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大一小三人就着宁邑县的事情倒是越说越来劲,程越无曾经有过经验,顾庭兴一腔热血,君长宁对宁邑又是了如指掌,三人倒是讨论出许多益国益民的政策来,顾庭兴恨不得现在就开始实施,倒是程越无脑袋清醒,冷哼一声就给他泼冷水:“你别瞧着这些政策好,但哪一条不是碍着上层氏族的利益,到时候实施起来有你受的。”
君长宁暗道自己大概也是被归类到会妨碍政策的人之中,笑了笑说道:“但凡是事情,总是有利有弊,程大人的政策好,但也要有人愿意去实施,这其中就得周全了每个层面的人。有时候并不一定需要强硬的政策才可行。”
程越无倒是冷笑了一声,淡淡说道:“他就是想要强硬也没有办法,等过几天那些人精都会知道,你能来宁邑上位,不过是各方面力量较劲的结果罢了,后头可没有给你撑腰的,到时候别说是压着那些地头蛇,说不定还会被人直接架空了。”
程越无这话倒不是无的放矢,要知道有些偏远的地方,朝廷派去的官员还得讨好当地的望族,人家一句话可比当官的有用许多。宁邑虽然靠得京城很近,下面的人绝对不敢明面上称王称霸,但也挡不住人家给你下绊子,下一届换任的时候直接给你颜色瞧。再有一个靠得京城近了,达官显贵的亲朋好友也多,谁知道哪里藏着的那人,就是七拐八拐某某的小舅子什么的。
顾庭兴想到这里也是叹了口气,他自己的本事自己知道,但官场向来不是只要本事就行的地方,不然当年他能灰溜溜的去了?倒是君长宁觉得事情并没有他们想象中困难,天下大事小事,到底就是一个利字,只要有这个字在,谁还会故意与你为难:“顾夫子无须担心,君家在宁邑也算是有几分脸面,能在其中转圜一二。再有一个,只要让他们知道,夫子的政策对他们只有好处,那些人自然不会反对。”
顾庭兴眼神微微一动,倒是程越无叹了口气,暗道自己这个学生天生就是块当官的料,这些话可不是自己教过去的,这方面比起来,自己倒是有些不如,少了一分圆滑在:“长宁这话有理,有些事情我们还要仔细商量一番。”
顾庭兴点了点头,三人又是端着茶讨论起来,也是经过这一次,两个大人都不敢再把君长宁当做小孩对待,哪有小孩能一阵见血,直接将他们的弱势点出,又提出解决的办法,虽然他有些办法看起来荒谬了一些,但转念一想,确实是十分可行,只可惜天下读书人大多数都是恃才傲物,反倒是不能从这样的角度看问题。
君长宁的优势就在于善于从任何人的任何角度看问题,上辈子作为心理师的他,最擅长的就是从别人的角度出发看待一切,要不然的话他怎么能在短短时间内声名鹊起。那些知识可不是白学的。这会儿看着程越无跟顾庭兴的惊奇,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要知道他十几岁的时候,照旧也是个除了读书啥都不会的小屁孩呢,还是占了上辈子的便宜罢了。
三人正说得开心,外头却传来小厮的声音:“老爷,程老爷,夫人说午膳已经准备好了,两位老爷打算在哪里用餐,院子里头的桂花倒是开得正好。”
顾庭兴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倒是程越无打趣着说道:“嫂夫人倒是用心,可见你是个吃饭不着点的,必是三餐都要人叫唤。”
顾庭兴哈哈一笑,摇头说道:“女人就是爱操心,罢了,也到饭点了,我们两个大人饿着不要紧,十郎可是还在长身体呢,走吧,县衙的饭菜虽然一般,还能入口。”
