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节(1 / 1)

“你是说——”蕙娘心头一动。

“许升鸾人在南洋已经有一年多的时间了,他们夫妻两人鱼雁往返就是再频繁,也都不可能和同住一个屋檐下那样交流顺畅了。你拿鸾台会胁迫杨七娘的时候,她的反应只能说是出于无奈吧,不和许升鸾交代也算是情有可原。可现在我回来了以后,危机自解。咱们也就不必那么仓促地发动行动了,现在该不该和桂家摊牌,除了我们的意思以外,还得看看杨七娘的意思。”权仲白便和她分析,“毕竟现在你想的不是破釜沉舟、玉石俱焚,又愿意好好过日子的时候,两家互相的筹码和把柄,对彼此也都是有威慑意义了。”

本来蕙娘是豁出去一条命了,许家不想跟着死,只能听令从事,但现在权仲白回来,她也要重新开始规划往下走的路,原本由疯狂和无畏带来的主动权,现在已经在渐渐丧失。许家也从她的扈从,渐渐开始变成她的合作者了。这种势的转化和流失,不是智计能够扭转的,蕙娘也是乍见权仲白,心情激动之下,没想到这一层。现在被权仲白一语提醒,她也点头道,“不错,这种事可勉强不得。恐怕杨七娘也要和许升鸾商讨过后,才能下这个决心。”

“我看倒是未必。”权仲白摇头道,“刚才你晕迷的那段时间,她和我粗略地提了一下你过来的目的,完了以后又说,桂明润此次回来,可能待不太久。过一阵子要去南洋接应许升鸾,换防吕宋。所以最好是在这几天内就约见桂帅……以杨七娘的敏捷,不会意识不到局面的变化,她还这样表示,看来还是打定了主意要和我们一起走到黑了。所以我说,要弄明白杨七娘到底想干嘛,对这件事,她有点太热心了,甚至热心得过对丈夫的尊重。相信我,她可不是你,对她来说,许升鸾的意愿一直都是很重要的,她到底是为了什么,连许升鸾都不顾了,就一心要扑到这个计划上呢。”

是啊,被权仲白这么一说,蕙娘也是深思了起来——旁观者清,权仲白一句话,倒是让她也有点迷惑了。这么不顾一切,应该不会是为了蒸汽船吧?

“所以我说,我要和她单独谈谈。”权仲白看了她一眼,“你和她老爱互别苗头,这件事就不要参与了。有你在,她也不容易放松下来。”

蕙娘白了他一眼,玩笑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你的红粉知己可比我的手帕交要多。和她们谈心的时候,不愿意我这个大妇在一边碍手碍脚的,也是人之常情么。”

权仲白瞪了她一眼,道,“谁说的,我看我就很不如桂含春,福寿对他可要比对我深情倾心……是了,他们这对现在如何了?”

“你是怎么看出来对他更倾心的。”是人都八卦的,权仲白有好奇心,蕙娘当然也有。“他们现在还在回京路上呢,公主脚踝受伤了,走得不快。朝廷还没发告迎接公主还朝……我猜福寿还是不放心让桂含春离开她的左右。”

“我早和你说过,”权仲白也慷慨地满足了蕙娘的好奇心。“福寿对我其实没有多少情意,不过是不愿发嫁北戎罢了。一个女人对男子有没有感情,其实从眼睛就能看出来,她在谈到桂含春的时候,神态格外与别不同,不说比起别人吧,起码比起对我,她在桂含春身上应该是更用了情的。嘿,从前幽居深宫,发嫁也就嫁了,实是见识不广、手段不够,也无可奈何。现在出去北戎走了一趟,她也是历练出了一身的手段,连亲夫都敢献药毒杀,还有什么事是她不敢做的?桂家为了摆脱这个烦恼,只怕和鸾台会也是一拍即合。否则,不论生死,她都是对付桂家的好把柄——你瞧,这生在权力顶端的女子,是多么的不幸,连自己的生死,都不是为了自己。”

这个话题,在政治意义上和蕙娘也算是密切相关,但在私人意义上却只能算是近邻家的热闹,蕙娘亦不在意。和权仲白又说了几句歪哥的事,“你可要当心了,我离京之前,也是和孩子把底含含糊糊地交代了一遍,他当时对你这么去了北戎可是十分地不谅解,觉得你太不顾全大局了。这一次回京以后,你可要小心地对他,不然,指不定他就和你不亲了。”

