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夫人,夫人也有好些日子没见着了,听说前些日子去军营了。”
“军营啊,可真了不得,这次打仗赢了,我家汉子也回来了。哦,我家汉子说他在军营里常常见过将军和夫人,哎哟,我家汉子说,将军和夫人感情可好,羡慕不死他们一帮没娶媳妇的汉子一个。以前,不是都说将军天煞孤星,娶一个没一双吗,你看娶了夫人之后,风平浪静的。这叫什么锅配什么盖,哎不对,什么词来着,天生绝对??”
“是天生绝配!喂,你家汉子军营里什么兵啊,常常能见到?”
“伙房里的烧火工。”
“……”
“看不起火头军?”
“……没有没有,唉,将军带着那小孩谁啊?”
“你真没见识。那小胖娃娃都进进出出将军府一年了,现在天天都是将军府的老管家和大丫头带着,不明摆着小少爷呢。”
“小少爷??夫人生的?”
“是吧。你看,是不是和夫人长得很像……”
“这太惊悚了,夫人不是男人吗?”
路人的围观和议论,沈清是没听见的。听见了,大概也就是心里头笑笑就过去了。他如今幸福美满,何惧这些言论。有所不得,才对这些话分外敏感吧。
他一手抱起小宝,一手拉着陆沉的手,两人离开大殿之中。他们为了上第一注香,来的早,这时离开,正与赶来的香客们逆向而行。有路过他人惊讶地捂嘴的,也有见了连忙欠身作揖的。沈清心道,幸好来早了,没碰上人更多的时候,找来不必要的围观。
虽然也没几个敢围观陆沉的。
陆沉身体长得慢,十来岁的时候,还比同龄人矮上一个脑袋。那时,也有同龄的男孩见戴着面具不爱说话还老是冷冰冰看起来很是阴沉的陆沉不爽,几个人合起伙来,想来围殴陆沉。虽然七八个人最后翻倍陆沉收拾了一顿,打得牙齿都掉了一地。
那几个男孩回家就鼻涕眼泪一把告状,几家人仗着桓国公向来仁慈,而且向来有清白正直的好名声,一起来国公府讨要说法,非说国公府仗势欺人,欺负老百姓。
桓国公疼爱陆沉,直接把那些人轰了回去。陆沉却憋在房间,不出去。他是差点死掉,被送到桓国公府寄养的。桓国公对他很好,他也挺喜欢这里,甚至比他原来住的地方都要喜欢得多。
他对七岁之前的印象其实已经不深。金碧辉煌的宫殿,个个美貌的宫女,涂脂抹粉的妃子,还是拈着兰花指的公公……这些记忆都变得模糊不清了。
青州远比皇宫好多了。
可是爱惹事的孩子没几个人喜欢吧。当时尚且还小的陆沉心里道,他不想让桓国公觉得他是个坏孩子。
虽然他不会像别的孩子那样,会说甜甜的话,也不会笑,看起来永远都是阴沉的模样,可是……
“小心,看着台阶啊。”沈清极快地抱住陆沉的腰,后怕地看了看台阶,“怎么老是发呆,差点摔了空。”
他们三人正走到下台阶的地方,陆沉却不知在想什么,路都没看,差点一脚踩空。
“想到一点很久之前的事。”陆沉摇头道。
“既然是很久之前的事,就别想了。要想也要想你的夫人——我。”沈清松开他的腰,握住他的手,半开玩笑地用小女人语调哀怨道,“将军要是想了别人,可叫你夫人我好是伤心呐。”
“你不要胡说。”陆沉受不住沈清不正经的样子,“正经点儿。”还有小宝看着呢。
小宝没领会陆沉的意思,反倒接了沈清的话:“爹爹爹爹,除了爸爸,还要想小宝哦。”
沈清当然不是无缘无故不正经的,他发现,只要自己不正经,陆沉就羞臊起来,把那些杂七杂八的情绪抛到脑后去。只要陆沉高兴起来,他就是扮丑也乐意。
