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庭没有说话,他低头看着周医生把冰凉针头扎进血管,殷红的血液迫不及待地蹿到输液管里,似乎无限快意。
再肮脏的血液,从体内出来的那一刻,也是鲜红的。
冰凉的药液滑落,把刚蹿出来的殷红血液压回了它该待着的地方。
“先生。”注意到晏庭眼神不太对劲,周医生用胶带把针头固定在晏庭手背,开头提醒:“您跟孙医生约好的时间,在明天下午,请不要忘了。”
“明天没有时间。”晏庭把视线从输液管上移开:“帮我把时间安排到后天。”
“好。”周医生松了口气,他不怕晏庭晚一天去,就怕他不去。以前为了劝晏庭去孙医生那里,他是费尽了心力,今天这么好说话,已经是意外之喜:“我会让孙医生那边安排好的。”
晏庭不再开口,他抬起另一只手腕看了下时间,现在是凌晨一点,离天亮还有五个小时。
天还没亮,张小源与大可就过来帮黎昭打包行李。
“这些、这些还有这些,以后都不能穿了。”张小源挑拣着黎昭的衣服,知道黎昭舍不得这些衣服,开口解释:“今时不同往日,你以后如果再穿这些几十块一件的衣服,会被人拍下来放到网上,到时候会引起无数人对你的嘲笑。”
“张哥说得对,昭昭,公司这边正在计划给你打通时尚圈路子,你以后的穿搭会有专业的设计团队来帮你。”大可不敢像张小源那样把话说得太直接:“当然,你的这些衣服穿着挺舒适的,平时在家里穿没关系。”
“我明白,闹出负面新闻,公司花出去的公关费用更多,我不能因小失大。”黎昭把一些质量还不错的衣服收起来,叠放进一个箱子里:“这些衣服我拿过去当睡衣穿。”
知道自家崽儿心里有数,张小源便不再多说,帮着黎昭继续收行李。
“这是什么?”张小源从柜子上拿下来一个装月饼的铁盒子,盒子里不知道装着什么,拿着还挺沉。
“这个是小源哥你以前给我写的信,还有送我的钢笔。”黎昭小心翼翼地接过铁盒子,把它放进装衣服的行李箱里。
张小源愣了愣,十年前的黎昭,只是一个刚满十岁的小孩子。当初他给黎昭写信,只是因为一点可笑的同情心。
那时候他刚毕业,前路一片迷茫,唯有给这个孩子写信,才勉强能找到一点自我存在感。与其说他善良,不如说他需要这点微薄可笑的善良坚持着走下去。
那些信里写了哪些内容,他大多都记不清了,无非是一些鼓励激励的话。他没想到这些信黎昭还留着,一时间心情有些复杂。
“那时候小源哥你的朋友也有写信鼓励我。”黎昭想了想,又把铁盒子从行李箱里拿出来,在盒子外面包上一层毛巾,免得在运输途中,把盒子撞瘪:“那年中秋,你跟你的朋友还给我们院里的孩子,每人寄了一盒月饼,是蛋黄流心馅儿的,好吃极了。”
原来,连这个装信封的月饼盒子,也是他们当年买的。
“院里的阿姨说我运气好,刚来院里的第一年,就有好心人送这么贵的月饼。”黎昭美滋滋一笑,把裹好毛巾的铁盒重新放回去:“嘿嘿嘿,运气好的时候,谁也挡不住。”
张小源喉咙有些发堵,被养父母虐待得全身是伤,甚至还闹上了新闻,这叫什么运气好?
“别说废话,赶紧收行李。”伸手敲黎昭脑门,张小源假咳两声,掩饰住自己的情绪:“是是是,你运气最好,现在还有土豪朋友免费为你提供住处,谁还能有你运气好?”
黎昭捂着被敲的地方,往后一蹦:“小源哥,男人的脑袋不能敲。”
“男人?”张小源挑眉,瞥了眼黎昭小腹以下的部位,意有所指道:“黄毛小孩,算什么男人。”
“张哥,无照开车会被举报的。”大可没想到张小源与黎昭很早之前就认识,笑道:“张哥,都什么年代了,你竟然跟昭昭靠写信交流?”
张小源挥手:“去去去,你懂得什么,文字永远是最好的交流方式之一。”
“叩叩叩。”
敲门声响起,黎昭朝门口望去,穿着西装皮鞋套着大衣的晏庭站在门口,面色看起来比昨天还要苍白,优雅的姿态与破旧的走道格格不入。
“庭庭,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黎昭看了眼乱糟糟的屋子:“屋子里灰尘重,你先别进来。”
搬了一张小椅子到门口,黎昭从冰箱翻出一袋水果洗干净,装到盘子里塞给晏庭:“坐着等我一会儿,很快就好。”
晏庭捧着一盘犹带水珠的大樱桃,一时间不知道该坐下,还是该站着。这是他第一次看到黎昭住的屋子,十余平米大的空间,摆着各种生活必需品,逼仄得让人有些喘不过气。
“这些人是你带过来的呀?”黎昭这才注意到,晏庭身后还跟着几个陌生人。他默默瞥了眼盘子里的大樱桃,这点樱桃……可能有点不够分啊。
冬天的大樱桃特别贵,他平时都舍不得吃,昨晚咬牙买了一盒。一半给了大早上就过来帮忙的大可与小源哥,剩下一半就给庭庭留了下来。
“我冰箱里还有些苹果……”
“他们是搬家公司的人。”晏庭轻咳两声:“你跟他们说,东西需要怎么收,交给他们就行。”
“不用那么麻烦……”
“给过钱了。”
“几位兄弟,里面的箱子都要搬下去。”拒绝的话咽了回去,黎昭利落地招呼搬家公司员工进门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