权仲白最惦记的人就算是蕙娘,剩下三个孩子也绝不会差上太远的,闻言忙问了歪哥、乖哥的近况,得知他们均都不知道自己失踪的事,只有歪哥在蕙娘离京前被隐晦地告知了一些□,方才松了口气,道,“那还好,歪哥这孩子心软,等我回去讨讨他的欢心,他也就谅解我了。别看乖哥看着软,其实可有主意了,这事要被他知道了,那可没个完。”

傻爸爸一贯都是这个表现,蕙娘已经挺习惯的了,对歪哥是否心软,她可是相当保留。闻言便翻了个白眼,道,“随你怎么说吧。”

说着,她也困倦了起来,打了个呵欠,道,“这一阵子都没睡好觉,我睡一会……你可不许走啊!”

权仲白在她耳边亲了一下,道,“我不走,就在这里陪你。”

蕙娘闻言,方才安下心来,遂浅笑入梦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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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她起来时,权仲白到底还是早就下床梳洗了,他倒是也没走远,就在外头屋里和同和堂来请安的管事说话,蕙娘起来吃过早饭,也令人去给燕云卫报信,不想权仲白进来道,“昨天杨七娘就打发人去说过了。”

权仲白还活着,整个局面顿时都不同以往了,蕙娘这根弦松了下来,只觉得浑身都没劲儿。索性就靠在窗边看书写信,一时又盘算着该如何给焦勋带信,或者还是派人去新大陆把葭娘、文娘接回来,权仲白干嘛她也就无心去管了。

也不知权仲白和杨七娘谈的都是什么,反正整个下午他们都是关在了西里间中谈话。蕙娘一个下午都拿来睡午觉和写信了,到了向晚时分,见两人还不出来,也有几分好奇。待晚饭时分,权仲白出来和她一道用晚饭时,才道,“你们都在说些什么啊。”

权仲白的神色有几分古怪,他沉吟了一会,方才摇头道,“有些话,许诺过杨七娘不往外说的……不过,我也能理解她为什么这么看重蒸汽船了,这东西确实是有一定意义在的。”

他顿了顿,又道,“其实还有一点你我可能都没想到,上回桂家有意无意误导皇帝疑心许家,这件事……许升鸾还好,但却令杨七娘极为恼怒,她也不是恼怒桂家——我就这么和你说吧,杨七娘觉得,天子一句话,就能决定许家人生死的这种感觉非常不好。她觉得,许家的权力还要更高一筹,她才能更舒心。”

蕙娘又何尝不明白杨七娘的感觉?都别说鸾台会了,就是这个宜春票号,已令她自懂事后便有一种深沉的忧虑,唯恐哪一天,怀璧其罪,自家的宜春号被天家看中了,就这样被强取豪夺去了还好,只怕为了名正言顺地夺走宜春号,焦家还要因此被入罪呢。而自从知道了鸾台会的存在以后,这杀头事做得多了,对官府肯定也就更为忌惮、心虚,权力欲随之膨胀也是非常自然的事。杨七娘做过的杀头事虽然不多,但防微杜渐,若是仅因为莫须有的误导和陷害,便令许家这样权势的家族都要诚惶诚恐,那么她想要改变这种权力分布的局面,也是很正常的思路了。

她点头道,“那既然是这样,也就能说得通了。宁妃上位,许家还不是第一重亲戚,和宁妃之间也没有太牢固的纽带……再说,皇三子也大了。”

而皇六子今年还很小,婷娘更是权家族女,说难听点,把鸾台会和权族连根拔起以后,婷娘除了乖乖听话以外还有什么办法?对付这么一个弱女子是不会太难的。皇六子登基以后,权家、许家都把自己的烂摊子给收拾清楚了,又因为共同做了这样的大事,有这么个秘密作为基础,共同的政治理想为前导……外戚、勋戚这边,势必是稳若泰山,而兵权更无需担心,自己的嫡系、盟友已是牢固的势力,在文臣中再拉拢了杨阁老以后,这几户人家的生死,可以说是已不受皇帝的掌控了!

