颖坤只有和七郎单独上前拜见起身时看了他一眼,隔着旒珠四目相对,她忽然明白了他以圣旨召她回京的用意。即使只能这样阙上阙下遥遥对望一眼,只能以君臣的身份公开见面,她也觉得数月来的相思愁绪尽得纾解,心满意足,襟怀坦荡,不会有任何愧意负担。
回到洛阳,你就不是我的兆言,而是大吴皇帝陛下。
所以,他就以皇帝陛下的身份与她相见。
(未完待续)
作者有话要说:节假日果然比平时效率更低,看到别人都在休息度假到处玩,我也不想填坑乐_(:3」∠)_
先更2000字吧,免得一直不更新让追文的人久等,明天再补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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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新年命妇陆续入宫参拜朝贺,如今杜贵妃已经玉体康复,后宫事务也从苏贤妃手里接管过来。颖坤的身份比较特殊,她既是公主,又有官职在身,也可算是外官,就打了个囫囵眼没有随母亲大嫂一同去参加宫宴。过了几天,太后单独遣人来召她入宫,姐妹俩私下见面叙叙家常。
到了寿康宫,太后正在逗两个孙儿孙女玩耍。晋阳小公主快两周岁了,像她母亲一样活泼好动,满地乱跑。太子沈预刚刚八岁,但已经像个小大人了,追在妹妹后面弯腰双手护着连声喊她:“你慢点!慢点跑!小心摔着!”
颖坤看他俩一前一后跑得满头是汗,似乎也回忆起一点三四岁刚记事时六哥七哥陪她玩的情景,不由莞尔。
小公主看到来了生人,立刻收敛了野性,跑回太后身边往祖母怀里一钻,抬起她的手往自己脸上凑,一边说:“擦擦,擦擦。”意思是让祖母给自己擦擦脸上的汗,整理一下仪容好见客人,逗得太后欢笑不止,从妙容手里接过汗巾把她的小脸蛋擦干净了,又替她顺了顺头上毛茸茸的双丫辫,才指着颖坤对她说:“快去叫姑婆。”
沈预去搀妹妹的手,小公主还不让,双手交叠身前,端端正正又歪歪扭扭地和哥哥一起走到颖坤面前行礼,奶声奶气地说:“姑婆。”
颖坤本以为自己见到兆言的孩子会不自在,但是在这粉雕玉琢面团似的小人儿面前,什么龃龉别扭都不见了,真是生怕自己呵气都会把她吹化,连声答应,取出准备好的见面礼一人塞了一个。
小公主又蹬蹬蹬跑回去,把礼物上交给祖母,倚在她怀里忍不住好奇小声问:“姑婆,是姑姑的婆婆吗?”
沈预抢着回答:“不对,姑婆是祖父的妹妹,父亲的姑姑。”小男孩也偷偷地打量她,似乎对这么年轻的姑婆感到十分好奇。
中间太后打发妙容带两个孩子下去洗脸换衣服,姐妹俩坐下来饮茶闲谈。太后感慨道:“我自己没生养过,所以一向对孩子不甚在意,皇帝小时候我对他太严苛了,从来没把他当小孩子疼宠过。自从有了这两个小祖宗,才真的觉着自己是个当祖母的人了,体会到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至于是不是自己亲生的,反倒一点都不重要了。”
颖坤望着两个孩子离去的方向,面上还留着依依不舍的笑意:“是啊,这么惹人怜爱的小娃娃,恨不得是自己生的才好。”
太后道:“末儿,你还年轻,有没有想过……”
颖坤把脸转回来:“孩子都是别人家的有趣,真轮到自己头上,大概又要觉得烦扰琐碎苦不堪言。我是没有这个福气了,十年前就已立誓不再改嫁,否则早作打算,现在孩儿也有太子这般大了罢。”
这是太后第一次听她说起立誓之事,本存了试探之意,听她这么一说反而觉得愧对她:“不过是鲜卑的太子,你怎么……唉,算了,左右你这一辈子都献给他们沈家江山了。”
“太后不也是吗?”颖坤笑道,“幼时就曾听太后说过,身为女子可以不局限于闺阁之内,亦得展心胸抱负,这都是先帝的知遇之恩使然,肝脑涂地不足以为报。我不如太后有经天纬地之才,守得一方疆土安宁,予愿足矣。”
太后想起打算跟她说的另一件事,此时提起倒正恰当:“话虽如此,但也不能委屈了你。前几天我刚跟皇帝提过,成皇帝诸女除了玉真健在,其余都已辞世,玉真又执意斩断尘缘出家奉佛,先帝的姊妹里就只剩你这一个结义妹妹了。连晋阳都有了封号,你比她长两辈,不能只叫公主,应当进册大长公主才合情理,以褒奖你对阵鲜卑之功,领兵授官也有楚国公主先例可循,免得那些迂腐儒生说三道四。”
楚国公主是高祖的姐姐,远嫁江陵,高祖起兵后与其夫一同举兵响应,夫婿阵亡后独自领兵,曾接连攻下淮南十余州郡,使高祖在南方立稳了根基。高祖登基称帝后尊其为楚国长公主,昭帝时进尊大长公主,掌控淮南军政数十载。正是因为有楚国公主在先,颖坤在军中领衔、任燕州留后才没有受到太大阻碍,心存不满的人悄悄议论议论也就罢了。
颖坤面色坦然地问:“陛下同意了吗?”
