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回小区,洗了个澡,穿着条四角大裤衩,套了件背心,坐在书房很忘我地研究那个长尾模型,长尾在赵甲第看来,并非是对帕累托提出的二八定律的否定,而只是一种另类的补充说明。赵甲第之所以对这个最近五年才新兴的理论感兴趣,是因为这个阐述这个理论的一句话:一个小数乘以一个非常大的数字等于一个大数。这完全符合赵甲第的世界观,愈是宏观的世界,微观便愈是精彩,赵甲第喜欢堆积木或者摆多米诺骨牌一样一点一点慢慢堆造,很有成就感,这也是他痴迷于收集战列舰巡洋舰船模并且亲自组装的重要原因。
张许褚也穿了件背心,坐在旁边做数学题,他的基础很差,期末考试语文中等,数学差不多垫底,在这个暑假,他在赵甲第的一对一补习下数学进步显著,想必在下个学期不说成为尖子生,赶上班上同学不是难事,小八百的最大特点在于后劲足,赵甲第心里有数,也许小学阶段这个孩子还不冒尖,但中学阶段一定可以大放异彩,始终在一个冲刺的巨大惯性下,不停超越,再以后的人生,就是小八百自己的选择了,以他的品性,不至于走上歧路,赵甲第很期待第二个麻雀的诞生,或者,是个与麻雀性格不太一样却同样惹眼的大才,天生是做主角的料。
马小跳这个假期的时光差不多全丢到世贸丽晶这里头,很难得的没有跟狐朋狗友衣冠鲜亮地开着车去泡吧,钓美眉,上床前情比金坚下床后一拍两散,大抵就是这么个单调流程,一个多月大部分时间都在陪赵砚哥打游戏,或者开着小红出去兜风,作息彻底调整过来,代价就是晚上通宵花天酒地的哥们找马小跳的时候马小跳都在睡觉,而马小跳白天想找谁打屁几句,那群牲口都在抱着形形色色的美眉睡大觉,马小跳迅速在圈子里赢得一个从良了的叛徒的美誉。
在赵甲第满足自身恶趣味与数据公式打交道的时候,马小跳有模有样煮了壶茶,茶叶是家里带来的黄山毛尖,很好的太平猴魁,一般中产阶级不太能消费得起,赵砚哥为了配合他,就正襟危坐在对面,安静品茶,其实鸽子在母亲的熏陶下,喝茶,西餐,红酒,甚至雪茄,高尔夫,等等附庸风雅的事情,都不陌生,总之,一切读书以外的东西,尤其是能让小美眉大姐姐们眼睛一亮的勾当,他都比较有兴趣。赵砚哥喝着茶,一本正经道马小跳,下回你去我家,你就拿上一两斤这茶,送给我奶奶,保准你过关。马小跳翻白眼道草,一两茶都得三千多块,这次半斤还是我偷拿出来的,你想让我破产啊。赵砚哥一副孺子不可教的姿态慢悠悠道你笨啊你,破费一两万块钱,过了关,我奶奶一高兴,随便给你一两样小东西,就能让你撑死了,我那个马尾辫小嫂子你知道吧,我哥送了她一套汤臣一品,那房子是我奶奶的私藏,奶奶就是瞅着她是好生养的女孩子,啥都没说,眉头都没皱一下。
马小跳喷出一口茶,提高嗓音道啥?