当然,距离为所欲为,那还有很远的路要走,这个境界几乎也没人能够达到。但起码来说,比起现在的局面是要更上一层楼了……挟天子以令诸侯,杨七娘这是想做挟天子的一方势力,不再想做诸侯了。

“那依你之见,”蕙娘瞥了权仲白一眼,“我们又该如何反应呢?”

杨七娘有杨七娘的算盘,权家自然也有权家的算盘,现在权仲白回来以后,他们大可以继续走那条老路,把鸾台会连根拔起以后,合家搬离大秦,离开这片对权家来说随时充满翻旧帐危机的地方,当然,在这条路上往前走,也是不错的选择。但不管选择哪边,开弓没有回头路,选了哪一边,都得义无反顾地往前走。

权仲白沉默了片晌,才道,“现在南洋已非乐土,孔雀他们被你打发去了新大陆,原有的那个退步,也没那么可靠了……其实有了蒸汽船以后,天下便再也没有真的桃花源了。当年先帝让鲁王去新大陆,何尝不是想让他在那片天地中重新开始,不再受旧事的阻挠。可现在如何?他不找事,事来找他,虽然远离了大秦,但却从没有脱离大秦……与其逃遍天下,我看,倒不如留下来吧。这一次,我倒是赞同杨七娘的仕途经济之说,我看,可以把桂家拉上我们的船。”

他考虑的这些问题,蕙娘会没有考虑过?连权仲白都这样说了,她会做怎样的决定,也就无需多言了。蕙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探手握住权仲白的手,在他的用力回握中,轻轻地点了点头,低声道。“终于,还是走上这条路了!”

361、入伙

对于蕙娘和杨七娘来说,权仲白算是死过翻生了一次,但对于其余人等,因为有蕙娘的铺垫在先,顶多也就是惊奇权仲白说是去俄罗斯的,为什么又跑到南洋去了而已。更因为蕙娘也是巧合地来到广州,这一举动在有心人眼里,说不定还会有更多颇富深意的解读,但反正事实也就是如此,蕙娘也没有遮掩的意思,这一次,她倒是不着急赶回京城了,反正自从权仲白回来以后,她的危局已解,留在广州还能等许凤佳回来,众人坐下来再将整个攻守同盟的态度调整得默契一些,若是许凤佳有疑问,她还可帮着杨七娘说道几句。

之前是局面急迫,必须要做个选择,权仲白也没怎么细问葭娘的事,现在问知了来龙去脉,却阻止蕙娘将她接回,虽不舍,但却也道,“在新大陆,有李韧秋遮风挡雨,起码比在大秦要安心一点。女孩子本就娇弱,葭娘年纪又小,若是在国内,有了什么事……”

若是有事要举家出逃,葭娘的确会成为权家的一个软肋,让她在国外呆着,也是一种思路。蕙娘虽有几分不舍,但若一切按计划进行,国内平静的时间也没有几年了,葭娘在国外,的确比在国内要好一些,因此也便没有反对。只是难免有几分郁郁不乐,权仲白又十分疲惫,两夫妻索性闭门不出,只是在许家休息。

不过,权仲白都回来了,该登门的人迟早都会来的,权世仁之前是没在广州,现在回来了,立刻就给蕙娘送信请安。蕙娘也知道他不愿登将军府门的忌讳,便又去同和堂见他。不过,这一次见权世仁时,她的心却是定定的了,反而不担心杨七娘从她的行动中获取什么蛛丝马迹,寻线摸到权世仁头上。

两人相见时,权世仁也是一脸笑意,看来心情十分不错,他道,“仲白真是太调皮了,说是去了俄罗斯,结果反而跑去天竺,倒是累得瑞气部那些传令伙计满大秦的乱跑。你住将军府只怕不大方便,我已经给东北送信,令他们不必再发散人手,进入俄罗斯寻找仲白了。”

这大半年来,鸾台会的人手大量被抽调前往西北、东北,在南边力量颇有些空虚,蕙娘还未说话,权世仁又欣然道,“手底下能用的人少,你上回送信来,口吻急。这件事我也不愿耽搁,这一次我亲身出去,就是到苏州去办事的。你要寻的织工,我给你找到了,他们虽然迁移去了西北,但家人还是留在江南的,这几年颇有几户人家发了些小财,我也是用了一些手段,方才给你寻到了两户人家,当时应该都是受人收买出面闹事的。现在还只是往上走了两层而已,初步可以追溯回广东,若非如此,这一次也不能这么快回来。”

