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子若本不想跟她一般见识,但此刻她只觉气得血气冲头,在嘴里咬了咬牙齿,她终究没忍住回了句:“程萱,我给你一句忠告。在背后放冷箭的人,一辈子都活在阴暗的角落里,看到的只有别人的背影。”
话音落下,刚好电梯门及时打开,夏子若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程萱怔忪片刻,双眸一瞪刚要回嘴,这才发现自己竟然真的——看着对方的背影。正因如此,她错过了夏子若脸上的表情,那个有些落寞的表情。
不知是被程萱的话刺痛了,还是另有所思,夏子若这一刻根本无法像个胜利者那般沾沾自喜。相反,她心里十分不好受。
关于霍季恩的风言风语,她也略有耳闻。老板炒掉跟随自己八年的老员工这种事,外人以讹传讹当然不会有好听的版本。传话者上下嘴皮子一碰,好事者支起耳朵一听,从不去想这样几个简单又不负责任的动作,究竟会给当事人的名誉造成怎样的影响。也许,现在只有夏子若知道这男人绝非是他们口中那个薄情寡义、冷酷无情的人。可越是了解霍季恩,她越觉得心口堵得慌。
他宁愿自己受非议,也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
就在夏子若怀揣着这般复杂的心思走出酒店后门时——
冷不丁从拐角处冒出个人,一个箭步横身拦在她身前。
她还没来得及瞅清对方的脸,只听那人问道:“你是夏振远的女儿吧?”
夏子若的呼吸猛地窒住。
第四六章
46.
听闻对方嘴里道出“夏振远”这个名讳,夏子若猛地被钉在原地,迅速打量此人一眼。这位面目陌生的中年男人衣着普通,其貌不扬,一脸横死肉,属于那种不说话就凶相毕露的类型。
“你想干什么?”夏子若警觉问道。
这人倒是没兜圈子,甩了甩手里的打火机,“啪”地点上支烟咬在嘴里,开门见山说道:“夏振远这笔死账拖了这么多年是时候该清了。他人虽然跑了,但欠的债总不能打水漂了,我们只能找他女儿要了。”
听闻这番话,夏子若心中一紧,她已知对方是何人。
夏振远逃债失踪这五年,她不是没被讨债公司的人滋扰过,但那些人每次只不过是在电话里放两句狠话,逼她尽快找到父亲罢了,像现在这样堵上门找人,还是第一次。能吃讨债这碗饭的人都是什么人自然不必多说,三教九流,无所不用其极。毕竟逼人拿钱出来这活儿,没点狠手段是做不到的。
脑子里想得越清楚,夏子若心里越紧张,蹙眉组织好一会儿语言,她才不软不硬地回了句:“我没钱替我爸还债。”夏振远欠下的债务不是小数目,否则他也不会一走了之。
上门讨债的人却不这么认为,皮笑肉不笑地说:“你糊弄谁呢。”说着,那人眯起眼,仰头瞅了眼她身后那幢气派奢华的酒店,手里夹着烟指了指季庭的logo,“你不是已经傍上这家的老板了嘛,跟他借点钱把债还了不就结了。”
夏子若绷紧的心弦“啪”一声,就这么……断了,惊得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显然对方早已把她的情况摸了个底掉,看这样子恐怕是不会轻易放过她了。就在她面色灰白完全没了主意的一片刻,那男人竟是一点不含糊,从裤兜里摸出张名片递给她。
“夏小姐,我给你两天时间,你务必把一千两百万汇来这个账户。否则……”对方突然狠吸一口烟,朝她脸上吐了个烟圈,放缓了也加重了语气道:“否则你弟遭遇什么不测就不好说了。”撂下狠话,这人把烟头往地上一扔,用脚碾灭最后一丝火星,转身便走。
徒剩夏子若一个人怔怔地站在原地,挪不动步。她只觉全身都僵住了,尤其是捏着那张名片的指尖。
冬末晚上的风依旧凉冽,可夏子若回到家,竟是出了一身汗,冷汗。夏子鹏没回来,家里空荡荡的。一进屋,她踢掉鞋子,赤着脚直奔卧室,连灯都没开,整个人便虚脱般栽倒在床上。
她不喜欢回忆,但不代表她忘了,尤其在此时此刻,脑子就像是忘记上锁的牢笼,记忆如洪水猛兽出闸一般,汹涌而来。
她曾经那么怨恨父亲,恨他抛弃他们俩兄妹,为人父母到底要有多狠心,才能连亲生骨肉都舍弃?后来,苏启劝她,“夏叔叔是为了保护你们才躲起来的。如果他不走,只怕你和子鹏也免不了受债主威胁。”夏子若信了,这么多年,她正是靠这点微弱的意念支撑到今天,不恨、不怨,只盼爸爸能早点回来。
可事实呢?
夏振远依旧杳无音讯,而讨债的人,到底是来威胁他们了。
房间里没开灯,夏子若趴在床上,摸索着从床头柜的抽屉里翻出一块表,放在手心里,垂眸看着——这是霍季恩费了老劲给她拿回来的那块表。
父亲留下的唯一念想。
但眼下瞅着金属表盘散发出的微凉光晕,夏子若突然不知该以何种心情来回忆父亲了。她究竟该怎样才能做到不恨?她的人生遭遇的劫数难道还不够多吗?为什么每一次都毁在夏振远手上?
夏子若觉得自己快要被这些问题逼疯了,她甩了甩混乱不堪的脑袋,坐起身子,打开灯。凄凉的白光洒下来,她愣愣地看着地上那只大旅行箱。箱子开着盖,里面已经塞满一半衣物,另一半是她准备今晚再收拾些洗漱用品搁进去的。
她脱掉外套,后背上汗涔涔的也不顾得擦,快速从兜里翻出手机。算了算,正好是巴黎时间下午四点,于是夏子若从通讯录里翻出某个熟悉的号码,按下拨出键。
电话很快有人接听,一副清醇低沉的嗓音伴着周遭的高谈阔论声传来,“子若,我在开会。”霍季恩小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