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秘书闻言弯唇露出高深的笑意,低声跟沐华年道:“沐总,天时地利人和的好时机啊,眼下园子里没什么人,又是你们拥有美好回忆的地方,您现在去哄哄她,保证事半功倍。”
沐华年颔首,向园内走去。
……
一刻钟后,沐华年的脚步停在摩天轮旁。
高耸的摩天轮下,是一片波光荡漾的湖面,暖色的阳光洒下,粼粼一片碎金。围绕着清亮的湖泊,栽有一圈碧绿的垂柳,茂密的柳枝里头,隐约可见一个女子半坐的窈窕背影,枝桠太过繁茂,看不清具体,半遮半现地露出一截藕粉色的衣裙,像是隐在碧玉丛中的一捧水色木槿花。
沐华年在十米之外的地方顿住了步伐,静静凝视着柳林里的背影。这抹藕粉色他记得,她今天穿的就是这个颜色的小套裙。方才剪彩之时,喧哗的人群里,那鲜嫩的色泽从他眼角摇曳而过,笼着一抹特有的栀子香气,随着初夏的微风掠过他的鼻翼,他的思维禁不住一阵恍惚,竟有伸手留住这抹香的冲动,幸亏而后的理智及时制止,不然定要闹出笑话。
繁茂柳林前,他伫立许久,微微拧起的眉峰彰显出他内心的纠葛。他又向前踏了一步,喊出她的名字,“锦瑟。”
随后而来的话语速极慢极慢,短短几个字仿佛在心中千转回肠,酝酿多日才辛苦得来,“一年了,回家好不好?你的孩子,我可以接……”
后头的几个字没说完,他脸色霍然一变。
☆、第六十九话鬼哭狼嚎
茵茵垂柳之中,那女子转过头来——容颜光采映碧波,却是季弘谣。
看清后的沐华年脸色难看之极,分不清是愤慨还是失落,径直转身,大步离开。
而呆在那里的季弘谣既震惊又难以置信,喃喃道:“沐华,她对你这样,你竟还肯接受……”
眼瞧着男人的身影毫不停留的越去越远,季弘谣低笑了两声,像是猛然间恍然大悟,“原来,他们说的是真的……呵,一直以来,你不过是利用我……而我……”她仰起头笑了两声,嗓音有浓重的苦涩。
她慢慢坐了回去,日光将她的影子拉成斜长的一片,在地上投下浓厚而压抑的墨色。许久后,她自语道:“我给过你机会的,沐华年,是你自己不珍惜。”她的脸色渐渐阴沉,眸中有厉色闪过,“既然你不仁,休怪我不义。”
……
当晚,基于母上大人的懿旨,虞锦瑟别无他选,将何盛秋与朵朵带回了家。
原本她以为会出现尴尬的局面,毕竟她跟何盛秋和朵朵的关系,实在太微妙。她做了好了冷场的准备,结果却出乎她意料。她父母十分待见这个小萝莉,整个晚上小萝莉都在耍宝,不仅会唱歌,跳舞,背诗,讲故事,还可以中文英文双语同步!简直逆天!
虞锦瑟惊得嘴都合不拢,她从没想过,那个只会眨巴着眼卖萌的小萝莉居然这般深藏不露。连她很少夸人的父亲都笑着说:“这小娃娃有点意思。”
她妈更是笑的开怀,将朵朵搂在怀里,道:“这孩子比锦瑟小时候招人疼多了。”
送何盛秋父女离开之时,虞妈妈再三叮嘱,“小何,没事还把朵朵带来玩啊。”
何盛秋连连点头,而朵朵则更热情地回了一个飞吻,“知道了!朵朵喜欢外公外婆,会经常来的!”
虞锦瑟彻底石化,忙捂住朵朵的嘴,“那个,不能叫外公外婆。”
朵朵小眉头一皱,是个思索的表情,“可是rose老师说,妈咪的妈咪就叫外婆啊……”
虞妈妈哈哈笑,摆摆手道:“得啦,童言无忌,由孩子去吧……”
虞锦瑟无奈一笑,只得送何盛秋父女俩出了门。
趁女儿送客出门的空档,虞妈妈跟虞爸爸说:“老虞,起先我虽挺中意小何,却介意他有个孩子,可今儿一瞧,我反倒放心了。”
沙发上的虞鸿海看着报纸,淡淡地嗯了一声。
老伴的漫不经心并未影响虞妈妈的热情,她一面削着水果一边继续说道:“如果我们锦瑟的身子这辈子真的不能要小孩,有朵朵这样乖巧的女儿也不错……喂,老虞,你倒是说句话啊……”
虞鸿海放下报纸,“儿孙自有儿孙福,锦瑟现在不是孩子了,她的事,她自己会把握,操这么多心干嘛。”
……
虞锦瑟送走何盛秋后,意外地接到了一个电话。
这个熟悉的号码有大半个月没在她的通话记录里出现过了,她静默半晌,按下拒接键。
五秒钟后,被挂断的铃声再一次响起,仍是那个号码。
虞锦瑟再挂。
铃声再响,虞锦瑟再挂。
如此反复七八遍后,虞锦瑟自语道:“连打这么多遍,不是他的作风啊,莫非公司真有什么急事?”