权世仁在公事上的确一直都是很配合的,蕙娘也是颇有几分感激,忙笑道,“辛苦世仁叔了!有此把柄在手,将来许家怕亦都要对我们家客气几分。”

蕙娘之前还没明说是要对付谁,权世仁虽有猜测,但到底不比此时挑明了说来得好,他也是精神一振,“果然是许家在背后闹鬼,这个把柄可要好好梳理,能管用的时间很长,有它在手,将来许家自然知道该怎么站队了。”

蕙娘含笑道,“正是如此,说句实在话,我这一次下广州,除了和杨七娘来看看蒸汽船的事以外,倒有一多半是为了这事儿来的。——不知道您在背后如此用心,还想着我人亲自过来了,这件事能办得快一点儿呢……”

轻轻巧巧几句话,便把来意遮掩了过去,权世仁不疑有他,欣然道,“我说,仲白人在北边,你怎么还有闲心出来广州呢,原来是为了此事。——是了,听说你的三丫头也到了广州?改日抱过同和堂戏耍一番,我也见见你的下一代。”

蕙娘笑容维持不变,随意道,“她现在随我妹妹,乘船在珠江上玩耍呢。改日有暇,必定抱来的。只是我妹妹不知内情,险死还生的人,性格又难免古怪,她看葭娘如同亲女儿一般,走到哪里跟到哪里,忽然把葭娘抱走,恐怕她心里会有微词呢。”

权世仁是搞情报的,如何没听说过文娘的事?事实上文娘南下也没有瞒人,起码是瞒不过京城的权家人。他眉头微皱,“焦小姐是——”

“京城闲言碎语比较多,她心事重,也是有点呆不住。”蕙娘淡淡地道,“想到广州来住几年松散松散,我也就这一个妹妹,这么简单的心愿,自然要为她完成的,既然她舍不得葭娘,便把葭娘抱在广州,让她养两年,平复平复心情也好。”

如果被带来广州的不是葭娘,而是两个儿子中的一个,权世仁绝不会只问几句就算了的,现在有文娘遮掩,葭娘又毕竟是个女孩,他问了几句也就失去兴趣,蕙娘也算是成功蒙混过关——不过,葭娘最多也就只能消失个两三年,到她四五岁的时候,就是权家不说,估计鸾台会那里也会问起她的下落了。

见过权世仁,到广州来的任务基本就算是全部完成了,只剩约见桂含沁,以及等许凤佳换防回来正式告知他这个决定这两件事了。不过不论是蕙娘还是杨七娘,都对招揽桂含沁有比较强烈的信心,以他们两家手上握着的筹码来说,桂家若不入伙,压根无法全身而退。王家毒杀二皇子的那两个人证还在蕙娘手上呢,以桂含沁在广州的资历,指使他们攀咬桂家,简直是由不得皇上不信。

再说,桂家现在也是够难受的了,她们迟迟没有联系桂含沁,便是因为京里福寿的热闹才刚开始——走了这么久,他们也终于到了京城,桂含春因护送有功官升一级,福寿长公主得加食邑、上尊号,这事还上了邸报,现在连广州都在讨论这事儿了:人,都是很喜欢热闹的。桂将军千里走单骑,英雄救美般护送福寿长公主返京,听起来就和戏文里说的似的,焉能令人不多议论?

不论官方是什么态度,民间对于和亲,一贯是比较反感的。北戎大乱以后,当年嫁出去和亲的公主能够回来,大家倒是颇为喜悦,也不知是哪个好事之徒传出的消息,把当年桂含春送嫁的事情又翻出来说。这两件事一结合在一起,大家顿时就有联想了。再加上北戎大乱,主要是因为罗春去世,此亦是人尽皆知的事实,如此一来,一个故事可不就是呼之欲出?这公主和将军之间缠绵悱恻的恋情,哪个人不爱传,广州又一向是得天下风气之先的,这十数日,街头巷尾慢慢地全开始议论这事儿,把桂含春和福寿之间的恋曲,传得神乎其神的,也不知多少人艳羡桂含春,居然能和公主来上这么一段。

民间传得高兴,朝廷装聋作哑——其实也是不便发表任何评论,桂家恐怕却是日益难受了。蕙娘人不在京城,也不知郑家和郑氏该会如何应对,但她却觉得找桂含沁摊牌的时机越来越接近了,这一日杨七娘来找她时,也是若无其事地道,“我看,可以把桂将军邀来一起过节了吧?”