程越无最喜欢给他拆台,就在后面说道:“别看你顾夫子一脸皱纹样,倒是娶了一个好妻子,顾夫人的厨艺可是一绝。”
顾庭兴假模假样的咳嗽了一下,倒是看不出生气来。昨天君老爷已经给他说过顾家的情况,顾庭兴的妻子是糟糠之妻,在他考中科举之前就已经成亲,据说两人的感情一直很好,只可惜那位夫人年轻时候劳作伤了身体,到了三十岁左右才生下一个女儿,以后也不可能再有孕。
为了传宗接代,顾大人还是纳了妾氏,据说还是那位夫人的远方表妹,现在有一个才六岁的儿子,倒是比自己还要更小一些,这位庶子养在大夫人身边,一直充作嫡子教养,两位夫人的感情据说还不错。君长宁并未见过顾家的两个孩子,但想着以顾夫子的人品,家里头的孩子也该是知书达理的才是。
等三人就坐,桌案上果然只是一些简单的小菜,味道却十分不错,想来也是那位夫人亲自下厨做的。君长宁心中暗道娶媳妇就该娶这样的回家,要是跟家里头七姑娘似的,可不是有的受了。
两个大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还喝了一点小酒,在桂花树下倒是别有一番滋味。等吃罢了饭,自然有人来收拾,虽然顾家不过是几个简单的下人,姿态却十分严谨,看得出来那位夫人也是有些手段的。
顾庭兴瞧着程越无摇头晃脑的样子,忍不住笑道:“瞧瞧你那样,要是羡慕有人照顾的话,何不自己成一个家,你现在也不过四十而已。”
程越无赶紧摇头说道:“女人这种东西,我瞧着挺好,靠近就不必了,十郎啊,你可要记住,这个世界上最难缠的事情,就是女人。”
顾庭兴也不劝他,只想着那位嫡母可算是毁了程越无的一辈子,以至于他现在对女人都有了心理阴影,从而再不娶妻。正说着话,却见院子里头有小孩的声响,却见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脚步飞快的跑过来,看见三人再次立刻停住了脚步,露出有些害怕的神情,再看顾庭兴已经横眉怒目的骂道:“慌慌张张跑什么,不知道家里头有客人吗?”
只见后头一个□岁的小姑娘跟着跑了过来,瞧见顾庭兴的模样倒是也不害怕,微微行礼之后才说道:“爹爹可别怪弟弟,他不知道家里有客人,以为你回来了才跑过来迎接你呢。”
原来这两位就是顾庭兴的儿女,细细一看,小姑娘模样不过是齐整,倒是比君家九个姑娘都差一些,只是规矩显得十分端庄。小子却带着几分活泼,又因为顾庭兴的模样有些害怕的样子。
38、意外
既然两个孩子都到了身前,顾庭兴倒是没有那套女儿见不得外人的想法,想想也是,现在小姑娘也才八岁,在场的程越无算得上她的长辈,君长宁又还只能算是个孩子,自然忌讳也少一些,只是对儿子的毛躁有些皱眉罢了。
“还不见过程先生和你们君大哥。”顾庭兴一句话倒是将两家的关系拉近不少,那边女孩偷眼看了两人一下,在看见君长宁的时候微微闪神,随即拉着弟弟行礼,不说程越无,就是君长宁也挑不出什么错来。
小孩清清脆脆的声音倒是十分悦耳,君长宁微微一笑,伸手从怀中拿出两个荷包来,那原本是张氏给他准备的,只是他原先想着大概没机会见到顾大人的内眷,并没有拿出来,这会儿倒是可以当做见面礼。
小姑娘见他拿出荷包来,下意识的瞧了一眼顾庭兴,见他只是微笑着抚须,便伸手接了过来,笑盈盈的说道:“谢谢君家大哥。”
顾小公子更加活泼一些,拽着荷包一副很想打开的样子,但碍于顾庭兴在场只能硬忍着。