太后道:“他尚未回应,我先问问你的意思,毕竟咱们姓杨不姓沈。”
按理说这样的隆恩殊荣,她应当固辞不受以示谦卑,但是除了循楚国公主旧例以平人言之外,这项提议还有另外一重意义。大长公主的名头一旦落下来,皇帝姑母的身份便是铁板钉钉,再无转圜之地了。
颖坤道:“一门双节度,再进殊荣,就怕又要落下话柄,叫人说我们杨家是外戚专权。”
太后道:“那还不是父亲和兄弟们以身殉国、你和大哥七弟忘死拼杀挣回来的。权势落在我们这样的门庭才叫人放心呢,下一辈就一个女儿,还马上要嫁到别人家去了,能有什么异心?”
颖坤想了想:“那便由太后和陛下做主吧,臣并无异议。”
太后没想到她这么爽快就同意了,见她神色平静,并无含恨悲辛之色,更觉得委屈亏待了她。但是还能怎么样呢,想想上下五千里的江山,一万万的黎庶,想想金阙下的朝臣,甚至眼前承欢膝下的一双小儿女。人生在世有许多不得已,有舍有得,尤其这天家皇室,万众瞩目,更不能随心所欲肆意而为。这已是最好的结果,大长公主,燕州留后,一圆其生作女子的报国之志,也算是私情上亏欠她的补偿。
妙容领着沈预和晋阳回来,小公主换了一身大红衣裳,兔绒滚边,显得喜气洋洋而又粉团可爱。她一刻也闲不下来,刚换了衣裳又跑得额头上冒汗,妙容在后面拉都拉不住,佯怒训斥她道:“刚给你换了新衣裳梳了新辫子又叫你跑乱了,一会儿陛下来看你邋里邋遢的,肯定要嫌你臭臭不肯抱你了!”
晋阳脆生生地说:“才不会呢,爹爹说就喜欢看我蹦蹦跳跳跑跑。”说着还并拢两条小胖腿蹦了两步。
妙容对太后道:“小孩子精得很呢,这么小就知道仗着陛下疼爱无法无天了,果然酷肖其父,和陛下小时候一个脾气!”
晋阳不太懂她的话,只听到“陛下疼爱”等词,得意道:“爹爹疼我,祖母疼我,哥哥疼我,妙容疼我,大家都疼我!”十足众人捧在手心里如珠似宝的神气。
颖坤却留意到妙容话风:“陛下要过来?”
妙容答道:“小公主好几天没见着陛下了,一个劲儿吵着要去看爹爹,拦都拦不住,我就派人去请他过来了。”
颖坤未应,太后先道:“年上事多,皇帝不来当然是因为抽不开身,你怎么也不说一声就自作主张去请人了?”
妙容有些错愕,她不是第一回这么做,以前也未见太后责怪,遂跪下谢罪道:“臣妾知错,这就去召回婢女,以免打扰陛下……”
太后道:“算了,说不定他已经在路上了。”
颖坤站起身来:“既然陛下驾临,那我就先告退了。”
妙容想说既然陛下驾临不是应该多留一会儿,见了驾叙个旧再走?但是她刚刚被太后斥责,低着头不敢多话。
颖坤辞别太后和太子公主,出门后她走得很急,但还是在寿康宫门口和兆言迎面撞上。他只穿了一件牙白常服,外头罩一件同色锦缎披风,头上连冠巾都没戴,行色匆匆,显是匆忙着急赶来。身后除了齐进,还有六七名内侍宫婢随侍,颖坤与他一照面便跪下去叩拜,口中恭谨道:“臣燕州留后杨颖坤叩见陛下。”
额头触到地上青石,她恍然想起两年前也是在这里与他重逢,他也是类似的穿着打扮、随行扈从,连她说的话都十分相似,只是从雄州防御巡官变成燕州留后而已。
许多事好像都改变了,又好像从未变过。
齐进乖觉地退后两步想避退,兆言抬起手制止,一面对颖坤道:“起来吧,不必拘礼。”
颖坤依言再叩一下起身。兆言问:“怎么这么早就走,不留下陪太后共赴晚宴?”