有权仲白这个男丁在,桂含沁上门也算是顺理成章了,现在广州男女大防松弛,见到蕙娘和杨七娘,他也是毫不讶异,大大方方地打过了招呼——他和许凤佳见面的机会,只怕还要比杨七娘更多,此次过来,多半也就是理解为杨七娘要问问丈夫的事,因此当众人落座之后屏退下人时,他都未发觉任何不对,还是隐带笑容的惫懒样子,冲着杨七娘笑道,“世子夫人也不必如此着紧,我可为升鸾担保,他在海外规矩得很,并没做出任何对不起你的事。”

杨七娘笑骂道,“这个我还不清楚?连个男人都看不住,我成什么了……”

她半带着笑意对蕙娘做了个手势,“还是让嫂子来说吧。”

蕙娘清了清嗓子,把桂含沁的目光吸引到自己身上,方才怡然开口道,“事情,还要从鸾台会那边说起了……”

这件事牵连甚广,蕙娘解释都解释了许久,桂含沁越听越是凝重,不但随时发问,还经常要求蕙娘复述一遍,如此说完,将将就是一个时辰过去。桂含沁听得双眼异彩连闪,思忖了半日,竟欣然道,“若早和我说,我就早同你们一起谋划了。无须再问什么,这件事,我桂家入伙了!”

居然是丝毫犹豫,甚至是讨价还价都没有,就这样简简单单地把形同谋反的这么大件事给定了下来……

蕙娘等三人都有几分惊愕,权仲白居然还傻到出言提醒,“这么大的事,你不必现在就给个答复吧——”

桂含沁一摆手,“饱汉不知饿汉饥,你们是不知道我们心里的苦……”

他唇角一翘,似笑非笑地又道,“再说,我素来是个识时务的好汉子,不至于敬酒不吃,非要吃罚酒的。这些年来,我们家动作也比较频繁,其中难免有所疏漏,以鸾台会的手段,再加上宜春票号和桂家的关系——”

有些话,大家不必说透,彼此都是心知肚明。桂含沁看得这么明白,亦不愧是桂含沁。蕙娘颔首一笑,正要说话时,桂含沁却是语锋一转,又道,“不过,说来,我们家大妞也到了说亲的年纪了,之前提过一次的婚事之说……现在还作数吗?”

他是直盯着蕙娘问出这话的,意图简直是一览无遗,压根就没要遮掩的意思,蕙娘想装糊涂都不行。她张开口,一时竟不知该如何答话——桂含沁的眼神还没转开呢,那边杨七娘含着笑意的眼神,也是柔柔和和地落到了她脸上……

一时间,她居然真的感受到了一点压力。

作者有话要说:歪哥忽然抢手起来,从两边都不要变成两边都有意了灭

362不满

歪哥今年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也有九岁大了。在一般的大户人家,九岁大的男孩的确也可以说亲了,当然桂大妞要比他大了四岁,今年十三岁,在京城已经算是很可以说亲的年纪。距离杨善桐曾经提过的,‘十五六岁定亲’,差距也就是三年。现在两家又要结盟,两个孩子也是十分熟悉,桂含沁提出这个意思,也未必就是要把这事定下来,要的无非是权家的一个态度而已,这个态度,从前蕙娘就摆出来过的,这一次没有理由不再摆一次。这种事连回绝都不好找理由,说她真正为大妞看的是乔哥?以乔哥的身份,他要不出仕,只怕是辱没了桂家的权势,单凭人才,那也是有点不般配桂大妞。

可要是表态说了好,蕙娘是有点担心儿子的反应的,要知道许三柔的娘就坐在边上,虽说她更小几岁了。但这几年,两个孩子两小无猜的样子,两家人也都是看在眼里的,许家更是早有和权家结亲的意思……

