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植中心”的主楼不大,庭院却十分广阔,空气清新,仿佛完全不受工业化的影响。
楚信往深处走去,忽然听见细小的动静,一看,林中的阴影里竟然站着一个人。
那人显然也注意到了他,满脸惊讶。
林喜的美丽被两个儿子继承,他们的轮廓虽不相同,眉眼却是惊人地相似。
只一刹那,楚信就明白,面前的人是自己的供体,是自己的兄弟!
那人却没有那么聪明,愣了一会儿,才前行两步,“你是?”
楚信唇角颤动,喉咙像被一只铁钳紧紧卡住,嘶哑道:“你叫什么名字?”
“白英。”那人看了看他身上的病号服,像是明白了什么。
楚信感到自己心肝脾肺都在震动,他伸出手,一把将白英拉住,语速极快地问道:“你是哪里人?你的父母叫什么名字?”
“冬,冬邺市。不,静历市。”白英有些慌张,“我父母……”
话音未落,一队医护人员就赶了过来,将白英带走。
白英回过头,怔怔地望着楚信。
画面就此定格,如烧红的烙铁,带着激烈的疼痛烙印在楚信的灵魂里。
楚信唯一的念头就是,要救白英,白英不能死!
但自从那次意外的相逢之后,他就被更加严密地控制起来。
手术之前,迟明岳将一个平板放在他面前,“我知道你们是兄弟,你也别太难过,这个世界上的事就是这样,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有人生来就该享受荣华富贵,有人生来就该为别人献出生命,楚先生,你没有能力改变这一切。”
视频开始播放。
白英面对镜头,露出不安的笑容,过了好几秒才试探着说:“弟弟。”
楚信僵在病床上,悲恸像温暖的河流,冲击着他的心脏与四肢百骸。
第一次,他感到自己并不孤独,他也有亲人。
可这亲人,很快就要离他而去!
他伸出颤抖的手,想要触碰屏幕上的人,哑声道:“哥……”
“我知道我将经历什么,我这一生,好像都在受罪,我,我无法抵抗。”到底是即将被夺去生命,白英难以掩饰自己的恐惧,声音轻轻发颤。
楚信死死咬着牙,呜咽仍是从唇角涌出。
白英静默了好一会儿,“不过那天见到你,这大概是上天对我唯一的垂怜。”
说着,白英低下头,缓缓抬起手,捂着心口,又将头抬起头,“这颗心能够救你,救我唯一的亲人,我……我感到很安慰。”
“弟弟。”白英迟疑了一下,“我能这么叫你吧?你,请你好好活下去,我这个当大哥的一辈子没什么用,希望最后能保护你一次。它很健康,我也很健康,虽然我坐过牢,不过在监狱里我也在好好锻炼,因为我想,出来之后还可以……”
白英摇了摇头,笑道:“算了,不说这些。将来,等将来你身体好了,替我去祈月山上看看吧,那里有座寺院,很多年前,我从悬崖上摔下去,是寺院里的僧人救了我,他们都是好人。”
楚信无声地点头,眼泪无声地流淌,可他的回应,视频里的白英无法看到。
似乎是有人提醒时间差不多了,白英局促地抿了下唇,像是还有很多话想说,一时又组织不好语言,怔愣几秒后拼命让自己镇定下来,最终露出一个宽容的笑,“好好活下去,能够保护你,是我不幸中的万幸。”
“啊——”
楚信发出野兽一般的喊叫,迟明岳将平板收回来,平静道:“能活下来,不好吗?”
“为什么?”楚信嘶声道:“这不对!”
“刚才我就告诉过你,人各有命,这就是他的命。”迟明岳说:“而做这场手术,是我的命。接受他的心脏,是你的命。你非要问个为什么,那我只能说,有人的不幸,仅仅是因为倒霉而已。”
楚信喃喃道:“仅仅是因为倒霉……”
迟明岳转身,“我劝你冷静下来,这场手术已经无法避免。如果我是你,我会如他所愿,积极、平安地替他活下去。”
终于,手术按原计划进行,没有人来阻止这一场荒唐的生命置换。
楚信就像睡了一个冗长的觉,醒来时,他的胸膛里已经跳跃着他兄长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