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婉!”虞锦瑟一口气灌下半瓶酒,却被呛得流出泪:“婉婉,我真傻!落入这样一个圈套!真傻!”
莫婉婉心里一阵难受,搂住了她:“锦瑟,你别难过……”
虞锦瑟的眼泪啪嗒啪嗒砸到她手上,莫婉婉慌了神,“喂,虞锦瑟,老娘认识你十一年都没见你哭过,你能不能别这么怂啊!不就是个男人嘛!”
“你不懂,婉婉。”虞锦瑟摇头:“你知道这个世上最伤人的话是什么吗?不是我不爱你了,而是——我从没爱过你。”
“曾经,我以为他肯娶我,心里多少是有我的,哪怕直到离婚,我依然认为他曾爱过我。可今天我才恍然大悟,他不是因为季弘谣才离开我,他是从头到尾都没有爱过我……”
虞锦瑟闭上眼,眼泪越落越凶:“我爸无意害死了他外婆,我也很痛苦很内疚,可我是无辜的呀……婉婉,我有什么错呀……他这样糟蹋我的心……”
莫婉婉劝不住她,只能哄:“锦瑟,是的,他混蛋,咱不生气,不难过成吗?”
“我的确不该难过。”虞锦瑟啪一声丢开酒瓶,“我不该为他这样的人难过!可我就是控制不住啊!真他妈犯贱!果然贱人就是矫情,我就是贱人!”
莫婉婉:“好好好,随便你怎样,但咱先回家行不行?这里太冷……如果你冻死了自己,季弘谣又要得意了!”
“我不回去!”虞锦瑟甩开她,向前快走了几步,却因为醉酒而走的扭扭歪歪。她在几步外站定,猛地仰头长喊:“沐华年!你混蛋!”
这一声吼叫嚷得不远处亲热的情侣都走过来看,莫婉婉赶紧去拉她,捂住她的嘴不让她再闹。谁知虞锦瑟挣扎开来,醉醺醺地从背上的包掏出一样东西,哈哈笑起来。
“这什么?”莫婉婉问。
虞锦瑟扬扬手中厚厚的本子,歪着脑袋笑:“我的日记本哪!里面全写着那个混蛋,我要把它烧了!对,烧了,把它烧个干净!”
她话落,颤巍巍去摸莫婉婉的口袋:“婉婉,你的打火机呢?给我!给我!”
“好好!我给你……”莫婉婉一边扶着她,一边将口袋的火机递给她。
“嘿嘿,婉婉,还记得那个笑话么?”虞锦瑟握着打火机,举到头顶,“自从妈妈给我买了读书郎打火机,哪里不懂点哪里!——妈妈再也不用担心我的学习了!”
她拿着火机嘻嘻哈哈兀自笑的欢腾,莫婉婉却在一旁叫苦:“完了,完了。这家伙真的喝傻了!”
谁知话还未落,虞锦瑟歪了歪,往地上一软。
“喂喂!锦瑟!”莫婉婉俯身去扶地上的人,然而虞锦瑟一点反应也没有,莫婉婉又用力拍她的脸,掐她的人中,仍没反应,莫婉婉无奈地道:“我说,姑奶奶你别睡在这里呀!老娘背不动你呀!我也喝多了,腿都是软的!”
她正苦恼着如何将虞锦瑟拖回去,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她喝多了,没看清来电号码便接了电话,手机里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莫小姐,请问你知不知道锦瑟在哪?她手机打不通。”
莫婉婉道:“何盛秋吗?锦瑟在我这里,她喝趴了!快来帮忙!我们在江堤北岸。”顿了顿,又道:“咦,不对,你不是何盛秋吧!”她低头,快将眼睛贴到了手机屏幕上去看,大惊:“我去,怎么是沐华年!”
☆、第十八话暗恋疯狂史
沐华年赶到之时,虞锦瑟已经被莫婉婉连拖带拽带到了江堤边上,莫婉婉累的气喘吁吁,对沐华年道:“如果你还有一点人性的话,就麻烦你送她回家,我实在是不行了……呕……”转身扶着电线杆狂吐。
沐华年转头,虞锦瑟正在草坪上歪躺着,不省人事的模样狼狈极了,沐华年皱了皱眉,随后弯腰将地上的人扶起,临别之前,他问莫婉婉:“要不要我帮你喊个的士?”
莫婉婉摇头:“你别管我,我哥们马上来接我。”她从外套的帽子里摸了摸,拿出那本日记本:“对了,这是锦瑟的,你一并带走吧。”
“谢谢。”沐华年道,背起醉醺醺的虞锦瑟。
三人擦肩而过的霎那,莫婉婉拦住沐华年,神情鲜见的认真,“沐华年,我一直都很讨厌你,我本来不想跟你说话,但今天她这个样子,有些话,我实在忍不住了。”
她指了指沐华年背上烂醉如泥的人:“虞锦瑟这个人,是典型的双重性格,往常里的她神经大条,没心没肺,其实,她的内在,很敏感,很脆弱,忧郁了会写酸不溜丢的诗词,悲伤了会找没人的角落叹气,被伤害了会关起门痛哭流涕,只是——别人从来都不知道。”
沐华年的脚步顿了顿,好久,他垂下眼帘,看向远处路灯投下的阴影,轻轻道:“嗯。”
……
江堤距市区还有一段小路,最近修路无法通车,沐华年背着虞锦瑟慢慢走在小路上。
虞锦瑟迷迷糊糊地被颠醒,大脑却仍不清楚,她抱着沐华年的脖子,问:“婉婉,你什么时候背得起我啦,我记得我比还你胖六七斤呢!”