就不说这些权衡方面的考虑,只说歪哥本人的意愿吧,两个小姐姐他喜欢哪一个,蕙娘还真是猜不出来。再说,孩子太小了,也没定性,现在的喜欢,未必就是一辈子的事……

她这里正在为难呢,权仲白倒是开口了。他倒是充分利用了自己‘个性鲁直有话直说’的特点,一张口就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指望一门亲事来加强联系,明润你是否有点太天真了。孙家和卫家倒是定了亲,事到临头,还不是分道扬镳?以我们几家现在图谋的事情之大,一门亲事,不过是不痛不痒的保证。在我看倒还是弊大于利——能娶到大妞,我们权家的确是只有高兴的份,可明润你们家那位会不会高兴,可是两说的事了。她一向希望大妞能凭自己心意挑选夫婿,你也不是不知道吧。”

桂含沁果然面色微变,蕙娘看了杨七娘一眼,杨七娘也笑道,“是了,真要这样说,我们家十郎岂不是还要和葭娘做一门亲?儿女亲事,不是这样定的,总要孩子们自己高兴才好。姐夫你有点钻牛角尖了。”

她这话倒是情真意切,颇为真挚,桂含沁面露深思之色,片刻后也就这么就坡下驴,半推半就地道,“也罢,既然如此,还是看孩子们自己的意思吧。我亦不是不放心你们家,只是此事若败,只怕我们这些人都是逃不掉的。若是小辈们互相结亲,到时一道出走,以后也能互相扶持,我们心里也可少几分担忧罢了。”

这倒是很务实的想法,蕙娘正色道,“今时不同往日,只要有一艘船,天下大可去得。在计划商定之后,自然要为孩子们——甚至是我们自己,预备一条稳妥一些的后路。这亦是题中应有之义么。”

桂含沁哈哈一笑,洒然道,“这都是之后再说了。不过现在升鸾短期内也未必能回来,难道我们还在广州等他?只怕我这次回来,未必再去吕宋,还要等朝中指示了。”

蕙娘和杨七娘交换了一个眼色,杨七娘颔首道,“按皇帝对鲁王的忌惮来说,现如今天津防务肯定是不能令他满意的。无需我们推波助澜,他也会把你调回天津。大家定计以后可以各自行动,升鸾那里,由我去说。”

“好说人家也是大将军一个,”桂含沁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就这样自说自话地把整个计划定下来,会否太不合适了点?只怕升鸾知道了,要和你闹脾气啊。”

杨七娘叹了口气,幽幽望了蕙娘一眼,低声道。“有于翘在,升鸾亦没有第二个选择了。”

说到许于翘,桂含沁面上蓦地掠过了一丝异样神色,他深深望了蕙娘一眼,低声道,“原来你们当时令崔子秀拐走许家那位姑娘,真是为日后准备。”

说起来,许于翘的事还是杨善桐和她透露的呢,桂含沁肯定是心知肚明的,但他会选择把这话说出口,俨然是有点故意和权家做对,冲许家卖好的意思了。蕙娘虽知道他在做决定时的心情,未必像刚才表现出来的那样轻松自如,但也没想到他会这样半开玩笑地叫破崔子秀的身份——以桂含沁的城府来说,这样做,是有点故意了。

“那时候我还没过门,会里是怎么想的我还真不知道。”蕙娘便淡笑着冲杨七娘解释道,“但子秀待她还是不错的,夫妻两个感情一直很好。你若是想要见她或者子秀,等回京以后,我可以为你们安排。”

杨七娘眼神连闪,目光在蕙娘和桂含沁之间来回移动,片刻后摇头叹道,“相见争如不见,知道她过得好也就够了。再见她做什么,徒惹烦恼罢了。”

这么说,其实等于是在两家之间做出表态,不愿和桂含沁团结起来制衡这个计划的发起人权家。桂含沁哈哈一笑,也不失望,欣然对杨七娘道,“看来,嫂子对说服升鸾是极有信心的,那我也就不多废话了。接下来,这个计划具体该走什么思路,有什么细节是需要注意的,我看我们是否应该趁热打铁地定下来?”