赵砚哥悄悄道你别瞎咋呼,这事是从我妈那里听来的,哥不爱让我讲,知道了我碎嘴非抽我,马小跳,你可得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否则没得做兄弟。马小跳笑道你哥这也太败家了吧。赵砚哥一扬眉毛不屑道这算啥,我奶奶房子多得是,北京光是四合院就有三套,还不是三进,而是四进,你想一想北京的地价,知道啥价格了吧。听我妈说虽然没王府大门那么夸张,但有一栋院子是地道的老北京广亮大门,据说以前是一个很出名老太监的私宅,老柿子树可粗了。马小跳啧啧道那敢情好,回头带我去住上几晚,长长见识。赵砚哥嘿嘿笑道行啊,不过得我哥同意才行,可惜他打小就不爱这些,估摸着没戏。马小跳调笑道鸽子,你家是贩卖军火的还是印钞票的?赵砚哥一脸鄙弃道滚,我家都是守法良民。马小跳轻轻一笑道不管了,我觉得吧还是不去你家了,就算去了也是空手去,坚决不打肿脸充胖子。赵砚哥琢磨了一下点头道也行,这样不错,其实吧,说心里话,你马小跳人挺好的,我很中意。马小跳一脸苦笑。赵砚哥突然问道马小跳,知道啥时候我才觉得你很爷们吗?马小跳一头雾水道你说说看。赵砚哥直视马小跳,缓缓道上次你开车带我和张许褚去岳王庙,被一辆出租车追尾了,司机师傅是个中年大叔,一看就是个身无分文来杭州讨生计的穷人,一开始你骂骂咧咧的想打人,可聊了几句后,你二话不说就开车走了,我当时问你为什么,反正那司机也有保险,你说就算有保险,十有八九要他自己贴一部分钱,他一个外地人也不太可能在公司做了,临时合同一到期就要卷铺盖滚蛋,为这么点在酒吧也就一个晚上几瓶酒的小事,耽误人家挣钱养家糊口,太造孽了。
马小跳笑了笑,靠着沙发,抽起一根烟,那张有些英俊而总显得玩世不恭的年轻脸庞笼罩在烟雾中,模糊不清。
赵砚哥伸了伸手,马小跳抛给他一根烟,不忘提醒道这是今天最后一根,赵砚哥抽起烟,轻轻道马小跳,我就奇了怪了,那个叫张昕的女人,咋就看不上你?马小跳柔声道你是我朋友,当然会这么想,可要是换做任何一个她的朋友,都会觉得我跟她不合适,不般配。真结婚,也是一个下嫁了,一个高攀了。门不当户不对的,在小市民家庭,小康或者中产的,就容易出现很多分歧摩擦,夫妻生活不是朋友一起抽烟喝酒那么畅快的,柴米油盐,几年之痒,生儿育女,婆媳关系,都是杀人不见血的软刀子,谈恋爱,我能拍胸脯对张昕说我马小跳现在是真回头了,想只对你一个人好,但结婚,我不敢保证能给她一份她想要的幸福。所以早聚早散好聚好散,就是情理之中了。也好,这场短到不能再短的恋爱,让我尝到了报应的滋味,以后再也不敢去随便祸害谁了,也有底气对死党们说别骂我怂,老子是真正喜欢过一个女孩子的人,我马小跳的寂寞,马小跳的风骚,自个儿懂就成。
赵砚哥唉了一声,狠狠抽着烟,闷不吭声。
赵甲第站在走廊拐角处,本来是想拿碗绿豆汤的,结果无意中听到两家伙的聊天,会心一笑,走回书房。过了几分钟,张许褚跑出书房喊道要不要去吃宵夜,然后要不要去酒吧玩。马小跳和赵砚哥面面相觑,出了小区在夜宵摊上,赵甲第解释说是桃花书吧的老板娘举办会员桌游聚会,完了后就去酒吧。马小跳和赵砚哥自然双手双脚都举起赞成,赵甲第硬着头发给佟冬发了条短信问欢迎蹭酒喝吗?佟冬立即回复了一个笑脸,答案很明显。赵甲第询问确定是德纳酒吧?佟冬回复说方姐那边周末百分百没位置的,而且最低消费很不低,小女子身家浅薄,挥霍不起呀。赵甲第本来就有点过意不去,没急着回复,先给方菲打了个电话问能不能安排个位置,这位干姐姐很是欣喜,打趣道你愿意来,vogue给你安排个专座都成,喝醉了就给你拿被子来,爱睡就睡。事情成了,赵甲第这才给佟冬发消息vogue有位置,佟冬又发了一个笑脸过来。赵甲第想了想,再给方菲发了条短信,跟她大约说明了一下状况,稍后佟冬和桃花书吧一些会员要去vogue,座位最好安排两个,如果不够,还得再添加。方菲干脆利落回复说没问题,就是赶客人也一定给弟弟倒腾出位置来。
第195章 女人的世界