顾庭兴见状哈哈一笑,指着程越无说道:“你瞧瞧,你的小徒弟就是比你用心多啦,当初见到两个晚辈的时候,老程可只是拿着圣人书应付了过去。”
程越无也不在意,挑了挑眉说道:“已经不错啦,你见者我的徒弟,可是什么东西都没有给。”
顾庭兴一想,可不是,但当初他见到君长宁是在学院中,给了反倒是有些怪异,只是这会儿被程越无说起来,倒像是自己理亏了似的,当下有些郁闷起来。倒是那边的小姑娘捂着嘴笑道:“父亲忘记啦,母亲早就准备好了见面礼,只等着给你欣赏的学生呢。”
没等顾庭兴说话,程越无感叹着说道:“人都说家有贤妻男人不遭横事,可不就是这个道理。嫂夫人深在内眷,却是把事事都给你准备好啦。”
顾庭兴微微一笑,对着自己女儿说道:“去告诉你母亲,将东西送过来吧。”
君长宁倒是忍俊不禁,笑着说道:“两位老师较劲,倒是便宜了小子。”
程越无摇头晃脑的说道:“便宜不了你,以后有用得着你的地方,再说了,这个顾老头家里能有什么好东西。”
君长宁对这两位时不时的斗嘴无话可说,等那边的礼物端过来,却是一方精致的砚台,虽然不是什么名品,胜在清新雅致,一看就知道那位顾夫人是花了不少心思的,糟糠之妻不下堂,其中固然有顾大人的好人品在,这位顾夫人的贤惠估计也是其中之一。
君长宁却不知道,回到内堂的顾家内眷也正在讨论自己。顾家小姐带着弟弟往后头,进门就瞧见原本是表姐妹,现在是正房侧方的两位夫人正在说笑,顾小公子已经忙不迭的跑了过去,一下子扑在小顾夫人的身上撒娇起来。顾小姐却慢条斯理的走到一边坐下,这才将外头的事情说了一遍。
顾夫人长相果然十分普通,只是稳坐在那儿带着几分大家的气质,倒是并不被长相更为俏丽一些的侧室比下去。那边顾小公子已经忍不住的打开了荷包,里头却是一块小孩巴掌大的小玉佩,雕刻成观音的模样,看成色却是很好的,但又不会显得太过于贵重。
顾小姐打开荷包,里头果然是一个玉佛,顾夫人点了点头,笑着说道:“这君家倒是有点意思,虽然是商户,却不会跟那些暴发户似的,送东西只嫌不贵。这两样倒是合心合意。可见也是花了心思的。玉荷,你看着那君家少爷如何?”
顾家小姐名讳玉荷,这会儿脸上倒是带上了几分羞涩,有些扭捏的说道:“母亲怎么问我这些,爹爹没口子的夸赞,君家少爷自然也是极好的。我远远看了几眼,却是礼仪风度丝毫不差,就是京城那些公子说不定也比不得。”
顾夫人微微挑眉,又朝着小儿子看去,小公子却没有姐姐的那些估计,有些夸张的说道:“那位小哥哥长得可好看啦,比翠儿还要好看,是我看过最好看的人啦。”
翠儿却是顾家里头颜色最好的丫头,虽然说不上是倾城国色,但也少有人及,幸好是个安分的,不然早就爬上了老爷的床。
顾夫人一听倒是有些惊奇,毕竟往常她只从老爷那儿听说君小少爷人品如何,性格如何才学如何什么的,倒是从未听他说过容貌,当然,在老爷的心中,容貌估计并不重要。顾夫人这会儿倒也不在意,毕竟容貌出色的人,到底是比容貌丑陋的要好许多吧:“瞧瞧,只见了一次面,咱们的小辉儿倒是满口叫上哥哥了。”
顾玉辉到底是顾家唯一的儿子,自小也是被溺爱着长大,顾大人虽然有心教训,但挡不住两位夫人都是疼儿子的人,所以固然没有养成纨绔的性子,到底是有些傲气,平常最不肯叫别人哥哥,生怕显得自己小了,顾夫人那边的几个表哥都是如此,这会儿倒是叫上别人哥哥了。
顾小公子倒是不怕他们嘲笑,一下子扑到他姐姐怀中,哼哼着说道:“姐姐,你给我证明,那位小哥哥是不是长得非常非常好看?”