颖坤道:“母亲在家等候,嘱咐早早归还,太后也命我代为陪伴侍奉母亲。”
兆言道:“也好,反正你在京中还要留到萱儿出阁,且有些时日。太后什么时候想你了,随时都可召入宫来相见。”
两人相对而立,一时静默无言。他说的话如此寻常,却又仿佛蕴含了难以言喻的深意,让她低垂了头,不敢抬起与他对视。这样近的距离,没有冕旒阻挡,没有金阙相隔,旁边是沉默俯首的齐进,她怕自己看了他便要失态。
还是兆言打破沉寂问:“进大长公主一事,太后跟你说了吗?”
颖坤点头道:“说了。”
“你是如何看的?”
她回答:“臣荣幸之至。”
“好,好……”他的语声中既有惆怅失落,又有尘埃落定的释然,“朕也料想你一定会答应的。过了上元朕就命宗正府拟旨,择吉日行册进之仪。”
颖坤俯身再拜谢。兆言又道:“既然家中有长辈等候,那就早些回去吧。”
她向石径旁让了一步:“陛下请先。”
“朕命你先走。”
她心中蓦然生痛,俯首一揖,转身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走出宫院大门绕到围墙那侧,恍然觉得浑身力气似被抽空,背靠在院墙上,过了许久,方听见墙那侧一行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她从门洞探过头去张望,隔着庭中冬日干枯的花树枝桠,正看到兆言举步走上寿康宫大殿前石阶的背影。两个孩子从殿中欢欣雀跃地奔出来迎接,他弯腰下去接住飞扑入怀的小公主,将她高高举起,女童清脆娇嫩的笑声遥遥可闻,男孩则亦步亦趋地抓住他的袖子跟在身后。
那是他回到洛阳后的另一重身份,人父人夫人子,如同江山社稷一样,是他无法规避的责任。
这么惹人怜爱的小娃娃,恨不得是自己生的才好。有那么一刻,她的确是这样希望的。
作者有话要说:一不小心又写超了,所以我无耻地新开了一章,不补上章了,嘻嘻。
结尾果然比较难写,难怪好多作者卡结局,最近比较慢见谅,反正马上就要脱离追坑苦海了哈哈哈哈
一共还有2小章1尾声1番外,绝不会再超了!
最近评论比较多jj又抽,如果有漏掉没送红包的可以自顶评论,我再补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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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居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405 06:33: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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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七郎看颖坤从宫里回来之后就有点恹恹的,第二天还闷闷不乐,话也少了。午间席上一大家人聚在一起,别人问一句她才答一句,其他时候就坐在那里发呆。他心下了然,散席后悄悄问她:“你在宫里,是不是见到陛下了?”
颖坤点头:“嗯,还说了几句话。”
七郎道:“太后在后宫召见女眷,我不方便随行,早知道还是应该厚厚脸皮陪你一起去的。”
颖坤道:“其实也没说什么,旁边很多人,七哥在也是一样。”
七郎想起这段日子所见皇帝威严庄重不苟言笑的模样,与他印象中以及意料中的大相径庭,大约也可以想见他们见面的情形。兆言任性胡来的时候他还能护着自己妹妹,他现在不胡来了,七郎也只能一声叹息,无能为力。
他拍了拍妹妹的肩膀:“心里愁闷也别光憋着,走,陪哥哥去东院比划比划去,挨两下揍你就不难受了!”
颖坤噗嗤一笑:“你要真想让我出气,不是应该被我揍才对吗?”
七郎道:“只要你有那个本事!”
兄妹俩在雄州就时常切磋比武,七郎不顺心的时候就喜欢练武,一套枪法剑法舞下来,浑身筋骨活络,大汗淋漓,说不出的爽快,什么愁绪郁结都抛诸脑后了。
两人往东院练武场走,途中经过仆役居住的院落,围墙那边居然传来霍霍的磨刀声。颖坤看了七郎一眼:“是不是你又支使靖平给你磨刀?他现在是个正经的参军了,可别还把他当下人使唤。”
七郎连忙摆手:“我当然知道,从他入伍开始就没把他当过下人了。”
二人对视一眼,踩着围墙根的矮树跃上墙头。七郎还戏谑她:“末儿,过了这么多年,你翻墙的身手还是这么利索。”
颖坤道:“彼此彼此。”反正这种事他们俩干得多了。
午后四下宁静,两人沿墙头走了一段,借着墙上伸出的树枝遮掩踪迹。墙那边磨刀的正是靖平,他坐在院子正中,磨刀石放在长条凳头,脚底下一只水盆,旁边地上一堆刀枪剑叉各式兵器。院子里除了他还有一个人,站在廊下抱臂看着他,却是红缨。
靖平招呼红缨道:“快过来,帮我把磨好的兵器收起来,这活你干得最熟了。”
红缨背靠柱子没有动,面色冷淡:“我只管伺候国公府的主子,不负责伺候你。”
靖平道:“这就是给七郎和小姐磨的,过两天有禁卫将士的演武大会,他们俩都应邀参与,堂堂的镇边节度使总不能输给京师卫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