是桃花书吧十四五号人先到的酒吧,男女各半,不存在阴盛阳衰或者阳盛阴衰,两桌座位,一桌略少,给赵甲第留了位置,佟冬佟夏各在一桌活络气氛,赵甲第带着马小跳三个到vogue后,是妹妹佟夏出来带路,坐下后,佟冬就来到他们这一桌,喝了份量很足的一杯葡萄酒,酒都是方菲亲自挑选的,很小众的酒标,价格不至于太过咋舌,但足以征服一切骨灰酒客秒杀所有小资泡吧族。
桃花吧的十几号会员年轻人居多,夹杂两个三十来岁的男人,没有明显的女伴,估计是醉翁之意不在桌游不在酒,在意的谁都心知肚明。马小跳来了后果真对姐妹花没有半点想法,只顾着跟好兄弟赵砚哥拼酒,连累赵甲第也被灌下不少,小八百坐在角落位置默默吃水果,张大眼睛看着周边环境的光怪陆离,眼神澄澈干净。佟夏一直坐在赵甲第身边“陪酒”,很快就不胜酒力,微醺,脸颊桃红,眼波流溢,20岁的女孩,正是绽放圆满的光彩岁月,妩媚动人,如同一只发情却不叫春的小猫咪,韵味独特,尤其当后半场佟冬应酬完会员,一起坐到佟夏身边,如果说单个佟夏可以打80分,那么姐妹在一起的时候就是逼近85甚至是90的出奇高分了,不仅他们两桌人,附近很多顾客都暗地里啧啧称奇。
马小跳很反常地只喝了一个钟头酒,却吐了两回,第二次是拉着赵甲第赵砚哥兄弟俩一起在洗手间呕的,张许褚在一旁忙着递毛巾,然后马小跳很仗义地带两孩子撤退了,让赵甲第务必要坚守在战线上,不搞一个姐妹双飞燕不许回家,赵甲第本来想一起回去,马小跳死活不肯,发酒疯,赵甲第只得让韩道德送他们先回世贸丽晶。
赵甲第蹲门口抽烟寻思一个问题的时候,干姐姐方菲出现在身旁,递过来一只装有温热茶水的杯子,赵甲第喝了一大口,还给同样没少喝酒的杭城黑寡妇,方菲自嘲道我这些年喝的酒加起来比很多人喝的水都要多。赵甲第不想说什么喝酒伤身,连项如意那样的家伙都为了一笔微不足道的业务喝进了医院。
方菲犹豫了一下,还是蹲下去,轻笑道:“这么快就跟小冬小夏熟悉了?”
赵甲第汗颜道:“不怎么熟,今天主要是我一朋友想喝酒,刚好佟冬的书吧有活动,凑一块了。”
方菲笑而不语,一切尽在不言中。
赵甲第将保温杯还给方菲,欲言又止。
方菲笑了笑,主动道:“姐知道你想问什么,是不是正在纳闷为什么我不太帅不高调的,怎么就让这对姐妹花惦念上了?”
赵甲第佩服道:“姐,你神人呐。”
方菲扯了扯嘴角,接过茶杯后本能想打开杯盖喝一口,突然意识到不妥,却还是动作自然流畅地喝了一口,平静笑道:“姐既然敢把她们介绍给你,当然不是乱点鸳鸯谱,尤其是这个佟冬,差不多天生就是给你准备的,准确来说是给你这类男人而生的。她的家境比较特殊,小时候家里比较富裕,上溯几代,在徽州是响当当的大徽商,家道中落后,到了她亲生父亲那一代也还算能够撑门面,可惜她父亲去世得早,家业就眼睁睁败了,她妈是过惯了舒坦日子的女人,没多久改嫁了一个杭州做生意的,那个后父人品很烂,就差没有对她们动手了,这对姐妹从小就没有安全感,骨子里一直很期待出现一个强势的男人,既要扮演情人的身份,还要扮演父亲的角色,不幸中的万幸,姐妹两个长得好,脑袋瓜也不差,继承了家族的商业头脑,知道待价而沽的道理,一直洁身自好,姐姐佟冬古筝绘画都挺优秀,妹妹佟夏跳舞唱歌很不错,曾经是我的aboss和黄楼等几家爵士乐酒吧的驻唱,她们对婚姻一直很恐惧,持有戒备的态度,这在常人看来是很难以理解,对她们来说却是天经地义,之前出现在她们生活的一些同龄人,或者中年大叔,要么太纨绔肤浅,要么委实年纪大了点,侵略性和功利心太重,都被一一淘汰了,然后你出场了,我故意跟她们说了上次你和蝈蝈出手的事情,以她们的智商,不难推测出你的家境,加上你上次带了弟媳妇‘粉墨登场’,那比什么都有效果,女人啊,是很古怪的生物,看到能够征服裴洛神的男人,都会很好奇,他是谁,他是做什么的,然后就顺其自然地想到我如果跟他有了什么,是不是就证明我起码不比那么漂亮的女人逊色?退一步说,就算输了,也不丢人。世上单有男人或者单有女人,是不太会有战争的。好奇心杀死猫,赵甲第,现在这两只漂亮小波斯猫都被好奇心杀得半死了,你什么时候挑一只领回家豢养啊?”
赵甲第听得目瞪口呆。
娘们的真实世界,是不比爷们的血腥,可似乎却诡谲瑰丽了百倍。
这一番话,胜读百本《李渔说闲》《香国纪》啊。
方菲笑道:“怎么,怪姐多此一举了?”