见身下的人不说话,她往他肩上蹭了蹭,道:“婉婉,我的日记本呢?你有没有替我烧掉?”
身下的人默了默,然后问:“为什么要烧掉?”
“因为里面有太多伤心的回忆……”虞锦瑟道。
“婉婉,我不晓得该恨他还是该怎样……他欺骗我,利用我,伤害我,可也因为我而受过伤……这七年,他失去了至亲,而我呢,成为了报复的工具……这场婚姻,没有谁输谁赢,我们都是失败者……”
“沐华年!”她仰头对着天空胡乱大喊:“你我都是失败者!”
身下的人似乎被她的情绪感染,脚步一缓,须臾,听得他一声短促而清幽的笑:“是啊,失败者……”
……
是夜,沐华年将虞锦瑟送回家。
待卧室里的虞锦瑟沉沉睡去以后,沐华年坐在客厅,翻开了那本发黄的日记本。
整整六年的过往,像是一个漫长的剧本,一个人爱着另外一个人的故事,两千多个昼夜的酸甜悲欢,全部收纳于字里行间。
她对主席台上演讲的他一见钟情。
每逢节日,她跑遍大街小巷,也要买到合适的礼物送他。有一日下了倾盆大雨,她抱着礼物,被大雨淋湿,礼物安然无恙,她发烧生病却仍觉得开心。
他外婆生病,她擅自取出卡里九万块钱送去做手术费,被母亲知道后,狠狠责骂一顿。
她得知她被国外的大学录取,一晚上高兴的没睡着。
他突然出现在茉莉花盛开的小路上,问她愿不愿意嫁给他。她狂喜的心情无法用言语形容,在本子上画满了桃心,每个桃心里满满都是沐华年三个字。
他去了大洋彼岸的英国,她留在g市等待,每晚将他送的戒指贴在心头,翻来覆去默念他的名字。有时候想他想的厉害,她便在本子上写:“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父母发现她的结婚证,父亲拿皮带抽了她,她背上被抽出三道血痕,足足半个月才好,可她却在本子上一遍遍写着:“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借此表示自己的无怨无悔。
他回国的前一天,她激动地失眠到凌晨三点。日记的末尾,全是他的名字——华年华年华年华年!!
他回国后,她为他舍弃双亲,众叛亲离,然而他对她一如既往的淡漠。他从不回家,她守着空荡荡的两室一厅,常感到无尽的无助与寒凉,那篇日记的结尾,她写道:“满心望如一,何悟不成匹?”
他工作很忙,压力很大,她为他煲汤,一次次地送过去,他却从来不喝,更从不会问,在二十二岁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她,是如何在短短的时间内,学会了烹饪。他更不会知道,为了熬骨头汤,有一次她差点把自己的小指给剁掉!
无数个孤独的夜,她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没有泪,就那么睁着看天花板,在无尽的等待与孤寂中沉沦,倒真真应了日记里的那句——“重叠泪痕缄锦字,人生只有情难死。”
她看到他与季弘谣在酒店的照片,她关上了灯,在漆黑的房间里失声痛哭。那篇日志的结尾,她写着:“吾心如刀割,问君知不知。但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写完这一句,她又在反面写:“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这一句她反反复复写了一整页的纸,似乎带着某种偏执的心态,力度大得穿透了纸张。
她的父母出事,当医生宣布她母亲随时可能撒手人寰之时,她自责到想割腕自杀。绝望的她,第一次失控——她给了他响亮的一巴掌,万念俱灰下,她提出离婚。在当天的心情里,她写到:“其间旦暮闻何物?杜鹃啼血猿哀鸣。”她用了杜鹃啼血一词来形容自己的哀痛,其心之悲,此情之恸,可见一斑。
……
最后一篇日记,到离婚便嘎然而止。那一页发黄的纸张,黑色的字迹全模糊成一个个小墨团,似乎是被什么液体浸泡过——不用猜,一定是她的泪。
所有的日记结束,她似乎不想再记任何文字,日记本的最后一页,她留下了一行字,跟日记首页的内容一模一样。
只有那句诗,突兀地一遍又一遍——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内容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首页的这句,字迹工整,书写端正,仿佛蕴含了恋爱的欢欣与朝气,代表了主人对未来无限的憧憬和期盼。
而最后一页的这句诗,潦草而凌乱,还在上面重重划下了大大的叉,发脆的纸张透露着不止一次被泪水打湿,然后风干……所有的一切宣泄着主人对过去痛苦的挣扎,以及对未来情感的极度绝望。
……
夜风呼啸,窗台上花影摇曳。
一本日记,就这么看完了。一个女人,暗恋着一个男人的疯狂,那无数的期盼,无尽的哀忧与沉痛,就此搁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