“行了,就你们话多。”陆沉甩开手,先走一步。瞧瞧小宝多乖的孩子,净和沈清学些不着调的。只是他话是这么说,面具之下就小小地红了脸。
山神庙有几百年的历史,庙宇翻新了几次,这布局却始终没变。百姓们怕这一变,便损了山神庙的灵气。
在庙中有一棵四季常青的数人合抱的老树,树枝上绑满了红色的绸带。
这树是有名的因缘树。相爱的恋人,用红绸写上两人的名字,然后绑在树枝上,可以让山神保佑平平安安白头到老。都说灵验的很呢。
陆沉站在那树底抬头看,风一起,满树的红绸带就左右摆动,颇是壮观。沈清走过去,和陆沉并肩站。他听说过这因缘树的事,只道古人浪漫,还真没想过也来挂上一条。
陆沉站在树底半天,心头蠢蠢欲动,却不好意思开口。既是因为孩子都大了,似乎到了这年纪也不适合这种大多是未婚男女会做的事情。再者便是……
这种委曲细腻的事情,怎么可能像是他陆沉会做的事。要是从前,他一定对此嗤之以鼻,绑红布条不如多来两只烧鸡。要是他真挂了什么红布条,说出去,非让军营里的汉子笑死,折损了他将军的威严。
可……到底还是听了那句灵验的话。要是真能多保佑他们白头到老,他厚着脸皮挂上一条也无妨。大丈夫能屈能伸,笑就笑吧。鱼与熊掌不能兼得,陆沉就当舍生取义,丢脸就丢脸吧。
陆沉都暗戳戳地从房间里摸出了一条红绸带,写了他和沈清的名字,他怕老天爷认错人,名和字全写上,还画了生辰八字。
就是实在抹不开面子,把它拿出来。
陆沉搓了搓手,等了半天都没等到沈清开口提起这事。他心道,只要沈清开口说要不要也试试,他就先假装推诿,然后推诿不过,适时答应了。这样,先开口,提大老爷们不会做的事情的人就不是他陆沉,而是沈清了!
陆沉算盘打得可好,可沈清这次偏偏真没开口的意思。他还傻站在一边,以为陆沉看风景呢。
“风大,差不多咱回去吧。为了上这炷香,我们都没吃早饭呢。怕是你都饿坏了。”他们出来的早,除了给要长身体的小宝喝过羊奶以外,两人都是饿着肚子的。沈清一心记着陆沉是个容易饿的体质,尤其这几日,饭量比从前还大了不少。
沈清心想山神庙香火旺盛,早起上香的人多,附近的小吃摊子应该挺多的,便道:“回将军府要小半个时辰,这附近也有吃食,不如就在附近吃了吧。”
沈清觉得自己提议很是不错,哪知陆沉却十分不高兴,隐隐还有些委屈的样子。
“不吃。”
沈清摸不着头脑,难道是他已经饿极了?沈清这么想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袋,里面有做好的豆沙馅馒头,一口一个的大小。他就担心遇到陆沉半路上就开始喊饿,毕竟陆沉容易饿的形象已经在他眼里定型了。
“吃这个。”社情递过去,他早上热羊奶的时候,临时蒸了几个,却没来得及给陆沉。
陆沉接过小布包,心里又酸又甜,甜的是沈清果然什么时候都记挂自己,酸的却是,呆子,他怎么就不明白自己究竟要做什么呢。
陆沉泄愤似一口一口啃着馒头,心里不知多憋屈了。
“到底怎么了?”沈清看他吃东西的样子,就知道陆沉这会儿还不痛快。
陆沉吃着吃着,嗝了一声,把小布包又推回给沈清,然后干脆脱了脸上的面具,拿他漂亮的眼睛瞪沈清一眼。
“我要挂这个!”陆沉忍不住指着那大树,开口道。
说完,他就通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