赵甲第哑然失笑道:“这样的姐上哪找去,烧香拜佛才行。”
方菲顺着话说:“那行,改明儿一起去上天竺,我每个月初和十五都要去烧香的。”
赵甲第点头道:“恩,好,正想着要去给家里人求个平安。”
方菲愣了一下,微微一笑,又喝了一口温茶。
散场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纷纷打道回府,桃花书吧一位中年大叔会员温文尔雅提出要开车送佟冬佟夏回家,是一辆进口奔驰s600,大奔大奔,这才是货真价实的大奔,但佟冬拒绝了,佟夏笑眯眯望向赵甲第,赵甲第被逼上梁山,不得不把候在外头的韩道德拎出来,起初那位大叔看到a6很不以为然,可当他看到韩道德娴熟充当司机下车开门的瞬间,就惊悚了一下,这可不是代驾,而是专用司机,再看晚上一直表现平和的赵甲第,眼神就变了许多,这些都是他被生活磨砺出来的敏锐性,迅速收敛轻微的醋味敌意和带有优越感的轻视,两辆车擦肩而过的时候还不忘拉下车窗,一脸笑意挥了挥手。
佟冬佟夏姐妹住在武林商业圈内的白马公寓,每平米均价大概在45000+,赵甲第曾经在小区信箱收到一本某香积寺路公园洋房的手册,并没有像一般业主那样没看就丢,而是研究了一番,其中有一页专门绘制杭州市中心在售楼盘价格图,还被他撕下来贴在小黑板上,除了老牌的武林商圈,城西文教区这些,还有这两年发展迅猛的钱江新城,均价都很吓唬年轻人,动辄四五万一平米的售价,据说开车半个钟头才能到的郊区都要两万了,连赵甲第这个对物价比较钝感的家伙都有点无法接受,房地产行业不愧是个能让圈内大佬都雾里看花的江湖。
佟冬佟夏坐在后排,赵甲第坐副驾驶席,韩道德专心开车,沉默寡言。佟冬轻声道方姐最后不肯收我钱,下次都不敢去vogue了。赵甲第笑道那是方姐感谢你们两个的捧场,没看到很多人一看到你和佟夏坐一堆眼睛都直了吗,这就是活招牌啊,花钱也买不来的口碑。佟夏一脸单纯道可是以前我和姐去vogue玩,方姐都要收钱的,最多打个折。赵甲第无言以对。佟冬笑出声,没有给赵甲第解围,貌似很乐意见到赵甲第吃瘪。佟夏语不惊人死不休,问道赵甲第,后面那辆标致是你的朋友开的吗?一动不动的韩道德眼神猛然骤变,投给赵甲第一个微妙视线,赵甲第微微摇头,转头看着佟夏的脸庞笑道这都被你看穿了?佟夏邀功般笑嘻嘻道还好啦,我就是记性好,前面在vogue瞥到过一眼,主要是酒吧外头好车太多,那辆标致比较特殊,就记下了,这一路上我看到它两次,随便猜的,难道被我猜中了?
佟冬瞪了一眼口无遮拦的妹妹,佟夏一脸委屈。赵甲第并没有刻意解释掩饰什么,到了白马公寓,按照常理该很绅士离开的他问道不请我上楼喝杯水?不等佟冬开口,佟夏已经答应下来,已然是生米煮成熟饭一般的局面,佟冬有点哭笑不得,顺水推舟带着赵甲第走进小区楼房,6幢,是200+平米的房型,只是不知道这是她们租的还是买的,这些又得麻烦楼下的韩道德去调查了,如果不是租房,大概就是八位数的价格了。
赵甲第在客厅坐下前,佟夏吐了吐舌头,把沙发上无数本《vogue》《瑞丽》《时尚芭莎》全部搬走,搬了两次,这才给赵甲第的屁股挪出了位置,佟冬给他拿了一瓶矿泉水,小瓶装的依云,赵甲第打量着房内装饰,是很清爽柔和的地中海装修风格,赵甲第喝水很缓慢,很不识趣,很不风度,佟夏相比姐姐,性子要活泼一些,打开苹果电脑坐在沙发上看一部恐怖片,说是想看却不敢看很久了,赵甲第问了片名,佟夏将电脑远远放在茶几边缘,一边缩在沙发角落,一边还要死命抱着抱枕说道《大提琴》,韩国的。佟冬没好气道胆子小就别看恐怖片,要不然晚上非要我等你先睡着才能睡,没你这么不讲理的。佟夏扭头笑道谁让你是我姐。佟冬气呼呼道你要当姐你去当,本来就只差分把钟的事情,从小到大,都是你占便宜我吃亏。佟夏做了个鬼脸,继续看片子,几分钟的时间就尖叫了三次,纯属自己吓自己,顺带把赵甲第和佟冬也镇住,跟着一起一惊一乍。
