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好了,镜头再近点,来个眼泪的特写……”王导紧盯着监视器屏幕,兴奋地将身子向前倾,下一刻,眼角不经意掠过一个人影,一愣。
沐华年。
看不见光亮的场景中,那个名彻g市,一向风雷不变色的男子站在那,视线紧紧锁住墙角处哭泣的女子。微弱的灯光里,瞧不真切他的表情,可那双幽深的眸子比这岑寂的夜色还要黑浓,翻涌着不休的暗潮,有浓重的压抑四散开来。
那一瞬间,镜头后的王导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他来不得多想,敛住了心神,将注意力集中在导演监视器的屏幕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王导大喊一声:“!收工!”
至此,这场哭戏终于以女主全身心的投入圆满完成。
霎时灯光重新开启,悲剧音乐休停,在场的剧组人员松了一口气,欢喜地喊道:“收工回家!”
所有人都忙着收拾的时候,场务拿胳膊肘撞了撞导演,“哎,王导,女主角还在哭,越哭越厉害了……”
“啊?”王导歪着脑袋看了会,哀叹道:“完了,她现在入了戏,又出不来了,赶紧地拿张纸巾,去把她唤醒……”
场务刚开迈开步伐,眼前人影一晃,有人大步跨了过去,修长的身姿在灯光下投出一片硕长的阴影。
他步履极快,跟往日的淡漠从容截然不同,几乎是冲过去的。下一刻,众人齐齐一愣,便见高高在上的沐boss俯下身,扶住了虞锦瑟的肩。
虞锦瑟还在哭,根本不晓得镜头已经完成。他手心的温度传递到她肩上的时候,她还在边哭边自问,“为什么……”
肩上的手移到了她的脸庞,似乎想给她拭去脸颊上的泪水,然而却被她躲了过去,她停不下来抽噎,去推他的手,“走开,别碰我……”
泪越流越汹涌,更多的伤心被眼泪催发出来,强忍多年的痛苦一发不可收拾,她忽然仰起泪流满面的脸,“那一年,为什么把我一个人扔在医院……因为医生宣布我没法要孩子,所以你彻底放弃我了吗?”
“我受了那么重的伤,你却只来过一次……之后一个半月不理不睬……为什么?一个人为什么能绝情到这种地步?为什么?”
她泪眼通红,腮上全是泪痕,在夜色里泛着幽幽的光,一道好不容易风干,又有另一道滑下,纵横交错的泪痕中,她猛地攥住了他的衣袖,道:“为什么……要那样对我……”
她一阵阵的抽泣散开在风里,带着某种偏执,一遍遍地追问为什么,仿佛那是困扰了她多年的心魔与心结。
那一霎那,他眸光变幻,终于更低的俯下身,在她泪如雨下的瞬间,他将脸凑近她的耳畔,说:“对不起。”
对不起——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跟她说这三个字。
她怔了怔,忽然间便没再问了,只剩眼泪还在无声淌着。几滴水珠落下,砸在他的手背上,冰冷冷地一片,渗进人心里,激起微微的疼。沐华年瞳仁一紧,伸出指尖,擦去她眼角的泪。
她的脸颊湿漉漉地发凉,而他的手指微微发热。冷与热的击撞,像是冰与火的交融,她的泪顺着他的指尖往下滑,冷而潮,像是那些年不堪回首的过往。他闭着眼,在隔着她脸颊只有几公分的距离外,沉声道:“锦瑟,我会补偿你。”
☆、第四十九话相亲论
机器那头,剧组所有人云里雾里地站那,虽然听不见两人在说什么,但看男女主的反应,都很奇怪。
王导挠着脑壳,喃喃道:“今儿是怎么了,一个入戏也就罢了,怎么另外一个也好像入了!”又道:“不过这场言情戏演的不错,没剧本没台词也能被他们现场编出这么个女主哭泣,男主深情安慰的桥段出来,果然厉害,不愧是g市最牛逼的人物!叹服!”
剧务跟着道:“我也服了……不过,我们要收工了,真的不用去提醒他们离场吗?”
“当然要!”导演慢慢走过去,一边走一边咳嗽,故意将嗓门抬得大大的,在距离四五步开外的地方,他猛地喊一声:“卡!”为了避免尴尬,他转过身,背对着两人喊的。
靠在一起的男女主终于回过神来,虞锦瑟站起身,九霄云外的理智终于回了窝,她眼里还含着泪,胡乱地拿手背擦了擦,问:“卡什么?还没拍呢!”
“早拍完啦!”王导递过纸巾,笑眯眯地道:“虞总的表现非常好,那场哭戏超级漂亮,等片子做好,可要哭碎不少宅男的心哪!”