她终于按下接听键,“什么事沐总?”
“锦瑟。”那边没喊出那个一贯连名带姓的生疏称呼,这一声后,他沉默了一会,像是在忖度着什么,然后他说:“我们谈谈。”
“公事还是私事?”虞锦瑟毫不客气地回话,只差没明说逐客令,“公事谈,私事挂。”
那边再次缄默了许久,像是将本来要讲的话咽了下去,转了另一个话题:“收拾一下东西,下周一一起去墨尔本。”
“一起?”虞锦瑟道:“跟谁一起?你?你爱找谁找谁,我不去!”
沐华年的声音异常平静,“去谈tur3的事,你让我一个人去,就不怕我背着你把tur3给卖了?”
……
不知是不是因为沐华年那个电话,虞锦瑟这晚上抱着枕头,翻来覆去睡不着,只得在微博上乱七八糟发了一些文字,抒发心中的凌乱。
微博发出去后,莫婉婉发了条语音消息过来——“这么晚了还不睡,微博上写什么剪不断理还乱,老娘牙都要酸倒了!赶紧的,找个男人嫁了,别在微博上唧唧歪歪扰人睡眠!”
虞锦瑟回了个语音——“我也想嫁,可没人让我嫁啊。”
——“少来,何盛秋天天往你家跑,不是男人,是牲口啊!哎,咱说句公道话啊,何盛秋最开始的确动机不纯,但不能否定,他对你是真心的。这年头找到一个真情实意的男人不容易,你要珍惜。”
虞锦瑟道:“我知道啊,可我这心里乱糟糟的。”
——“为什么乱?”
——“那混蛋说了一句话,事情都过了一个月,那话却一直梗在我心里,跟卡着根鱼刺般难受……”
——“得,甭说了。你知道你为什么没想过何盛秋的事了,就是因为沐华年。”
虞锦瑟沉默了。
莫婉婉接着说:“你要是彻彻底底忘了他,彻彻底底不在乎他,别说一句话,就算是一万句,你也不会搁心底。横竖就是那四个字——”嗓门陡然抬高八度,近乎是吼出来的:“旧情难忘!!!”
关了灯的黑暗房间里,这一句吼声太过震耳聩聋,虞锦瑟耳膜嗡嗡地发麻,脑海中复读机般反复回荡着那四个字:“旧情难忘旧情难忘旧情难忘……”
莫婉婉说的对。其实,这一切的一切,不过因为那四个字。她一直自欺欺人的以为自己放下了,也不停的暗示自己,放下了,放开了。其实还没有。
譬如她明明能够拒绝去乡下奔丧送坟,可天寒地冻翻山越岭,她还是去了。譬如星光游乐园的微电影,如果她坚持不与他演对手戏,绝对可以拒绝,然而她没有,反而心甘情愿地度过了拍戏的过程。再譬如,大年三十,得知他出了事,她一路飙车上高速,一百六十码的亡命飞驰中,那惶恐失措的心情,不是假的。那年关的两天,她其实可以狠心留他一人在g市,自己回z市陪父母过年,可她没有,她不忍心留他一人在家里无人照顾……
其实这一切的一切,再明显不过。
她余情未了,她藕断丝连,她还没有百分百放下他,就这么简单。他是扎根在她心底的一棵树,年深日久,根基深远,纵然她强行砍了树冠锯了树干,却无法将土壤里的每一根根须触角都清除干净,而就算她能清除所有大小长短的根须,她也不能抹平那棵树曾经栽种过的痕迹。
爱情由不得人选择,忘记一段爱情更由不得人选择,你以为你可以将一个人彻底忘记,你也以为沧海桑田的漫长时光能够淡化甚至抹去一段爱恋的存在,其实永不可能。因为曾发生过的记忆不能消除。
“哎!放得下恨,放不下爱!特么到底要怎么办啊?难道姐真得再去找一棵树,移植到心里吗?”长长的叹息中,虞锦瑟苦恼地抱住了枕头,不由自主哀嚎道:“啊哈……给我一杯忘情水,还我一夜不流泪……”
“砰砰!”房门被敲响,无法忍受的虞妈妈在外喊道:“这死丫头,半夜不睡觉鬼哭狼嚎个什么,我跟你爸还得睡呢……”
虞锦瑟泪流满面:“……”
妈妈,你女儿半夜伤情失眠,你不安慰就罢了,还用鬼哭狼嚎四个字来打击我的歌声,你这样真的好吗?你确定我是你的亲生女儿,不是移动充话费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