顾玉荷脸颊羞得一片通红,到底说不出外男如何好看的话来。倒是一旁的顾夫人心中叹了一声,女儿偏偏全像了自己,容貌并不出色,以后也不知道能不能得到丈夫的疼爱尊敬,到底还是该找一个像老爷这般重视规矩的,至少不至于被冷落。
君长宁倒是不知道,自己去了一趟顾家,倒是引发顾夫人对女婿的一番思量,从县衙离开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君长宁也不要他们用轿子抬着,自己慢悠悠的往回走,旁边齐家跟在身边,现在他身高已经是成年人的样子,因为习武的缘故显得十分魁梧,君长宁站在他身边倒是显得更加娇小了。
君长宁是绝对不想承认娇小这个词的,偏偏他现在还没有抽长,跟齐家一比还真是那么一回事儿。偏偏齐家忠心异常,他要是说出别跟着之类的话,这位能回去偷偷哭着,伤心好一会儿。弄得君长宁照旧还是带着他在身边。
宁邑县对君长宁其实是不熟悉的,毕竟他从五岁开始就在青山书院求学,这些年来鲜少出门,幸好当初他中秀才的时候,倒是不少人见过他的模样,也是那时候君家玉公子的名头才慢慢传出去。这自然也是有好处,不然以他这幅好模样走在街头,说不准就会有不长眼的找上门来。
君家在宁邑的名声一向不错,君长宁走在街头倒是有人时不时的跟他打招呼。君长宁心中暗道这倒是有些像领导巡逻什么的,脸上只是露出最亲和的笑容来,一路走来倒是让那些觉得这位小少爷高高在上的平民改变了印象。
君长宁也没有在外头乱逛,只去点心铺子给家里头带了一些新鲜的就往回走,到了门口倒是看见君老爷身边的大山在门口守着,看见他回来连忙上前说道:“少爷您回来了,京城那边来了人,说是要见少爷您。”
君长宁微微皱眉,他在京城可没有什么认识的人,难道是燕弘,但是以他的身份,不该这样贸贸然的找上门来才是。当下便跟着大山进去,等见到了来人,心中更是有些不安,那面白无须,还穿着宫服的人,应该是个太监。
那太监面带高傲,抬眼看了看君长宁,倒是露出几分惊讶来,随即笑着说道:“这位大概就是君小少爷吧,奴才是奉玥夫人的命令,来请少爷往京城一趟。”
君长宁眉头皱得更紧,自从那次君玥宣投怀送抱被他戳穿之后,两人的关系连相敬如宾都说不上,现在却千里迢迢的请自己过去,于情于理都说不通:“这位公公,不知道请我过去,是七姐的意思,还是王爷的意思?”
那位传令的公公微微一愣,眼中闪过一丝恼怒,但还是说道:“自然是玥夫人的意思。”
君长宁注意看了眼前的太监,也猜到他绝对不可能是王爷面前得宠的人,而君玥宣入王府不过是一年,哪里积攒得了什么人脉,最多不过是用君家提供给她的钱财收买罢了,现在忽然让自己过去,谁知道安了什么心。
这时候君长宁还未开口,旁边的君老爷却是冷哼一声说道:“想来七丫头倒是忘了,长宁要为去世的老太太守孝三年,现在还在孝中,哪里能出的了远门,再说,身上带孝之人,贸贸然上王府也是晦气的事情,王爷知道了恐怕是要怪罪。”
那公公听了脸色微微一变,冷笑一声说道:“君小公子不过是孙子辈,哪里需要守孝三年,君老爷这番话倒是不得理。”
君长宁却是向着佛堂的方向深深一鞠躬,淡淡说道:“老太太对长宁多有照顾,作为孙子,为她守孝三年也是应该,我已在佛前发了誓,必定是要做到的。”
那公公算是明白,君家人压根是不打算让君长宁去京城,心中顿时恼怒不休,但他毕竟只是王府里头一个并不掌事的小太监,手中并没有什么权利。君老爷跟君长宁自然也是发觉了这点,这才有恃无恐,如果真是王爷派人来的话,他们哪有什么转圜的余地。
君家人一番客客气气的将人送走,等人离开却都沉下了脸,虽然不知道君玥宣为了什么事情要让君长宁进京,但显然不会是什么好事。如果她现在是王妃,或者是侧妃,那传唤家人陪伴那也是有道理的,但作为一个妾氏根本没有这权利,更何况就是唤人去陪伴,也该是六姨娘或者是几位小姐才对,长宁虽然还小,但也是男丁,怎么可能进入王府内院!
君老爷脸色铁青,却想不通君玥宣为何这般做,心中有些忐忑起来,比起并不疼爱的女儿,长宁可是他的命根子,怎么可能因为君玥宣的事情让他冒险。当下转身进了内院,跟张氏商量着是不是先派人过去打听一番。
君长宁脸色也不好看,这会儿齐家却走了进来,有些奇怪的说道:“少爷,刚才门口有人给我递了一份信,指名说要给您的,但我问是谁又不说,人一眨眼就不见了。”
君长宁心中更为疑惑,伸手将信件接了过来,拆开一看倒是有些欣喜,原来那字迹却是燕弘的,这些年的相伴,他自然是一眼就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