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姨娘心里想得是好,她以为沈清最多只是赶走几个下人,还动不到她身上,哪知下一句沈清便说了。
“今日就让人把赵姨娘到西边的别院去。没有我的吩咐,以后勿再踏进将军府一步。”沈清拂袖,这女人言论实在无稽,他只想快快解决。后院之事向来烦人,沈清从前是能不理则不理睬。除非是像赵姨娘今日,竟满口污言秽语造谣到他和玄深二人关系身上。
“你敢赶我出府?先皇将我赐给将军,岂是你沈清一人说弃便弃!”赵姨娘顾不得她那红肿的脸蛋,若是出了府,那才是真的完了。不行,不行,她是先皇赐下的人,沈清怎么能赶她离开。
赵姨娘抱着这块先皇的“免死金牌”兀自挣扎。
“呵呵。”沈清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嘲讽笑容,忽然倾身,低声在赵姨娘耳侧道:“先不说先皇去世多年,如今又是哪朝哪代,便是先皇尚在,我若是让你无声无息消失也是轻而易举。”
慈善得久了,怕是人人都以为他性子柔和,好说话,却无人知沈清既是在现代和平社会中正常长大的年轻人,更是在末世生生死死看过来的人。
他见过的死人太多了。
赵姨娘瞪大了眼睛,向来对人温和的沈清会对她说这些话。她原以为就算闹一闹,也顶多不过几顿训诫。
沈清示意护卫带走赵姨娘和几个老婆子,赵姨娘疯了一般挣扎起来,“不,不可以!”她朝玄深方向看去,大骂道:“你这贱蹄,以为勾搭上沈清会有好的,沈清可是嫁给将军了。你休想,不可能的……”
护卫见他越骂越难听,索性捂住她的嘴让她不再言语。
沈清看那围观着的奴仆一时都静悄悄地不敢说话,敲打众人:“好了,你们都下去吧。莫要让我再听到什么污言秽语之事。否则……”
也是他向来疏忽后院之事了。看来以后要好好后管这后院,即便将军不在,也不能松懈。
等到众人都一一离去,只剩他与玄深父子之时,沈清才转过头看向玄深父子。
“可是……”不待沈清询问,玄深忽然道:“我不是故意打她们的,我……”
玄深垂着头却不再接着说下去。
“我知道的。”沈清道,“赵姨娘的话,你切莫放在心上。”
玄深沉默,小宝似乎能感觉到玄深的沉默,紧紧地抓住玄深的手。
“沈清。”玄深忽然抬头喊。
沈清一脸茫然,而且这似乎是玄深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我能叫你没名字吗?”玄深看着他。
“当然可以了。”沈清笑笑,若是玄深现在叫他夫人,才叫他尴尬呢。
“沈清……”玄深又道,这一遍声音更大了。
这是他第一次喊沈清的名字。赵姨娘的某些话忽然让玄深混沌的脑子里有一个清晰的概念。沈清是陆沉陆将军的夫人,和他玄深,一个不知名姓的人,本不是一路人。
从来殊途,如何同归。
第12章
加班赶制的十万冬衣冬被基本完成,沈清检查过质量之后,便交由青州转运使尽快转运到北川边关军营。
那天上午,青州城门,数十辆马车齐齐并发,骏马驰车,旌旗飘飞,无数青州百姓前来相送。
十万冬衣冬被,针针线线都是青州百姓连夜缝制而来。针脚细密里,藏着许多思念。父子兄弟,亲朋好友,慈母手中线,春闺梦里人。
秋风苍劲,沈清站在这人群之中与转运官寒暄道别,玄深隐在他的背后,表情不明,情绪不明。
除开这些冬衣冬被,沈清也另外置备了些东西,专门用一辆马车送过去。随车稍去的,还有沈清的家信。
那是昨夜沈清在书房里秉烛而写的,当时玄深正悄悄地站在窗台前。
沈清写写涂涂了很久,斟酌字词,揣摩语气。昏黄的烛光将他的影子印在墙上,跳动的火苗闪闪烁烁。
玄深走路向来没有丁点儿声音,他靠在那窗台的墙上,静静听着。天地间仿佛只有他的呼吸声在耳。一炷香过去,玄深听到里面推开椅子的动静,便迅速将身影隐入黑夜之中。
烛火吹熄,沈清离开。玄深趁着无人从窗台跳了进去,点亮烛台。
那桌上只用镇纸压着一封信。那封信玄深只看了信封。
信封上也只三个字。
予陆沉。
玄深只看了这一眼,便脱身离开。
陆沉,他在府里待了快一月,也知道陆沉是谁。府里的主人,沈清的夫君。那赵姨娘的疯言疯语在玄深浑噩的脑子里种下了一颗种子。玄深觉得自己开始嫉妒了。
玄深意识到如果陆沉回来,那么沈清还会对他们父子那样好吗?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看到这个名字,然而却熟悉地像在冥冥中曾见过一般。
玄深其实说傻也没有傻透,他的脑子似乎只是暂时被一层浓雾蒙蔽住,随着时间慢慢转移,玄深的思维其实在变清晰。只是这清晰也是时有时无,有时的他是清楚的,但大多数的时候,仿佛回到了玄深自己也不曾记起的幼时。
然而他的脑子仿佛就是被浆糊裹住,越是重要的东西越是想不起来,有时候努力去想,反而头疼得炸起来,吓得小宝慌张地抱住玄深的脑袋。
等玄深冷静下来,一闪而过的东西却像喝断了片一样,在脑海之中完全存不住丁点印象。
雁过无痕,水波依旧。
“小宝,我们从前住在哪里的?”玄深忽然问。他开始对自己的从前好奇,对自己已经遗忘的过去好奇。
小宝摸摸自己的脑袋,他的记性也不好,沈清叔叔问,爹爹也问。可是爹爹什么都忘记了,好可怜,小宝抱住玄深:“我们住的地方有牛羊哦,爹爹会骑马。啊,还有阿嫲,爹爹以前不喜欢小宝,都是阿嫲抱小宝的。”小宝说到这里,扁了扁嘴巴。
爹爹以前从不抱抱他,凶凶的,也一点儿不喜欢小宝。可是小宝还是很喜欢爹爹,想要爹爹抱抱!
“爹爹抱抱小宝,小宝乖。”玄深摸摸小宝稀疏的头发,日日混沌的脑袋,忽然想要拨开云雾。只是这云雾,太厚重,他完全解不开。
他依旧置身于浓雾之中。