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恺对自己的身世一直有很明确的认知。

那年,母亲在生下他后就不知所踪,不久,父亲就因故意伤害罪被判处无期徒刑。

生父入狱,生母失踪,抚养周恺的任务便落在了他父亲的两个姐姐身上。

虽然一贫如洗的家里并没有皇位要继承,可周恺的爷爷奶奶还是在极困难的条件下坚持拼了第三胎。夫妻俩溺爱这个来之不易的儿子,家里拿得出手的物件都紧着他用,砸锅卖铁也要满足他所有无理的需求。他上头的两个姐姐就此被迫辍学,而与社会新闻不同的是,周恺的姑姑们对这个弟弟并无感情。

宝贝儿子锒铛入狱是压垮这对年迈夫妻的最后一根稻草。在老父母去世后,两姐妹便放飞自我,少再与这个弟弟有所牵扯。

这自然是有原因的。一方面她们受到父母重男轻女陈旧思想的迫害,连小学都没毕业就被迫打工帮衬家中,恨意由此而来;另一方面,周恺的父亲恃宠而骄,欺压姐姐们的事没少干,丝毫无半分歉疚,周家两姐妹更是难对这个不成器的弟弟有所好感。

周恺的到来不被祝福,更不被期待。理所应当的,作为一个烫手山芋,他不被两位姑姑所看好。

没人特意告知他,这些信息全是他从同龄人恶毒话语中拼凑出的真相。

事实也确实如他们所说的一般。

自记事以来,周恺就是在两个姑妈的相互推卸责任中度过,他遭受着白眼一路坎坎坷坷地长大。

大姑姑叫周美,但人不如其名,五官是集周恺爷爷奶奶缺点的大成之作。她很胖,虎背熊腰,下巴上更是囤着三层的肉,嗓子粗而糙,周恺不喜欢。周美离过一次婚,在村里独自经营着一间小杂货铺,虽不富裕,但生活条件要比妹妹好上一些,所以一开始周恺多是寄住在她家的。

小姑姑周莉倒是很漂亮,长得和父亲很相像。这是周恺长大后听村里的老人说的,其实他从未探望过自己的父亲。

这份亲情,在他眼里实在可有可无。

小姑姑虽然相貌好,但命途却不济。她嫁给一个在外从商的生意人,两三年才回来一趟。在周恺出生后不久,周莉生下了她的儿子,赵旭鹏。

一开始他只需要忍受她们的冷漠,日子并没有那么难过,但事情发生转机是在他十岁的那年。

没有值得娱乐的玩意儿,周恺的作息原是极规律的。可那日噩梦的缠绕让他在凌晨时分惊醒过来,擦掉额间的汗正准备入睡,却听见门把簌簌转动的声音。身世使然,周恺本就比一般的孩子戒备心要更重些。

他分明记得自己是反锁了的。

声音虽小却清晰可辨,他的心脏一下提到嗓子眼,背后密密出了一身冷汗,半夜撬锁的,不是小偷还会是谁?以他的力量根本无法与歹徒赤身肉搏,他逼迫自己镇定下来,想着兴许装睡能躲过一劫。

老旧的木门轻轻“吱呀”一声,开了。

周恺借着月光的余晖看到蹑手蹑脚进入房间的那个矮胖的人影,不是歹徒,而是他的大姑妈周美。

一种不祥的预感从胸口升起,压得他手脚冰凉动弹不得。他眼睁睁见她走了过来,然后用那双肥厚涂着猩红指甲油的手,脱下了自己的裤子。

从此那些萦绕他童年的噩梦全都有了脸。

是周美笑起来堆着油肉,不怀好意的肥脸。

第二天,周恺就收拾东西投奔到了周莉家。他宁愿在小姑妈那喝白粥啃咸菜也再不想往大姑妈家里踏进半步。

周莉一家并不欢迎周恺的长住,可那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个平日里默不作声的侄子表现出那样令人可怖的坚持,为了求得她的同意,居然在她家门口坐了整整一个晚上,第二天见到他时险些认不出来,小小的一张脸上全是脓肿的红包,短裤短袖露出的皮肤上爬满了毒蚊子的尸体。

未免邻里说闲话,周莉收留了他,只是孩童的恐惧在周莉眼里成了不要脸皮的死缠烂打。四张嘴要吃饭,但却只有周莉的丈夫一个有收入,日子过得实在有些艰难。

抱着不让他干吃白饭的想法,周莉将年幼的周恺视作劳工,指使他做这做那,从打扫卫生到准备饭菜,稍有不满就是一阵打骂。赵旭鹏也有样学样,摆出姿态,把他当作家里的佣人使唤。

周莉嫌弃着这个亲侄子,但在她需要时,又会换上一副稍微和蔼些的嘴脸打发他去干活。毕竟,他做家务时还是很让她满意的。

小可怜的故事没写完,大概还会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