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1 / 1)

这张照片拍完几天后,柳曼就死于图书馆的屋顶,又过了两个星期,申明老师被杀于魔女区的地底。

“小朋友,你哥哥在哪里?”

“哦,在这儿!”

男孩随便指了一个男生的脸。

“很帅的小伙子,谢谢他还想着我女儿。柳曼刚死的时候,有人说是服毒自杀,可我无论如何都不信。警察又告诉我,不是自杀而是他杀,是被人强行灌下毒药的。小阁楼的门被反锁,怎么也逃不出去,她痛苦地打开窗户,爬到屋顶上。但毒性发作,她无力爬得更远,声音也发不出,只能孤独地躺在瓦片上,看着天上的月亮等死……法医说她至少挣扎了一个小时,这孩子太可怜了!一个小时啊,六十分钟,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不知流了多少眼泪,身体里血管里心脏里有多疼?对不起,你还是个孩子,不该跟你说这些!”

“没关系。”

男孩懂事地拿起几张纸巾,递给对方擦眼泪,而柳曼爸爸还没走出悲伤:“十年来,我的愿望始终没有改变过,就是亲自抓到杀死我女儿的凶手,然后,杀了他。”

一分钟后,男孩离开充满死亡味道的柳曼家。

他的手机响了,接起来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望儿,你去哪里了?”

“妈妈,老师找我谈话,很快就回家。”

第二部 忘川水 第十一章

2005年6月19日,深夜十点。

对于谷秋莎与路中岳而言,这都是个极其重要的时间。

谷长龙去了太湖边的疗养院,路中岳也还游荡在外面,但她相信丈夫并未在外应酬,或许是去了南明路?谷秋莎翻来覆去难以入眠,这才发现窗外有一团黑色烟雾,在红色光焰衬托下,带着几片燃烧的灰烬,飘到了她的玻璃上,像几双眼睛看着她。

心头狂跳着爬起来,打开窗户往下一看,发现在别墅后院角落里,有个小小的身影正烧着火盆,将一刀刀锡箔添入火中。

“望儿!”

她在二楼窗户上尖叫一声,连滚带爬地冲下楼梯,来到夏夜的后院,紧紧抱住这十岁男孩,夺下他手中的锡箔。

凉爽的夜风被火焰烤得有些炽热,黑色灰烬随风飘散,几乎直冲到她眼里,熏得忍不住流下眼泪。

谷秋莎接了盆水,一把浇灭燃烧中的火盆,激起更多的烟雾与蒸汽。她剧烈地咳嗽着,将望儿抱回屋里,抓着他的肩膀问:“你在干吗啊?”

“我不知道。”

男孩闪烁着无辜的目光,那副表情惹人怜爱,谷秋莎本要狠狠责骂他一番,瞬间软下心肠,亲了亲他的脸颊:“望儿,没事不要在家里玩火好不好?小心引发火灾!”

“妈妈,在这个世界上,你有没有最爱的人?”

“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她总算擦去眼泪,又到卫生间洗了把脸,“我最爱的人,当然就是望儿你了。”

“除我以外呢?”

谷秋莎停顿片刻回答:“那么就是我的爸爸与死去的妈妈。”

“除了爷爷奶奶?”

照道理,此刻应该回答丈夫了,她却摇摇头说:“没有了。”

“真的没有了吗?”

今夜,她不想再提起那个人,便板下脸说:“我带你去洗澡睡觉吧。”

几星期后,望儿又出了件怪事。他让司机带他去市区买东西,结果他趁着司机一不留神,钻到商场里无影无踪了。那晚下着大雨,谷秋莎特别担心,专门跑到何清影家里,依然没有孩子踪影。她怕会不会撞上绑架了?这种有钱人家的孩子,很容易成为绑匪敲诈的目标,她立即报警要求协助。结果在晚上十点多,望儿自己回到了家里。她心惊胆战地抱着男孩,问他到底去了哪里?他说在外面迷了路,身上又没带钱,不好意思找人打电话,就倒了各种交通工具,包括坐地铁逃票之类的,才辗转回到家里。谷秋莎嘱咐佣人给他做饭,他却说一点都不饿,就回房间睡觉了。

