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远航问:“那我第一次问你时,他很确定地告诉我,悟非是去‘云游’,这说明你脑中早就有了这样一个认识!”
楚信笑,“小直男又开始分析我这儿了。”
说着,楚信指了指自己的头。
方远航终于静下心来,不再被楚信那些花里胡哨的话语所影响,“是谁告诉你,悟非去‘云游’?”
“你们怀疑这个人?”楚信摆出思考的架势,可没人知道他是否真的在思考。
几秒后,他说:“我好像是从悟世那儿听说的。”
方远航又问:“那悟鸿(常庆英)和悟患(王路)呢?他们离开海镜寺时,你在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楚信无所谓道:“我都是听别人说,他们下山‘云游’去了。”
方远航又问了刘岁、唐远、方平旭、殷小丰,发现一个惊人的事实——他们四人里,竟是没有一人亲眼看到褚江、常庆英、王路离开,也没有亲耳听到他们说自己要去“云游”,都是从“别人”处得知。
而消息的源头追溯起来,只能是窥尘大师。
方远航越想越不对劲。
海镜寺不大,前院一个门,后院一个门,僧人们日常出入走的都是前门。同在一个寺里修行,即便关系再差,说一两句话还是应该的,褚江三人如果真是下山“云游”,之前必然得进行一些准备,师兄弟之间礼节性地搭句腔,没道理只告诉窥尘大师。而且他们离开时必然从前院经过,三次都没有被楚信等人看到?
难道他们避着所有人,夜里离开?
可为什么要这么做?
下山“云游”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有什么理由赶在夜里或是从后院的小门下山?
只有窥尘知道,而窥尘现在也失踪了。
方远航猛地从椅子上跳起来,立马给明恕打电话。
冬邺市,寒暑村。
不同的乡村有不同的风貌。因为查案的关系,明恕去过数不清的乡村,寒暑村是其中建设得最好的之一,家家户户都是小洋房,村里不见烟囱,也没有许多村庄处处弥漫的煤炭味,每家都通了天然气,家电一应俱全。
往前推个七八年,寒暑村还不是这个样子。后来遭了一次洪水泥石流之灾,整个村的土屋全废了,政府下令重新规划,将寒暑村打造成了一个小型旅游村落。
现在村里百分之九十的村民都经营着农家乐,还俗僧人胡成医是为数不多的例外。他独自一人住在村里分配的房子里,在自家院子里种了些菜,过着近似与世隔绝的生活。
明恕说明来意,胡成医缓缓叹了一口气。
“你当年为什么还俗?”明恕说:“我听海镜寺的僧人说,你离开之前,说自己要去‘云游’?”
“我是这么说。”胡成医道:“因为我实在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
明恕问:“那你离开海镜寺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良久,胡成医看着天边的云彩,说:“我觉得住持像变了一个人。”
第102章为善(22)
胡成医今年65岁,是土生土长的寒暑村人,家中世代务农,原本人丁兴旺,到了他父亲那一辈,叔伯却挨个早亡,没有留下子嗣,他父亲也只有他一个孩子。
年轻时,乡村里的日子不好过,胡成医不想当农民,执意要出去闯荡。可那年头,城里与农村也没多少分别,都苦,都难熬。胡成医背井离乡,四处漂泊,当过船工,做过纤夫,与家中音讯断绝,十几载混下来,钱没赚着几个,却把身体给耗垮了,一次受伤没得到及时治疗,成了个跛子。
胡成医眼见自己年纪不小,这才打算回家乡讨个婆娘生孩子,结果一回家,才得知父母已经去世,留给他贫瘠的地和破旧的房子。他大感不孝,给父母守了三年的孝,结婚的心思没了,打拼的心思更是没了,索性再次离开家乡,去首泉镇的海镜寺里出家当和尚。
海镜寺里僧人不多,常驻的只有一个叫做窥尘的住持,还有几个油尽灯枯的老和尚。
胡成医当时才33岁,是所有僧人里最年轻的一个,得了个僧名叫悟清,每天除了和住持以及老和尚们打坐念经,就是在前院后院做洒扫。餐食也是胡成医负责,不过这项工作并不复杂,老和尚们吃得很少,一碗清粥,一碟青菜就作数。窥尘只比胡成医大几岁,虽是壮年,但兴许是为僧多年,进食也比较少。
山里不知岁月,那时祈月山还不叫祈月山,没有游客,香客也寥寥,偶尔有别寺的僧人前来化缘借宿,其他时候每天都与前一天相同。
一晃就是五年。
五年里,寺里的老和尚过世了两位,另外四位看上去也没多久日子活了。胡成医名字里虽然有个“医”字,却对医术一窍不通。那些老和尚与他没有血缘关系,可朝夕共处了那么久,他不想看到他们因为得不到医治死去,遂跟窥尘建议,说要不我们送老和尚们下山,找个医院看看。
窥尘却摇头,说这世上的事皆有因果,他们能活到什么岁数,就活到什么岁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