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脚不方便,赶紧回家歇着吧,我去黄大爷家帮帮忙。”张明朗说了这么一句,也没再说别的,抬脚往黄家门口去。
到了黄家门口,张明朗拉开黄大爷和黄为龙,又帮着黄大爷卸了灶房的木门,出来把尸体抬上去,再抬进堂屋放好。
本来黄为龙被打得还有些脾气,但在知道自己媳妇死了之后便一下子傻了。往院门边一坐,低着头,一会哭一会笑,任张明朗怎么拉都不起来。
黄大娘看自己儿子这样,打也不是骂也不是,抱着黄莺又不敢嚎啕大哭,只得忍着,眼角眼泪却是一刻不歇。
柳家和黄家隔壁的刘家也都听到了动静,这会儿也全都从家里出来。随后就是张家、刘家的隔壁姚家、姚家的旁边吴家,人陆陆续续都出了院子,低声议论着这件事。
这事大悲大惨,你说一句我评一句,没过十二点,就让前后几个庄子的人都知道了。柳家庄子上的男人们也都自发到黄家帮忙,布灵堂的布灵堂,准备找人画遗像的在商量,亦有大晚上去大队裁缝铺敲门买孝布的。
女人们也都去安慰黄大娘,这一安慰黄大娘就忍不住哭,面容极悲痛难看道:“这丧事可怎么办啊?我们怎么敢让她娘家的人知道啊!家门不幸啊!”
那边傅宁把黄莺抱到一旁,摸了摸她粉嫩的小脸蛋。她微吸了下鼻子,最后只得压着情绪跟黄莺说了句:“莺儿,你以后就没有妈妈了。”
黄莺看着她,嘴一扁就哭了出来,“柳三婶子,为什么没有妈妈了?我妈妈呢?”
傅宁把黄莺往怀里揽,摸着她的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黄莺在她怀里越哭越凶,最后就问了句:“柳三婶子,我妈妈是死了吗?”
傅宁还是使劲压了压自己的情绪,让自己的声音尽量听起来正常,说:“莺儿以后要是想妈妈了,就来找柳三婶子,知道吗?”
黄莺接下来便是嚎啕大哭,或许她不知道“死”究竟是一种什么概念。但她明白,以后再也见不到她妈妈了。
这一晚上来帮忙的人几乎都没睡,傅宁也是熬了很久,最后终于没撑住在黄家院子一角落睡着了,怀里还抱着一样睡着的黄莺。
张明朗看到两人的时候,已经接近凌晨四点钟。他忙去找了还在忙的柳成林,带他去傅宁面前,“柳三哥,你把傅宁背回家睡会吧,我把莺儿抱上。白天跑了镇上又回来,她脚也流了不少血,让她好好睡会。”
柳成林也是忙昏了,见傅宁睡在这墙根上,二话不说就轻轻把她抱进了怀里。张明朗抱着黄莺,跟着柳成林一起回家,把傅宁和黄莺都放到床上,两人又回去忙。
傅宁因为精神和身体上都是极累,睡得也沉,浑浑噩噩地也是做了不少梦,就是没醒过来。
“嘭!”一声巨响撞在傅宁的耳膜上,把她从床上吓得从梦里惊醒,一下子弹坐了起来。黄莺也被吓醒,揉着红肿的眼睛看傅宁:“柳三婶子,怎么了?”
就在傅宁想着自己是不是被梦吓醒的时候,张明朗竟冲进了屋里,慌张道:“三嫂子,你醒了没?”
“怎么了?”傅宁皱眉,忙从床上下来,把脚塞进鞋里。
张明朗暗示她出来,等人到了外面他才说:“黄大嫂娘家闹过来了,抬了棺材,说要把人直接埋在黄家院子里,刚砸了东西,现在正要挖坑呢。柳三哥他们都在劝着,他叫我回来告诉你,看好莺儿,别叫她回家看见了,对小孩子不好。”
傅宁眉心拧出了个死结,只得说:“我知道了,你也赶紧去看看吧,别让事情闹大了。”
“好。”张明朗应了声就跑了。
傅宁回到屋里,装着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和黄莺随便说些小孩儿话。她是不大会哄孩子的,却跟小黄莺在一起并不别扭,也可能是这孩子比较懂事。
小孩儿忘性大,昨晚傅宁的话这会儿在她心头的影响力已经很小。不提到她妈妈,便还是满脸轻松天真的可爱模样。
而黄家,终究还是被黄为龙媳妇的娘家给闹了。院子里巨大的坑,棺材放在里面,没有填土,不准任何人把棺材抬出来。黄家理亏,只能这么被闹,也好解解他亲家一家的怒气。
到了晚上,坟坑和棺材浸在夜色里便是阴森森的恐怖。
傅宁把黄莺哄在家里两三天没让她回家去,不管她晚上怎么苦闹都是耐心哄着。直到风波平息,棺材从院子里挪出去入土为安,才让黄莺回家。
除了一场闹,没有丧礼没有任何其他,黄家媳妇的事情就这么草草收了场。
而这件事收场之后,黄为龙真疯了,间歇性地发病。后来他每次发病都要黄家两老的拿绳子捆了,等他疯劲过后再解开。如此这般,也是不可能再娶老婆的。
黄家,差不多就这么毁了。
傅宁对于柳家的那场灾难,只是脑子里有记忆,并没有那种直观的灾难感。现在看了黄家这件事的整个过程,整颗心都沉了下去,森森寒。
原本好好的一家子,在一瞬间,差不多家破人亡。
后来事情传传,也就自然就又扯到了宅基上。人还是说柳家这里的宅基不好,否则怎么会接二连三出现这么大的祸事?