赵甲第喝完矿泉水,没有得寸进尺,起身离开,佟夏忙着跟恐怖片作战,是姐姐佟冬送到电梯门口,回到客厅,佟冬倒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怔怔出神,佟夏没了赵甲第在一旁“镇场子”,不敢看那部《大提琴》了,盘膝坐着望向姐姐,问道:“咋了,连他也被你判死刑了?为啥呀?就因为他上楼喝了你一瓶矿泉水?至于吗,赵甲第算有定力的了,换别人,基本上第一次在酒吧就要装模作样跟你要号码做朋友了,然后道貌岸然问你有空吗要喝茶吗,道行稍微高点的,就在书吧装学识渊博好学上进,三天两头往家里搬书,没事就点杯茶跟你套近乎,今天那个开六百的家伙不就这德行。”
佟冬继续盯着那盏精心挑选的水晶吊灯,软软糯糯道:“不是,我差不多摸清他的脾气了,他上楼没存坏念头,只是他开始怀疑你跟我的初衷了,事物反常即是妖,你几次调侃的小伎俩有点过火了,十有八九被他当成心怀不轨的拜金女。其实,赵甲第是个很,很,唉,不好评价,总之是个不讨厌的家伙,你看中国美院的少爷公子哥不算少,张扬的有,但谦虚的也不少,可或多或少有点曲线救国的意味。按照方姐的说法,赵甲第肯定不缺钱,我一开始只是把他当做水准以上的富二代,但今天真正见识到司机开车保镖尾随的排场,还是有点震惊,西西,你说我是不是应该适当保持距离,我怕玩火自焚,他那个圈子,有点超出我的承受极限了。”
佟夏无所谓道:“既然察觉到不安全了,那就撤呗,反正还只是普通朋友都算不上的关系,谁离了谁都不是深仇大恨,东东呀东东,当断不断必为其乱,懂不?”
原来一个昵称东东,一个昵称西西,合称“东西”。因为佟夏一直不愿意喊佟冬姐,一直喊她冬冬,谐音东东,佟冬就争锋相对给佟夏取了一个西西的绰号,久而久之,于是就有了“东西”。
佟冬哼道:“我跟他划清界线,你乐意?不会跟我使小性子?要不是你瞎勾引乱媚眼,至于有今天的尴尬局面吗?”
佟夏炸猫了,她笑起来的时候有酒窝,发怒的时候也有,跳起来嘟嘴抗议道:“我哪有给他媚眼,偶尔笑了几次,也笑得倍儿纯洁好不好,哼哼,我要媚眼,赵甲第早就成为裙下之臣了,东东你就一边凉快该干嘛干嘛去吧。”
佟冬语调平静道:“那你去呀,使出浑身解数十八般武艺去把赵甲第给收拾了,到时候我喊你姐都行。”
佟夏坐回沙发,撇撇嘴道:“拙劣的激将法,不吃你这一套。”
佟冬去洗澡了,留下佟夏一个人眨巴着眼睛生闷气。
第196章 走狗和国士
赵甲第回到a6,韩道德轻声道今天是我的疏忽,已经跟小六说过以后一定要注意场合安排车辆和停车地点。赵甲第笑道摊上这么个古怪的闺女,出点岔子没关系,以后注意就是。韩道德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说道要不要查一查?赵甲第点头道查吧,顺便把她们后爸的底细也仔细查一下,说不定比看黄片还刺激。韩道德一脸迷惑,赵甲第解释道两闺女有个奇葩继父,娶了她们母亲后还不知足,想要来母女花+姐妹花大被同眠,也不怕折寿几十年立马翘辫子。
韩道德呵呵笑道这哥们挺狠的,赵甲第感慨一句没底线的人最可怕。
掏出一包烟,赵甲第问道抽不抽,韩道德摇头道开车不抽烟,赵甲第自顾自点燃一根烟,打开车窗,随口问道听说你进金海以前,一直在推销你的很多份商业书?韩道德眼神有些异样,有种不同寻常的光芒,微笑道是二十一份,当年正红的各个产业,我都备有一份商业计划,没事就在酒店大堂或者溜进高尔夫球场,见着哪尊菩萨就烧哪炷香,可惜一直被当乞丐,没人肯打赏一颗铜板,后来是赵主席开恩,让我进了金海,才混出点人模狗样,这份恩情,韩道德一辈子都不会忘。当年我瘸着腿在赵家宅子外吃雪块的时候,是大少爷您不怕晦气,开了门领着我进去,这才没死在大年三十夜……
赵甲第打断了韩道德的回忆,哭笑不得道你还没到忆苦思甜的岁数,才30来岁的爷们,有的是大把出人头地的机会,以后只会更顺,你有空给我说说你那些计划书的构思,袁树最近在做vc,以后我也要搞私募,你的点子不管用不用得上,都当做借来丰富一下我的阅历。
