录音电话那个闪烁的红点像是析津的某一盏霓虹灯,被水光隔开以后,变得阑珊。宋雨樵眼前的字也是模糊的,直到乔宇颂在电话那头发出声音。
他问:“小樵?你还在吗?”
“我在。”宋雨樵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当然在。”
他轻轻地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了。
半晌,宋雨樵重新戴上眼镜,淡淡一笑,说:“对了,既然你签了明航,还能留在析津的分公司。我给你准备的礼物,也能送出去了。”
“给我准备的礼物?”乔宇颂惊讶极了,问,“可是,怎么送呢?难不成,你还能网购?”
听他竟然不关心是什么礼物,反而问怎么送,宋雨樵讶然之余,不免觉得他可爱,笑说:“好吧。确实,礼物不能送到你的面前,得你自己去取。”
“嗯?”他更不明白了。
宋雨樵反复确认电脑屏幕上显示的法律条文,最后关闭了文档。他不再卖关子,说:“之前,买了辆车给你。”
话毕,过了一段时间,电话那头良久没有声音。但宋雨樵知道他还在,继续说:“是一辆进口的三厢,我感觉你开会挺合适。原本计划来出差前就送你的,可当时车还没送到店里。刚才看消息,是已经在了。就在崇仁路东的4s店,你去了把车开回家就行,我都安排好了。不过,在那之前,你得先把我的车开到小区的公用停车场里,我办了月卡,放在那儿没事。以后,我要是没时间送你去上班,你就自己开车去,这样方便些。”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乔宇颂先说出口的不是感谢,而是问:“以后,你什么时候有时间送我去上班呢?”
听出他的委屈,宋雨樵轻轻蹙眉,苦笑道:“总会有时间的。”
“好吧。”他不情不愿地说道。
这不是一个令人满意的答案,宋雨樵对此很清楚。不过,与其说一些不可能实现的肯定句,还不如模棱两可更好些。他看了一眼电脑上的时间,知道通话时间所剩无几,想到这次联系不知是什么时候,他说:“小颂,我有一件事,想问问你的想法。”
面对他的郑重其事,乔宇颂的语气变得严肃许多,道:“你说。”
想到自己将说的话,宋雨樵想乔宇颂也大可不必这么肃然起敬,不由得笑了,问:“你愿意结婚吗?和我。”他顿了顿,“如果不能享受婚姻带来的权利,只是要承担义务的话,也愿意吗?”
乔宇颂的心正为他提出的第一个问题强烈地跳动,却在听见接下来的问题后,变得哭笑不得。他撇撇嘴,道:“哦,你就这么先确认我愿意了?”
宋雨樵不好意思地笑,打着圆场说:“因为如果你不愿意,我后面准备的话,就没法说了。”
听到这里,乔宇颂终于忍不住笑了。
可是,为什么宋雨樵会突然问这样的问题?是因为分隔的时间太长、距离太远,太想念他?在乔宇颂的印象当中,宋雨樵不是这样一个会被感性冲昏头脑的人,他无法相信宋雨樵会因为仅仅是想念他而问出这样不负责任的话。
结婚?怎么可能呢?换做在国外,或许可以,但宋雨樵是不可能出国的。只要他们一直生活在国内,是这个国家的公民,即使在国外登记结婚,那也只是给自己一种心理安慰而已。
思及此,乔宇颂更加好奇他为什么这么问了。总归,宋雨樵不是一个说大话的人,想到他之所以会问,肯定有某些切实的原因,乔宇颂不禁心跳加速。他故作矜持地说:“好吧。那你先把后面准备的话说说看,我再考虑愿不愿意。”
“那不行,你得先回答愿不愿意。”宋雨樵坚持说。
乔宇颂心中一堵,在床上翻来覆去,终于在听见宋雨樵偷笑时,哼声道:“行吧、行吧。我愿意,我愿意!”
“那就好。”宋雨樵笑说。
乔宇颂沉了沉气,坐起身道:“这真是我见过最差劲的求婚了。”
宋雨樵说:“不见得吧?你都答应了,这还不是成功的求婚吗?”
乔宇颂哑然无语,片刻,分不清是被自己还是被他气笑了,说:“这回不算,下回你得认真来。”
“为什么不算?”宋雨樵好像完全不打算说接下来的话了。
他理所当然地说:“哪儿有人在电话里求婚的?而且还胁迫。你就是仗着我喜欢你,不然哪儿能这么说话?”
“可是,你知道这通电话会被多少人听见吗?”宋雨樵微笑道。
听罢,乔宇颂愣了。
“这通电话的内容会被保存很长很长时间的。”宋雨樵说完,没等他反应,突然道,“我等会儿得挂电话了,先捡简单的说吧。还是刚才的话题。不是结婚,只是做个意定监护协议公证。你要是愿意,等我春节回去以后,咱们就去做。到时候,我们指定对方成为自己的监护人,遇到住院医疗和大病监护的时候,就可以给对方签字了。意定监护和婚姻有部分重合的地方,不过不享受财产和社会福利的待遇。但我们可以分几步来做,先做了这个公证,再做遗嘱公证。如果以后想领养小孩子,顶多是手续麻烦些,倒也不是办不下来。种种加起来,和结婚比当然差一点儿,不过不赖。看你愿不愿意……”
“我愿意!”乔宇颂激动得脱口而出。他之前根本不知道还有这样的途径。大多数时候,他当然认为只要能够在一起,结婚与否根本不重要,但是偶尔他会担心,万一出点儿什么事,他该怎么办呢?
他和宋雨樵生活在一起,住在尚仁里6号院,是宋雨樵的“家人”,在物业那里存着他的信息,他可以帮宋雨樵代签劳保和福利,可以把汽车停在宋雨樵的车位里。但是,如果有个三长两短,还有未来肯定会遇见的衰老病痛,他能为宋雨樵做些什么呢?他和宋雨樵朝夕相处,却在手术的时候,不能为宋雨樵签字吗?——这些是乔宇颂偶尔的、极度的担心,他甚至觉得,这是他唯一羡慕别人能结婚的原因。
但是,现在宋雨樵说,不要担心了。他们可以一点一点做,即便先行的规矩由不得他们,他们也可以向理想中的状态慢慢靠近。
乔宇颂当然只能说“我愿意”,因为他有千百个愿意,不吝惜说这么一两个而已。
宋雨樵听后,释然地笑道:“那就好,等我出差回去,我们就去办。我不会反悔,这儿有录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