虞锦瑟没说话,而一旁沐华年已回归正常,道:“既然收工了,那就走吧。”
他的神情一派平静,仿佛刚才爆发的情绪真的是做戏一般,只不过那垂下来的手,一直将虞锦瑟牵着。
“大家快点回去吃饭吧,今天都辛苦了。”王导早饿了,既然一切都搞定,便不再逗留。
他举步便走,可与沐华年擦肩而过的霎那,他倏然停住脚步,道:“二位boss,建议你们吃完饭后去看场电影,明天是最后一天,有场吻戏。你们看一下浪漫爱情剧,有利于找找感觉。再说,”他瞟瞟虞锦瑟:“虞总今晚太入戏了,我怕影响明天的发挥,看看电影调节下情绪也是不错的。”
……
事实证明,太过挖掘内心的哭戏,过后往往难以出戏。
虞锦瑟的眼泪虽然早已擦干,可之后的情绪一直处于低落状态。
回去的路上,不管主驾驶上的沐华年跟她说什么,她一概不理不答,只是低头看着自己衣角。
沐华年无奈将车子停到幽静的路旁,等她情绪平稳。
等了十几分钟,虞锦瑟还是呆在那里,一动不动,眼圈仍是红的。沐华年终于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道:“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见虞锦瑟不答话,他说:“我去了医院,可你一见到我就情绪失控,我怎么哄都哄不好……”
当年的一幕涌上脑海,重伤的她睁眼醒来一见是他,便失控地放声大哭,那一刻的撕心裂肺他永生难忘。
虞锦瑟仍低着头,声音小小的,低低的,“所以,你就再也没有来了。你不敢面对我的伤痛,干脆就放弃我,生死再不问。”
“我没有。”沐华年沉默了好久,沉声道:“我去了很多次,你醒着,我就在窗台外看你,你睡着了,我才敢进房。因为医生再三叮嘱,你要养伤,我不能再刺激你的情绪。”
虞锦瑟抬头瞅了他一眼,似在度量他话的真假。
仿佛怕她不信,沐华年又道,“那时我天天都与马医生通话,就是当年你的主治大夫马国名医生。”
虞锦瑟啜喏了一会,问:“通什么话?”
沐华年道:“就问你三餐吃没吃,夜里睡的好不好,打了几瓶针,吃了几顿药,陪床的护士照顾得好不好?”
虞锦瑟歪着头,不可思议地看向他,眼睛还是红得像兔子,可抑郁之意缓和了许多,她发呆了很久,说:“我不相信你的话,但就算你的解释都是谎话,还是有点作用,我心里稍微舒坦了一点。”
一贯不喜欢对同个问题死缠烂打的沐华年却掏出手机,拨出一个号码,“你不信可以问马医生。”
虞锦瑟将电话挂掉,怏怏地道:“算了,不管你当初是怎样,这事也早过了,至于这层伤疤过不过的去,也只是我一个人的事。你继续开车吧,我要去吃饭,我饿了。”
沐华年侧过脸看了她好久,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说,半晌,他转过头去,目视前方发动车子,声音压得极温和:“你想去哪家吃?”
……
为了挑起虞锦瑟的兴致,晚饭地点沐华年定在她中意的子时餐厅,点的也是她中意的白斩鸡跟糖醋排骨。她吃着喝着,心情这才慢慢恢复,只是仍不怎么说话。往常一贯呱噪的她如今沉默不语,沐华年还有些不习惯。
放在餐桌上的手机忽然响了,虞锦瑟没精打采地接起来,那边传来一个亢奋的女声。
“喂喂,小虞啊,我是真爱婚介中心的王姐,上次给你介绍那京城武大郎的那个,我跟你说,现在又有一个不错的小伙子,是公司高管,财力雄厚,g市房产三处,还有豪车一辆,你要不要见个面……”
虞锦瑟搅着杯子里的果汁,“现在不需要,我暂时没空相亲,有好的你就给我留着吧……”
“哎呀,那小伙子真的条件很好,一般人我还不找呢,你考虑一下,不要错失良机……”
手机里王姐的声音还在那啪啦啪啦,一只手伸过来,拿走了虞锦瑟的电话,沐华年对着话筒,如下圣旨一般冰冷强硬,“我是她先生,她不需要相亲。”
“喂,沐华年你干嘛,万一后头有好男人呢!”虞锦瑟赶紧去夺电话,“喂,王姐,不是这样的,他不是我先生,我没骗你啊,那个,我确实是单身呀,喂喂……”
“嘟嘟……”听筒里一片寂然,王姐已经挂了。
虞锦瑟怒视对桌气定神闲的男子,“沐华年,你干嘛要搞破坏,我相亲碍着你事啦?”
“有句话你没听过吗?”沐华年皱眉,“这世上最高级的自我侮辱,就是相亲。急不可耐地想要将自己嫁出去的人,因为遇不到合适的对象,就衣冠楚楚地为自己打上“待售”标签,包好包装,摆在明码标价的货架上。”
这话充满嘲讽却有理有据,虞锦瑟一时无法反驳,转念又想起莫婉婉关于相亲的一段逆天总结。
“——如果婚姻是爱情的坟墓,那么相亲是为坟墓看风水,表白是自掘坟墓,结婚是殉情,移情别恋是迁坟,第三者是盗墓。”
靠,这么一说,敢情她被无耻的季弘谣盗了墓掘了坟之后还不死心,又找婚介来为自己的新坟看风水?想到这虞锦瑟想死的心都有了,掀掀眼皮发现沐华年正在瞅着自己,没好气地道:“看什么,我就是要相亲!你管得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