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很多话想问我。”荀晓耘右手往里面一摆,“我们进去聊?”
明恕目光充满探寻。
荀晓耘笑了笑,将手枪与步枪都收起来,双手并拢往前一摆,是“束手就擒”的意思,“老同学,你没有别的选择。你是刑警,你想救人,也想抓捕嫌疑人,我这个头号嫌疑人就在你面前,在被你抓捕之前,我只想和你聊几句而已。”
“把项林放了。”明恕说。
“当然。”荀晓耘点头,“咱们聊完,你就带他走。”
楼房里空空荡荡,一楼只有几根粗壮的柱子。明恕靠在一根柱子上,“段韵是你什么人?”
荀晓耘的眉眼陷在阴影中,但听到“段韵”这两个字时,他的脸上清晰地浮现出咬肌。
“我以为你首先要问的是,我为什么针对你。”荀晓耘语气中带着一丝笑意,这笑意却十足寒冷,“老同学,你就不好奇吗?”
明恕蹙眉,“我不记得做过什么招你记恨的事。”
荀晓耘大笑起来,“因为胜利者从来看不到失败者的不甘,是吗?”
“失败者?”
“你连我一直在追赶你,都不知道?”
明恕微抬起下巴。记忆里,他与荀晓耘的交集少得可怜,如今更是忘得差不多。
“果然,你对不如你的人不屑一顾。”荀晓耘说:“连我多次出现在你工作的地方,你都不知道吧?尖子生,你不明白一个追赶者的痛苦。你的好兄弟陆雁舟知道我,你的徒弟方远航知道我,连心理研究中心的林老师都知道我。唯独你,对我的存在一无所知。”
荀晓耘嗤笑,“挺好的,现在你不得不面对我。”
明恕确实不理解,他甚至想不通荀晓耘怎么就盯上了他,什么时候盯上他。
若说追赶者,他亦是追赶者,他追赶着萧遇安,从来不知道追赶也是一种痛苦。
“念书时,我处处被你压着一头,不管是什么项目,哪怕只是一场篮球赛,只要有你参加,我就是输家。”荀晓耘眼睛陡然睁大,大面积眼白森然可怖,“我不断地想,不断地想,我什么时候能够超过你,哪怕只有一项!”
明恕想到了那枚生锈的徽章。拆弹优胜,那恐怕是荀晓耘大学期间拿到的唯一一个单项第一,所以才如此珍惜,最后将它作为复仇誓言,埋在与段韵相遇的地方。
荀晓耘说:“为了胜过你,我专研过犯罪心理,自修网络安全,大四时,我参加网络攻防对抗拿了奖,你知道吗?”
明恕毫无印象。
荀晓耘自嘲地苦笑,“不奇怪,你的眼睛看不到我,而且那时你已经开始实习。不仅是你看不到我,我们的老师也看不到我,我这奖项算什么呢?刑警需要这种不伦不类的奖吗?你的照片被贴在校荣誉栏上,因为你以实习警的身份,早早参与破获重案。我的奖杯奖状放在寝室里,无人过问。而犯罪心理,当年在国内也得不到认可。老同学,我就是这么一步一步,被你逼上绝境。”
明恕感到荒唐至极,荀晓耘分明就是在狭隘的胜负欲里挣扎不出来,出现了严重的心理问题,却将这一切归咎于他。
他只是荀晓耘单方面竖立起来的假想敌,如果不是他,也将是别的人,杨竞、学霸,任何人!
但事到如今,再追究这些已经晚了。
“七年前,你是在离开刑警队伍后,来到厢山市散心?”明恕问。
荀晓耘沉默了几分钟,“我被分派到葛忠镇,那儿一年、五年、十年也发生不了什么大案子。我的同事们成天无所事事,值值班,巡巡逻,一年四季就这么过去了。”
明恕说:“你在盼着大案子?”
“别跟我说教,不爱听。”荀晓耘不耐烦地摆手,“当我在葛忠镇蹉跎人生时,你在做什么?”
明恕略一回想,自打离开校园,他就没有真正闲下来过,大城市里即便没有重案要案,也小案不断,退一万步讲,连小案都没有,新人们也会被押去学习、整理积案。
“我总是听到你的名字。”荀晓耘说:“明恕参与侦破了什么案子,明恕又立了什么功……可是我呢?我在离你那么近的地方,葛忠镇,却做着那些根本不需要侦查技能的工作。你的前途是刑侦骨干、重案组负责人,将来说不定还能拼个局长什么的来当当。我呢?我看不到前途。”
明恕说:“所以你选择了辞职?”
“我受不了了!”荀晓耘咬牙切齿,“只要还穿着警服,我就无法让自己不和你比!每天我都问我自己,为什么我赶不上你?我明明只比你差这么一点,为什么境遇却天差地别?”
荀晓耘右手食指与拇指平行,中间隔着不到一厘米的距离,“为什么我运气那么差,我只想要一个破案的机会来证明我自己,葛忠镇却太平到连一起命案都没有!”
“不过现在好了。”荀晓耘放下手,“他们都说平安是福,葛忠镇不会发生大案,我就让它发生!”
明恕说:“你是因为当年的不得志,才选择在葛忠镇杀死贺炀?”
“不行吗?我偏要让大案发生在那里!”荀晓耘厉声道。
明恕幅度很轻地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