暑期,谷家请了一位经济学家做家庭教师。每周上六小时课,每小时报酬一万元,向望儿传授各种财经知识,包括当今世界各种最新形势,课时基本参考emba。经济学家说从没见过这么聪明的学生,不但一点就透还能

举一反三,他布置了好几份证券市场的作业,都是真实连线到美国与香港股市,望儿交出了极其高分的答案。

谷秋莎本就不爱管理偌大的公司,骨子里更喜欢做出版社编辑,每天面对各种项目会议与财务报表早就头大了,她想把更多的时间用来健身、旅游、购物与做spa。望儿却能准确看出每个高管的问题,分析项目风险,她为此征求过谷长龙的意见,老爷子听了也频频点头。鉴于集团飞速扩张导致资金链紧张的问题,望儿建议她招聘一名总经理助理,必须是素养极高的职业经理人,又能处理好与银行的关系。

很快,这个人选有了眉目。

第二部 忘川水 第十二章

2005年7月15日,晚上八点。

马力在路边停完车,掏出手机看了一眼短信:“各位老同学,7月15日,毕业十周年纪念,晚餐地点在长寿路的吴记火锅,aa制,不见不散!”

南明高中的老同学发来的,已在校内网的班级主页发布消息,他犹豫一番才回信确认。

走进充满各种调料味的火锅店,马力皱起眉头照了照镜子,特意梳了几下头发,两撇小胡子略显沧桑。

同学们都已在胡吃海喝,他看到一个壮实男子,至少有90公斤,圆圆的肚子突出在皮带上。想了好久才记起名字,原来是当年室友,没想到从标准身材的小伙子,竟成了这副浑身赘肉的尊容,也是自己最厌恶的那种人。

马力的出现令人兴奋,特别是女同学们,有的干脆把他拉到自己身边,而他未加抗拒地坐下:“不好意思,迟到了,我自罚三杯!”

这话说得很有男人腔调,嗓音带着磁性,他连灌自己三杯,看得出精于应付各种场面,生活中从不缺乏女人。

“自从你考上了清华,就再没机会看到你了。”

班长的语气颇有些酸味,马力敷衍地发着名片,不时引来同学们惊叹:“哇,高级合伙人,做大老板了!”

“三年前,改行做了风险投资,为他人作嫁衣而已。”

他的微笑是公式化的,让人感觉舒服但一点都不亲切。

同学们彼此寒暄,许多人左手无名指上有了戒指,甚至头发都渐渐稀疏了。几个漂亮女生还剩着,穿着打扮也更时髦昂贵。有几人谈论起自家孩子,最离谱的是有人的儿子都能打酱油了,真是恍如隔世。

“对了,欧阳小枝怎么没来?”

哪个男的嘟囔了一句,有个女生回答:“哦,她啊?那个转学生,我跟她一个寝室的。”

班长搔搔脑袋说:“听说她考进了师范大学,后来就没有再联系过了。”

“真奇怪,这小孩居然一个人吃火锅。”

胖子同学说了一声,马力注意到隔壁小桌只坐了一个男孩。

氤氲的火锅蒸汽背后,十岁孩子的面容更显苍白,眉毛与眼睛生得颇为端正。虽然,衣服上还印着米老鼠,但他只需静静端坐在那里,就能散发出特别气场,让其他孩子黯然失色。

“对哦,好像没有大人来过。”

“现在的小孩子啊,不比我们那时候,不要少见多怪。”

马力拧起眉毛摇头,男孩根本没理他们,自顾自吃着撒尿牛丸。

忽然,有个长舌妇说了句:“哎,谁还记得柳曼?”