兵贵神速,似桂、许、权三家的话事人,要聚在一起,非得有合适的场合不可。也就是在广州,蕙娘才能名正言顺地住在许家了,若是在京城,三家频繁聚会,说不定就会惹来有心人的注意。因此一旦定下了主意,趁热打铁地把计划思路确定下来,再约定联系手法,这也是司空见惯的做法。权仲白对这件事也没什么参与的热情,还是以蕙娘为主,桂含沁、杨七娘为辅。三人计议一番,主意已定,又再商议着如何试探可能的敌人,将其排除,此时内阁中诸位阁老,杨阁老和权家也有密切亲戚关系,又是杨七娘之父,这也无需多说了,双方是走不到反目成仇那一步的,顶多就是利益上权衡博弈而已。王家有重大把柄落在蕙娘手中,和桂家也算是有一定亲戚关系,均算是有希望争取来的对象。其余几个阁老,若非碌碌无为,便是附庸于两位阁老而已,其实亦不算心腹大患了。

“文官这里其实还好解决,毕竟直接拥立三皇子也是有些说不过去。”桂含沁看了杨七娘一眼,含蓄地分析,“总之,只要皇六子登上大宝,他们也只能誓死维护正统。倒是武将勋戚这里,需要谨慎提防。他们虽不能直接参与朝政,但居中串联,危害也是极大的。牛妃现在虽然避居于大报国寺,可她毕竟曾是四妃之一,此次入寺清修,不过也只是因为身子不好,过去养病而已,时机一到,病好了回宫就是。我看,她的威胁还在宁妃之前。”

杨宁妃怎说都是杨七娘的亲姐姐,就是蕙娘也没想着迫她去毒死宁妃,这只能是把杨七娘往她的对立面去逼。几人初步定下的思路,还是以劝服宁妃退出皇位之争为主,这其中的火候该如何拿捏,就要看杨七娘忽悠宁妃的本事了——说得好听是运筹帷幄,其实说得难听,这个任务最核心的要点,就是把宁妃给糊弄住了。至于在这过程中营造出的种种□势,其实也都是为了这个要点服务而已。当然,若是软的实在不成,那也就只能动用强硬手段了。

“皇五子不能动,动了无异于害死宁妃。”杨七娘瞅了蕙娘一眼,淡淡地道,“但皇五子不死,动牛妃也没什么意义。这件事还是要从别处考虑,静候时机,又或者干脆把卫家弄下去,则皇五子最后的靠山也已失去,朝政就会平静得多了。”

“有了梧桐树,引得凤凰来。”桂含沁却不做此想,他摇头道,“皇四子身子不好,皇六子素来低调,皇五子身边总会聚集一些和杨首辅不睦的人。”

几人商议了一番,也是难出结果。权仲白垂目打坐并不做声,蕙娘扫了他一眼,道,“横竖将来我们三人都要回京的,这件事,不如回京后再见机行事了。去年冬天,皇上公开露面的机会也是少之又少,虽说也有他这个病的原因,但有些事该怎么做,还是应该等仲白回京了再作分晓。”

这话倒是一致博得所有人的赞同,又商议了一番细节,桂含沁留下来吃了顿饭,也就辞去客院休息。杨七娘一句话也没有多说,亦同蕙娘夫妇分手。蕙娘和权仲白梳洗过了,上榻躺下时,蕙娘方若有所思地道,“这两家人,杨七娘当时看似不情愿,其实我觉得,她心里是很怕我们罢手的,桂含沁看似欣然,其实心底却未必高兴……嘿,到底不是元子,十八房就那么一小户人家,他真要发起疯来,顾虑也少得多了。”

“听起来,你心里是有点不踏实了。”权仲白沉吟着翻过身来,伏在蕙娘身边,也道,“杨七娘想要什么,时至如今其实你我也都明白了七七八八,实际上,我们的目标并不互相冲突,倒能携手合作,可桂含沁在政治上一向十分低调,似乎唯家族马首是瞻。他到底想要什么,只怕我们几人心底也并不清楚。”

他看了蕙娘一眼,见蕙娘神色还算是淡定,不免奇道,“怎么,难道你已想到了对付他的好办法?”

“政治上的合作,真能精诚相见的又有几人,各怀鬼胎也是意料中事。”蕙娘略带诡秘地一笑,“对杨七娘,我是找到了她的理想,明白了她想要做的事。这算是一种合作,一种保证。对桂含沁,这样的做法的确未必能行得通……但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可以把他牢牢地制衡住。”

“你是说——”权仲白神色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