韩道德笑道好咧,您放心,那些东西都在我脑子里,给我一个星期时间,保证都给您弄出来,而且不耽误我办正事。赵甲第调侃道韩道德你丫就是游戏bug啊,我感觉就像开了外挂。韩道德嘿嘿笑道在中国嘛,资本掮客金融巨鳄们不都是外挂越多越变态就越圈钱的,纯技术流派出来的高手,大多命不长,要么乖乖给人家打工,要么就是中途退场了,照我看,大少爷您外挂实在少得可怜,远的不说,您弟弟赵砚哥,不就扛了一大堆外挂,他妈,他亲舅舅黄睿羊,还有排着长队的外戚系成员,说不定还有看似立场中立其实早就倒向一边的王厚德,这些都是他打娘胎出来就有的附加东西。
赵甲第想了想,笑道这么说的话,我其实也有两个,我奶奶,加上大妈。
韩道德哈哈大笑,一张沧桑的脸孔布满真诚笑意。
回去的路上赵甲第就迫不及待询问起韩道德许多vc和pe诀窍,海量的书籍专著教会了理科具备坚实基础的赵甲第许多大而泛的理论知识,但韩道德几乎是纯粹靠野路子打拼出来的阅历经验,俗话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韩道德岁数不高,却无疑是一块尚未发光却足斤足两的金子,赵甲第极少见到滔滔不绝的韩道德,脑海中的老态男人,一直是伛偻着身体,说话不多,堪称字斟句酌,做事邪门,但绝对谨小慎微。
按照韩道德的说法,他最拿手的是迅速炮制一份针对vc机构胃口的投资意向书,当年落魄的时候,最大也是唯一的乐趣就是在废纸收购站看报纸,几个馒头一瓶自来水就能对付一天,每当看到有用的信息就撕下来,起初收购站的小老板还收他几毛钱,后来看他手脚勤快,偶尔还能帮上点小忙,也就不在意那象征性的几毛钱,报纸随他撕,长年累月下来,韩道德以一种最笨鸟先飞的方式积累了相当程度的专业素养,然后他就开始去新华书店光看书不买书,带个小本子,采摘记载,一穷二白到了几乎真要去讨饭地步的他还是依靠滴水穿石的水磨功夫,一点点积攒原始资本,这个资本不是几块钱,而是他的头脑,思维的广度和深度。
但京城里一般有钱人的圈子,已经不是20年前的那个时代,15年前,脏乱差的中关村几个人有一个点子就能披荆斩棘去创业,而如今,中关村已经是高楼鳞栉,当年的草莽们一个个衣冠显贵,所谈的都不再是如何成就伟大,而是如何养老,如何度假,这个时代,需要光环,需要简历,需要背景,而韩道德一样都没有,更致命的是他没有一个伯乐,所以只能沦为丧家之犬,还得每天当不要脸面的小丑,连酒店门卫和高尔夫球僮都对他白眼和推搡,这段不光是咬着牙几乎是咬碎牙的辛酸生活,逼着韩道德养成了畸形的性格,上层的成功人士,不屑与这个从未掘到金的门外汉平等谈话,而韩道德在终于拨开云雾后,也从不乐意去跟谁夸夸其谈,唯独今天在赵甲第面前,才会心甘情愿打开话匣子,将一肚子偏门的墨水倒出来。
韩道德说得兴起,唾沫四溅,赵甲第听得开心,干脆到了小区后,让他一起上楼,擦掉玻璃黑板上的公式数据,让韩道德以如何完成一个商业计划书为例给出具体的解释,韩道德站在黑板前,颤颤巍巍拿着那支水笔,酝酿了半分钟,在黑板上写下了两个字,不好看,却很有力,“1.简介”,终于开口说道:“这东西是点睛,就跟赵家宅子门口的两尊玉石狮子。一份计划书的简介必须简明扼要,可以是清晰描述一种商业模式,或者描绘一个市场规模和潜在远景,务必要言之有物,同时不失亮点……”
“2.产品服务。就是你想利用什么来让vc掏腰包,公司到底要靠什么去赚钱……”
“3.市场。越微观详细越好,这需要大量数据支撑……”
“4.团队。这一项往往是很多vc最关注的地方。也是我当年最大的软肋……”
财务计划;股权结构;收入模式;投资额;估值等等。韩道德一口气写了24个注意事项,加上案例剖析,阐述解释了足足一个半钟头,中途没有喝一口水,一气呵成。
赵甲第一直聚精会神,听得很认真,听完后笑道:“韩道德,你不去金融学院当讲师太浪费才华了。”
韩道德轻轻放下水笔,弯着腰傻笑道:“都是瞎扯的玩意,不值钱。也就您愿意听一下。”
赵甲第拿起水笔,站到黑板前,理了理思绪,将一些关键词写在上面,自言自语道:“回头我把你这套理论照搬教给袁树,她现在忙着跟当年的你这样的角色打交道,很需要知己知彼。”
