔不要用那种平板脸做出那么二的事情行不行?=__=
二儿子阿雪在手脚能动时就表现出活泼的一面,会翻身时,就能连续不断地像咸鱼一样翻着小身板差点滚下床去,等会爬了时,那更是不得了了,只要一个错眼,小包子就不知爬到哪里去了,让人找个天翻地覆后,又突然从某个犄角旮旯里跑了出来。而现在,还没学会走呢,就想跑了——阿雪啊,饭要一口一口的吃,走要一步一步地走,心急是吃不了热豆腐的。
小女儿贵贵如皇帝称赞的,是个十分乖巧知礼的闺女,文文静静,秀秀气气,很听大人的话,叫她不要啜爪子,就不啜爪子,叫她将哥哥当肉咬,就不咬哥哥,可以预见长大后一定是个恭顺贤良的大家闺秀——只是贵贵啊,为毛你能用那般天真文静的表情做出那么凶残的事情出来呢?大白小白的毛会被你拨光的啊!
虽然三胞胎的性格不太相似,但年纪还小,长大点后可以好好教育,现在并不急。
因为男主人不在,所以没什么人上门拜访,如翠也推了一些不必要的应酬,安心呆在家里照顾三胞胎,初一十五时带着三胞胎回镇国公府给镇国公夫妇请安,顺便让思念孙子的镇国公见见三胞胎。
虽然两府同住在京城里,但因温良有意隔离,所以镇国公极难见到孙子孙女,这会儿见讨厌的儿子终于离京了,马上想让儿媳妇带着孙子孙女住到镇国公府。当然,这个想法很快被危机意识大增的镇国公夫人给掐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