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谕从鼻子里哼出了一声:“你们干什么吃的。”他不高兴地说:“总之这是你们的问题,不是我的问题!我不管。大堤要决了你们还不抓紧时间去修?害得我没办法出去玩是怎么回事?”
韩望宗努力平复了下心情,才道:“殿下,修堤需要钱财劳力,宜州穷,淡州更穷。徭役也不是可以随便增加的。”
“好了!”李谕大叫一声,“说到底,还不就是想和我要钱!”
韩望宗错愕:“我没有……”
李谕不耐烦地挥挥手:“我今天累了,不想再听这些无聊的事情。”
韩望宗之前一直知道汝阳王是被先帝和云淑妃宠坏了,既没内涵,也没教养,但今天这种怪异感简直达到了顶峰,好像他已经完全自暴自弃,根本不在乎什么尊贵什么体面了。
他面色有些苍白,窘迫地退了出去。
李谕独自在榻上躺了一会儿,想着刚才是不是演得有些过了。
他喃喃骂了一句脏话。
赵十五站在一旁围观了整个过程,他悄声叫小宫女收拾掉茶具,然后劝慰道:“殿下,若真来了秋汛,路上难走,说不定还会遇到难民,不妨先等等,看看情形再说?”
李谕没有斥责他。仿佛为了印证韩望宗的话不是危言耸听,这会儿天又开始下雨了。雨水刷过层层瓦片,顺着屋檐连着雨线,将院中的青苔颜色染得更深。
三天之后,李谕命人去告诉韩望宗和何君达,他会给他们一大笔钱,用作修护河堤,条件是他们必须能保证他去慈山游玩。
汝阳王所说的一大笔钱,是十万贯钱和二十万两银子。这确实是一大笔钱,何君达乐得收下来。
这件事情成了一个笑话,很快传到了京中——汝阳王认为他能用几十万两银子阻止秋汛,然后好让他去一个不知名的景点玩一次。对京都人来说,慈山就是个乡下土山包。
这事情蠢得太好玩。如果汝阳王当初就愿意出这么多钱,说不定现在还能在云州安稳呆着,何至于沦落到淡州。
这个笑话当然飞快地传入到萧从简耳中,一遍又一遍,不止一个人想用刻薄汝阳王来取悦丞相。谁都知道丞相看不上汝阳王。
萧从简并不觉得这个笑话有多好笑。
之后皇帝在宫中也知道了这件事——他收到了兄长汝阳王的信。汝阳王在信中向皇帝问好,也说了自己在淡州的生活,唯一的乐趣就是骑马,爬山,他请求皇帝通融些,能给他更大的活动范围,至少允许他去慈山观赏。
皇帝找人来问了汝阳王的近况,才知道这里面的笑话。
皇帝和萧从简谈起这件事时很同情汝阳王,也不太高兴外面那样嘲笑汝阳王。
“不管动机如何,汝阳王毕竟实实在在为防灾出了钱,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
萧从简对皇帝十分有耐心,他说:“因为世人常常只听一个人说什么,而不看他做什么。要蒙蔽他人,都是先从言语开始。”
皇帝沉思片刻,还是说:“告诉何君达,叫他不要太约束汝阳王。”
第11章
慈山最终还是没去成。秋汛来势汹汹,宜州和淡州一带都被淹了。
更悲催的是汝阳王还生了病。
韩望宗去探病的时候,汝阳王正躺在床上哼哼唧唧。
“我要不成了……这雨下得要烦死人了。”汝阳王一脸颓丧。
韩望宗认为一点小小的风寒并不会死人。但也很难说,他有些恶毒地想,宫中的人儿都娇生惯养,似乎吹一点风都会死。
汝阳王若死在淡州……于皇帝,于丞相都不算什么事情,汝阳王来到淡州不久就死去,是汝阳王福薄,或说是心怀怨愤把自己给气死了,自然是怪不到皇帝,也不能怪丞相的。
但下面人没有伺候好王爷,在履历上多少是个污点。从这个角度出发,韩望宗并不希望汝阳王出意外。
“殿下只是微恙,安心休养两日就会有起色。”韩望宗劝慰他。
李谕冲他病恹恹地摆摆手:“废话,全是废话。”
韩望宗又说起了宫中来的慰问。皇帝收到汝阳王的信后,命人送来了赏赐。虽然只是一些布匹和文具。但礼轻情意重,皇帝的馈赠更大的意义是在表态,表示皇帝还没有忘记汝阳王这个哥哥。
果然汝阳王一听到提起皇帝,抱怨声就弱了下去,只是小声说:“陛下实在仁慈……”
韩望宗假装没听出那话里还是有一丝苦涩之意。
韩望宗离开王府之后回去淡州府书房,遇见几个嘴碎的同僚,就刻薄他:“这不是韩录事吗!从王府回来啦!有没有得王爷的赏赐?”
韩望宗不理他们,只在心中冷笑。这些人嘲笑汝阳王蠢,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会大声嘲笑别人的人,本身也聪明不到哪里去。
这边李谕在韩望宗离开后,就慢慢从床上坐起来。宫人端来了他的药——其实就是一碗红糖姜茶。
入秋之后多雨潮湿,李谕就有些小感冒,他便顺水推舟,推掉了慈山之行。
再说他是真的怕生病,府中的老中医一再保证王爷并无大碍,只需要喝点姜茶之后,李谕才感觉逃过一劫。中药太苦了,他喝不下去。
灌了一碗糖多姜少热烘烘的汤水下去,李谕在精神上已经活蹦乱跳了。正好无寂也来了。
下雨天,不宜室外活动。正是与美相伴,读读书,聊聊天,调调情的好时候。若是再温一壶好酒,备几道精致的菜点,饱暖之后就可以思那什么了。
只可惜,无寂不能喝酒,他并不是个酒肉和尚。李谕固然不信什么强迫和尚破戒损阴德之类的话,但入乡随俗,他现在对这种事情也慎重起来了,再说他本来就不爱用强的。
于是只好以茶代酒。无寂照例先给汝阳王讲一段经。然后两个人就东拉西扯。小宫女端来了两盘点心,都用银盘盛着。一盘是山药糕,无寂认识,做得比寻常人家的精致许多,一口大小,上面还压着当季的菊花纹。另一盘,无寂没有见过。
方方正正,看上去像是焦了一般的颜色,说是桃酥,也不太像。无寂便问:“这是京中正流行的胡饼吗?”
当时什么东西没见过,都会认为是京中传来的。无寂这话不算错,李谕在京中时候确实见过类似面包和饼干的东西,都是胡饼。只是这饼干是他做出来的,好吧,是厨房做的,但为了做这个,李谕特意让他们砌了个烤炉。
可惜无寂并不买账,他尝了一小块饼干之后,还是更青睐山药糕。
他好像太喜欢山药糕了。
“殿下,这些没吃完的糕点能不能让我带回去?”无寂开口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