韩道德看了下手表道今天有点晚了,我保证这个星期内把九份不掺水的详细投资意向书交给您,剩下那些瞎忽悠骗钱的,就不敢给您了。赵甲第笑道别,都给我,别急着一个星期,给你一个月时间都给我,你那些骗钱的计划书,刚好给袁树当反面典型。韩道德点头咧开嘴道好嘞。赵甲第喊张许褚去给韩道德倒杯绿豆汤,韩道德赶紧摆手道不了不了,您休息要紧。不等赵甲第说什么,他就闪出书房,离开了房子。赵甲第盯着黑板,若有所思。
在他脑中的一个隐秘框架中,将韩道德提前到只排列在麻雀之后齐树根之前的一个位置上。
韩道德出了楼,并没有走向那辆永远停在楼道正对面车位上的a6,而是去了全天营业的便利店,买了一袋子罐装啤酒,一袋子小吃,然后再走近离a6不远的地下车库,钻进田图婓所在的标致轿车,问道小六没异样状况吧?身材可谓魁梧雄毅的青年摇头道没。在韩道德授意下,田图婓偷偷在小区安装了6个隐蔽摄像头,其中一个就在a6车上,不过这个寻常只在晚上才派上用场,晚上基本上都是韩道德盯着前半夜,后半夜才换田图婓,真正做到了24小时监护,韩道德将一袋子鸡腿火腿之类的食品丢给田图婓,再丢了一瓶啤酒过去,笑道不是韩叔小气,你傻小子长得壮,酒量实在比娘们还不行,不能多喝,喝了容易误事。田图婓啃着鸡腿很开心道晓得的,韩叔。韩道德嘿嘿一笑道韩叔从不骗你,说好了等杭州事情搞定,就请你吃鸡去,吃最好的,人家一晚上不收个七八千咱们都还不乐意了。田图婓涨红了脸,黄凤图老爷子的闭关弟子,还是处男,如假包换,简单得无与伦比啊。
韩道德盯着监视屏幕,喝着酒,缓缓问道:“小六,你说大少爷咋样?”
壮硕青年田直截了当道:“好呗。”
韩道德被气乐了,“你这不废话?!”
田图婓挠挠头道:“特聪明,我觉得师父说得没错,文曲星下凡,而且还没架子,不难相处。出了事情,把后背让给他,不用担心被捅刀子。所以小六愿意替他卖命。”
韩道德乐呵呵道:“小六你其实不傻的。”
田图婓跟着傻乎乎乐呵。
韩道德一瓶一瓶啤酒灌进肚子,喝酒伤面,满脸通红,带着酒气道:“我这个人没良心,不长眼的人瞧不起我韩道德,我不介意,反而那些好人瞧着我可怜,施舍一点,我就受不了。”
田图婓不插嘴,估摸着不太听得懂。
韩道德喃喃道:“他是第一个把我当人看的人,我韩道德没啥大好良心,却不笨,也知道一句老话。”
田图婓抹了抹嘴,却没有等到那句话,有点失望。
韩道德轻轻道:“我16岁辍学到北京混饭吃,浑浑噩噩了8年,做过端盘子的,搞过传销,玩过碰瓷,也卖过假药,就是贴电线杆上的那种,24岁那年,憋疯了,就揣着仅有120块钱去一个路边小发廊吃鸡,说好了打一炮120,结果我不懂行规,让那个女人先吹了一次箫,结账的时候才知道这是额外服务,得另外算钱,30块,最后她只收了我120块钱。我出了小发廊,就想,就是一条狗,被宰了还能让人吃上肉,我他妈真是连狗都不如啊!我就发誓这辈子一定要成为有钱人。在床上躺了一天一夜,就问自己,给我一百万,我能做什么?结果我发现,我除了用一百万去大吃大喝买车买房加上叫鸡之外,什么都不懂,然后我开始读书,看报纸,拼了命,身边只带了一本新华字典。当我知道一百万能怎么钱生钱后,我就又问自己,给我一千万,我能做什么?等我有了明确答案后,就开始跑酒店跑高尔夫球场,甚至跑高档浴场推销自己。碰了多少壁,吃了多少顿白眼,数不清了,也不想再去回忆,后来被赵太祖敲折了一条腿,我不恨,一半是不敢,一半也不想恨,因为他是第一个说出我那些东西不错的人,哪怕他是随口说的,我一样感激。大少爷是第二个,小六你愿意给他卖命,我不一样,我的命不值钱,我就愿意给他当走狗,当狗腿子,零三年的大年三十夜,我差点死在赵家门口,是他开了铁门,把我背了进去,给了我一顿堂堂正正的年夜饭吃,我啊,这辈子,哪怕以后侥幸逆了老天爷,却是再也吃不到那么暖进心里的东西了,他给我的四根烟,我到现在全都留着,没事我就会偷偷拿出来,然后跟自己说,韩道德,你就算是一条狗,但人若以国士待我,我必以国士报之!”