桌上霎时间鸦雀无声,只剩火锅的翻滚声,如地狱中煎炸罪人的油锅。

“你们说是不是申明老师杀了她?”

“事情不是明摆着吗?柳曼勾引了申老师,而申老师就要结婚了,因此而动了杀机,精心准备了夹竹

桃的毒液,半夜将柳曼骗到图书馆的小阁楼,把她给毒死了。”

“那天清晨,刚发现柳曼死在屋顶上,还是申老师率先爬上去看尸体的呢。”

“我也想起来了,真的吓死我了!接下来,连续一个星期做噩梦!”

“有人看到在柳曼被杀的前一晚,他们两个单独在自习教室说话,后来从申老师的房间里,搜出残留毒药的瓶子。他被警察逮捕以后,不知什么原因又放出来了。”

“那几天,教导主任向全校师生通报:申老师被学校开除没想到申老师竟杀了教导主任!自己也不知被谁杀了?就这样成了无头冤案,尸体还是在魔女区里找到的呢!”

始终沉默的马力,终于打断了八卦:“住嘴!我不相信申老师是杀人犯!请你们尊重死者,毕竟他是我们的班主任,当年大家都很喜欢申老师,不是吗?你们女生不都说申老师长得帅吗?男生们都说他很有活力,没有丝毫架子,经常跟我们在操场上打篮球。他还是学校文学社的指导老师,无论古诗新诗都没得话说!”

这番话让同学们愣住了,从没见他发过那么大脾气,半个餐厅的人都回过头来。包括坐在邻桌的男孩,正用奇异的目光看着马力。

“算了算了!”班长又做和事佬捣糨糊了,“都是过去的事了,没必要搞得不开心。”

“不过,前几天申老师又在网上出现了。”

有个男生故弄玄虚地说了句,引来女生们的一片尖叫:“是他的鬼魂吗?”

倒是马力拉着他问:“怎么回事?”

“我也看到了,在校内网我们的班级主页里,你可以上网看看。”

“一定是有人恶作剧!”

大家再也不敢提起“申明”这两个字,几个同学陆续告辞,把aa制的钱留给班长。

九点半,火锅店临近打烊,女人们也走完了,马力叼起一根香烟,摸着两撇小胡子,目光呆滞而颓丧。

服务生跑过来了,对着邻桌的男孩问:“小朋友,你的家长来埋单了吗?”

这孩子在口袋里摸了半天,胆怯地掏出几十块钱:“对不起,我身上只有这些了,能不能让我回家去拿钱?”

“经理!”

一个大汉过来凶狠地说:“喂,臭小子,想吃霸王餐?”

男孩眼眶一红哭了出来,服务生和经理束手无策之际,马力起身说:“我替他埋单吧。”

他把两百块钱扔到桌上。

事后,马力才明白这个男孩是影帝。

经理接过钱,找零的同时问道:“你家孩子?”

“不认识,只觉得有眼缘。”

男孩抽泣着擦去泪水,看着马力凝重的眼神,哆嗦着说了声“谢谢”。

“小朋友,早点回家吧。”他转头对班长等人说,“别喝了,该散了!”

外面已下起大雨,马力钻进他的polo车,男孩却扑到车窗前,用手指敲了敲。

他放下车窗:“小朋友,又怎么了?”

“你能送我回家吗?”

“为什么?”

“我想把钱还给你。”

“不用了。”

“可是,天黑了,我怕一个人回家危险。而且,我还没带伞。”

看着男孩惶恐的表情,他皱起眉头犹豫片刻,还是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马力的手像死人般冰冷,捏着孩子细细的手腕。车载音响放着《倩女幽魂》的歌,高中时代张国荣是他的偶像,那时他的宿舍床头还贴着《东邪西毒》里欧阳锋的海报。

夏夜的雨点砸在挡风玻璃上,男孩报出自家地址,居然在郊外的别墅区可连一顿火锅钱都付不起,怎么会是有钱人家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