赵兰花先前说着去请菩萨是没钱请的,这会儿心里更是敲起了鼓,觉得自家的宅基只怕是真不好。心里想着,等地里收的庄稼卖了钱,立马去请一尊回来。
傅宁自然不信鬼鬼神神的这些,也没多想。柳家之所以遭难,那是柳老五干了没人道的事情,而黄家之所以变成这样,是黄为龙夫妻俩一起作的,与鬼神有什么相干?
☆、第020章
事情平静下来一段时间之后,不相关的各家也都又事不关己地过起了各自的日子。赵兰花找了人来家收粮食,家里只有她和傅宁两人,也便是两人把家里的大豆和棒子留下点家里吃,剩下的都卖了出去。因为没分家,卖的钱也是在赵兰花手里。
卖粮食点好钱,赵兰花这才让收粮食的人走。收粮食的人刚走,两人还没往家回,家门前就又来了一人。那人瞧着面生,戴着眼镜,半顶的花白头发,在柳家和黄家两边来回走。
傅宁瞧着他行为奇怪,就问赵兰花:“妈,那人是谁?”
“我看着面生。”赵兰花说:“应该不认识。”
赵兰花说完话,就冲那人扬了扬手,开口问:“你找谁家?”
那男人看赵兰花叫自己,就忙上前来,笑着说:“我不找谁家,我是帮人看地测风水的,路过这里觉得有异样,就多看了两眼。”
“原来是风水先生,那你仔细看看,到底有什么异样。”赵兰花早疑心自家的宅子,这会儿有人看这个,当然是不放过这个机会的了。
风水先生也好说话,就从自己的布包里掏出个风水仪,在柳家和黄家宅子边走了几圈,又去院子里看看,最后到柳家两家的巷子里停住,把仪器收了起来。
赵兰花见他看完了,忙问:“老先生,你看出什么了?”
这老先生点了下脚,看着赵兰花和傅宁:“就这方位,大凶大煞,你们要是不信可以叫人挖挖看,底下八成有东西。”
听到老先生说出这话,赵兰花脸上表情刷地一凛,睁大了眼看着老先生说:“活菩萨,那你说说,该怎么办才好。”
老先生摆手笑:“我可不是什么活菩萨,我就告诉你,若是真挖到什么东西,你和隔壁这家合力把东西移走就好。若不破了这风水之态,将来你们两家中,还会有祸事。”
傅宁不懂风水,对于这事儿自然也是不大信的,于是一边听着,一边在心里防着这人是个骗子。
赵兰花却是听风就是雨,脸上已是大惊的表情,忙又道:“可不是么,我家前些时候遭了难,这黄家也就不久前才刚死了媳妇。照这么说,都是这地基的问题。只是,这挖自家宅家可是不吉利的事情啊,不会更晦气么?”
老先生笑:“破了这宅基的凶煞,此后便可家和又安康了,怎么会是不吉利的事情。万事万物都有个因果,不是每一件事都是一样。这凶煞之象要是不破,那还是坎坎坷坷,没个好的时候啊。”
赵兰花听着觉得这老先生真真是说到自己心坎里去了,又犹疑了一会也就不犹疑了。继而便是千恩万谢,说一定挖挖看,还要给老先生掏钱。
看赵兰花掏钱,傅宁就稍留起神,骗子不骗钱还骗什么?
但赵兰花钱刚掏出来,就立马听这老先生说“不要”,还说:“我不过是路过的,要什么钱?要是不准,你们还说我是骗子呢。等以后,你们要是用到我,再到我家请就是了,到时候一分钱都不少收你们的。”
“这怎么好意思?”赵兰花又客气一阵,推辞不下,只好就留了这老先生家的地址,又万分感谢把人送走到菜园子前面的路上。
傅宁也是跟在后面,这么看下来,她竟是将信将疑了。这老先生什么都没要,也自然不大可能故意说这个瞎话来诓骗她们,又不会落什么好。
而自把人送走再回到家里,赵兰花就坐立难安,巴不得立马能见到她家老三柳成林。傅宁倒是淡定,只在旁边说话给她松神经,让她别这么不安。这到底是真是假,还不一定呢。
赵兰花却平静不下来,一把拉了傅宁的手说:“要不咱们不等成林了,成林到家也是累得慌要休息。我和你去找你大哥二哥,叫他俩来帮咱们挖挖看。”
傅宁反手拉住赵兰花,“前些时候二哥叫咱们去帮他家收大豆和棒子,咱们都没去,而是帮了黄家的,那二哥肯定是不来的。”
“来不来都去叫一声,不来也不拉他。这一庄子,连周志美都帮了黄家,我们不帮像话么?”赵兰花拨开傅宁的手,站起身子来。
傅宁拦不住她,只好跟她一起出去,却是刚到门口恰好看到柳成林回来。赵兰花脸上一喜,忙迎上去:“成林,你可算回来了。”
柳成林一眼就看出赵兰花情绪不对,便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不是?”
“倒没出什么事,今儿门前来了个风水先生,帮咱家看了风水,说东北角那里有大凶之物,要挖出来才好。”赵兰花忙把事情经过说了。
听赵兰花说完,柳成林把目光投向傅宁,傅宁只是看着他点了一下头,没别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