第197章 姐弟
九溪玫瑰园有两幢毗邻临湖的老别墅,哪怕在富贵扎堆的小区也声名在外,其中一栋是因为最早掀起九溪玫瑰园开挖地下室的先河,使得一大批地下室如雨后春笋般屡禁不止,下有乾坤,可追随者的“乾坤”多半是为了弄露天游泳池,或者办个酒窖娱乐室之类的,但那位鼻祖却仅是为了造个地下图书馆,因为他家里的书籍收藏实在过于浩瀚,业主被美誉摊书拥百城,笔名也是燕颔儒生,古稀老人是西泠印社的资深社员,收集了一辈子的两浙图经志乘和乡邦掌故,尤精于董源水墨和金石篆刻,后来许多业主的地下室都被强制回填,最少也被罚了钱,唯独这户书香人家无人打扰。
邻居的大名鼎鼎则要相对铜臭一些,起初是由于他们的保姆外出买菜都是开一辆专用奥迪a8,后来则是因为户主在转手卖了被称作浙江最大的拍卖典当行,获利巨大,加上老头浸淫收藏界半生,安心养老后很乐意走门串户,玫瑰园业主有点古董雅嗜的都愿意向他讨教真经,极少打眼。
傍晚时分,一名穿着简洁素雅的神韵女子躺在一架老紫竹藤椅上,因为别墅临湖,户外蚊子多,藤椅旁边点了两炷特制蚊香,隐约有檀香味道。她手捧着一只紫砂壶,这里是她的娘家,父母和公婆都去天目山度假,她并没有去桃花源小区的丈夫家居住,反正那边同样无人居住,虽然那边的别墅面积几乎是这里的两倍,却更加增添了她的恐惧,她是一个长这么大只看过寥寥数部惊悚片仍记忆犹新的胆瘦女人,每次单独睡觉都要将楼上楼下大部分灯打开,还得在房间开着静音的电视。
女人身边坐着一个拿收音机听越剧的邻居,老人摇头晃耳,陶醉其中。女人捧着紫砂壶,是一把清初制壶大家陈鸣远的荷花壶,充满天趣,她听着《孔雀东南飞》,听到自挂东南枝,习惯性忍不住一笑,老人叹了口气,有点无奈,女人转头道范爷爷我要听三打白骨精,老人摇头道从小到大,你都听了几百遍了,还没腻啊,你不烦我都嫌烦了。
女人笑眯眯道不烦不烦,不听也行,那你给讲讲你跟赵家的恩怨。
老人叹息道这个你也听了几百遍了,我一个快进棺材的老家伙,当真是说不动了。女人撒娇道我要听嘛,范爷爷你最好了。老人伸出手指点了点眼前看着长大的女子,挫败道你呀你呀,自己就是个白骨精,还要听三打白骨精。我跟老赵家那点破故事翻来覆去讲了二十来年,再讲,我就要睡着了,指不定一合眼就不再睁开喽。
女人刚要继续撒娇,眼角余光瞥见一个拎着一份知味观点心包装的男人,男子约莫30岁,身材修长,剃了个平头,穿一身得体的休闲装,麻质长裤,一件寻常人穿着会被拖累气场的中式衬衫,脚上踩着一双手工定制的安地华荷轻便皮鞋,依然是让普通男人望而却步的玩意,长得不是乍一看就觉得英俊的类型,给人坏坏的感觉,却又不坏透,点到即止,从头到尾,最大的感觉就是自信,自信到自负,这个家伙,再傻的女人也清楚不可能是朝九晚五一个月拿几千或者万把块死工资的小白领。女人一看到他,会心微笑,接过递来的点心,道还是小刘有孝心,知道心疼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